《青玉案·遇笺》景琳

3、轮回

　　难道真的无法逃开吗？就算重来一次，也只是过程大同小异，结局却不能更改吗？卓笺想，这一世，江宁出现的时间似乎早了些。上一世，后来听宋荨说起，甄芷屡次推脱，说是自己拦着她不让她回宋荨那里，为此宋荨当时对卓笺颇有微词。

　　卓笺当时听到的时候，冷嗤了一声。她没想到甄芷竟是这样为她自己的动摇找借口的。卓笺在那一刻，突然感觉自己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甄芷。

　　后来的那九年里，她看着宋荨就那样煎熬，辗转，最终陨落，却始终无能为力。很多时候，一旦失去了最好的契机，事情仿佛总会越来越失控。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这一世，我无论如何都要再试一次，让你安生喜乐。这样想的时候，卓笺拿出手机，发了短信给宋荨，【过两天咱们吃个饭吧？】

　　此刻的宋荨，正坐在家中，听着音响中缓缓传出的歌声发呆。

　　甄芷的态度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时光的轨道正在重回上一世后来那段煎熬。宋荨想，或许仍旧无法改变吗？那九年的时光里，她反反复复地想起这段感情，循环往复得回想甄芷说过的话，甄芷的态度。重生之后，她始终很克制自己，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宋荨一直记得上一世，甄芷说分手的理由是她累了，她说她们的感情都被宋荨无休止的“闹”给消磨完了。最后在一起的时间里，两个人一直在吵架。

　　可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宋荨单方面的“闹”。那时候，甄芷长期住在公司员工宿舍，开始的时候，还会偶尔回来，后来就算宋荨叫她回来，她也干脆找各种借口推脱。哪怕回来了，她也是不搭理宋荨的，往往是洗漱完躺在床上就睡，宋荨找她说话，她也总没回应，实在拗不过，就总不耐地说自己累。

　　那时的宋荨又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又敏感的人，她察觉到甄芷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又骄傲，不愿开口询问，因为她清楚自己就算开口询问，以甄芷内向的性格也不会说。于是难得等到甄芷回来，宋荨总是试图与她沟通，可惜得不到任何反馈。

　　开始的时候，宋荨还能按捺自己的情绪，只安静地躺在甄芷的身边，听着甄芷的呼吸声，辗转反侧，整夜整夜地失眠。她清楚地感知到了什么东西正在变化，可是却毫无办法。后来事情的发展，就越来越失控。宋荨得不到甄芷的只言片语，但甄芷态度的冷淡却肉眼可见，宋荨抓狂了，试图通过身体交流，能够感知甄芷的内心一二。

　　但出乎宋荨意料的是，甄芷很反感，并且指责她一点都不懂得体谅，说自己上班很累，晚上只想好好睡觉。

　　宋荨觉得她也很委屈，孤身一人在异地，没有朋友，稍微说得上话的人，也都是通过甄芷认识的，对方的朋友。甄芷对她不闻不问，也不回来，回来了也只蒙头睡。宋荨整夜整夜的失眠，常常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做噩梦，每天早上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都会流鼻血。这种精神状态，当然是没有办法工作了，她索性便请了长假。

　　在这样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宋荨渐渐变得暴躁，尤其甄芷回来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哄她睡觉，只顾自己睡的香甜。一个失眠的人，身边躺了另一个人却呼呼大睡，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终于，在第N次被甄芷不耐的语气刺激了之后，宋荨气极之下，发了脾气，“你累？我不累吗？我整夜整夜的失眠，你知道吗！你关心吗！你累的话，为什么要回来？就近在宿舍住，节省来回路程花费的时间，你的休息时间会更多！你明知道我的精神状态，故意回来给我添堵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情愿你不要回来！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单，也好过，你明明就在我身边，却对我不闻不问！”

　　后来，甄芷就再也不回来了。甚至有一天，宋荨两天一夜没吃没睡，瘫在了家里的床上，用僵在一起的手指费力地拨打了甄芷的电话，星期日下午一点多的样子，甄芷却没接。无奈之下，宋荨只好拨打了一位，与她关系不错的同事的电话，那位女同事带了自己的老乡一起，将宋荨送进了就近的医院。

　　在医院急诊做检查，抽静脉血的时候，抽了三次，向来极其能忍痛的宋荨，当时撇过头，低下脸，泪流了满面。宋荨的同事拿着手机拨打了甄芷的电话，甄芷说她马上到。可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宋荨的手机却收到了甄芷的短信，说她要加班，没办法过来。

　　为了方便同事照看，宋荨最后是拿着医院开的液态钾离子点滴回到了家里，叫了楼下诊所的医生来家里，给自己扎的针。那时，她看着自己病历卡上的“缺钾症”三个字，听着医生那句嘟囔“怎么不在医院里打针，这个针不好打的，针速慢了会回血，快了容易死人的......”，半靠在床头，垂了脑袋，一声没吭。

　　那段日子，宋荨每天都像是行尸走肉，因为也不好总是请假，后来她就开始酗酒了，因为她发现，只有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才会有比较好的睡眠，第二天才可以去正常上班。

　　那时候，宋荨以为自己可以借助酒精，一直这样“若无其事”地待在S城，她心底还是期冀甄芷有一天会与她和好如初，可某天晚上，看到从窗户外，飞进来的近在咫尺的蝙蝠的时候，她还是彻底崩溃了。

　　那天晚上11点钟，她坐在阳台的地上，慌乱地打电话给甄芷，可电话接通，听到甄芷不耐烦的声音说“你又怎么了？”的时候，宋荨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在万籁俱静的南方，夜凉如水的温度里，宋荨流着泪，坐在阳台冰冷的地砖上，看着那间充满了她和甄芷的回忆的房间，不禁在心底问自己，她孤身一人地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她的甄芷吗？可甄芷似乎已经不是那个爱她的甄芷了。为了爱情吗？可爱情到底又是什么呢？她从前以为，爱情就是甄芷爱她的样子。可事到如今，却是现在的样子，就是爱情的样子吗？

　　凌乱着心绪，宋荨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后知后觉好像很久没有给母亲打过电话了。可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的母亲却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

　　那天晚上，宋荨最终是在母亲隔了一千多公里的安慰和鼓励下，流着泪用扫把打死了蝙蝠，才得以安然地躺在床上。挂断了电话，宋荨就做了一个决定。她想回到自己逃避了十几年的亲人身边，因为她第一次觉得，她的母亲竟然是那样温柔、温暖。

　　可到底是恋爱中的人，情绪反复却也寻常。甄芷的生日那天，宋荨犹豫良久，还是掐着零点整的时间，发了短信，祝她生日快乐，甄芷却只淡淡地回复了谢谢。宋荨不死心得在下了班之后，用当时仅有的300块买了一条石头记的项链，和一个蛋糕，冒着大雨骑着自行车去了甄芷的公司。那时她看着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的甄芷，从盖在自己衣服下的自行车的前筐里，拿出蛋糕和项链交给甄芷，以为对方会愿意同她回去。却不想，甄芷接过了东西，只淡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你回去吧”。

　　宋荨在甄芷转身而去的那一刻，靠着自行车，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站在瓢泼大雨里，模糊着视线，一直看着甄芷走到公司门口，以为她们就要自此别过，却不想甄芷转弯的时候回头看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宋荨虽然并不清楚甄芷是否看得清楚，但她还是赶忙眨眼将眼眶的泪水挤出了眼眶，混在了满脸的雨水中，冲甄芷扬起了笑容，希望对方能够跟自己回去。

　　那是宋荨第一次，懂得了流着泪，笑的滋味。

　　回去的路上，宋荨来时的三分期待七分激动，仿佛悉数被大雨瓢泼到一分不剩。夏末的天气里，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时候，收到了甄芷【到家洗个热水澡，谢谢你的礼物】的短信。宋荨怔忪了一阵子，回复她【我妈叫我回去】。

　　那时的宋荨在心里默默祈求着，甄芷能够开口留她，她想着只要甄芷开口，甚至，哪怕甄芷不回复她的短信，她也会心存一丝希望，不离开S城了。可在她七上八下的心情里，甄芷却回复她，【你走的那天，我会去送你】。

　　年轻的恋人，不懂得放下姿态。就这样，一个20岁，一个21岁，两个人终于在同居以来的第十个月，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只差了“分手”两个字。

　　房租到期的前几天，宋荨和同事搬了自己的行李去了同事那里借住，并且告知了甄芷，自己将钥匙放在了房间里，她拿走行李之后就可以办理退租。

　　关上房门临走的那一刻，宋荨硬下心肠，没有带走一张甄芷的照片。

　　时间在宋荨递交了辞职报告之后，仿佛过得特别快，宋荨在每天凌晨睡不着的时候，站在同事家的洗手间窗口，看着窗外的天色从暗变亮中，上完了最后一个月班。很巧的是，她买到的离开的火车票，日期正好是一年前，她满心欢喜来到S城的那一天。她当时看着手中的火车票，一瞬间，竟不知该叹天意弄人，还是该笑自己入了一个悲哀的轮回。

　　从售票大厅出来，想着还有三天的时间给自己收拾行囊，宋荨强装开心的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之后，她发了短信告知甄芷，她将在两天后乘火车离开S城，希望可以在叙旧的237号房间见甄芷一面。甄芷勉强答应了。

　　宋荨想，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到时，甄芷开口挽留她，哪怕只是一个不舍的眼神，她也会留下来，再给彼此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结束，那么就从什么地方开始，就在那里结束。

　　约定的那一天，宋荨穿着新衣服到达她在【叙旧】提前预约好的237号房间的门口，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背对门口，躺在床上不知是否睡着的甄芷。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躺在了甄芷的身旁，小心翼翼得从背后虚抱了甄芷，甄芷却往外挪了挪身体。宋荨一直吊着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沉了下去。她发了狠似的，突然扳过了甄芷的身体，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仿佛只要吻到了甄芷，甄芷就会回应她，那么这些日子里的煎熬，就都会消弭在这个吻里。

　　宋荨在吻到甄芷的唇的那一刻红了眼眶，可甄芷却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甚至指着自己的嘴唇，吼了宋荨一句：“除了这里，哪里都可以！”

　　宋荨在那一刻败下阵来，颓坐在床边强颜欢笑，说着牵强的玩笑话，试图缓和尴尬的氛围。甄芷却再次背过身去，没有再理会她。宋荨当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第一次不知所措了。当她无措的四下环顾时，眼角余光瞥到了床边的甄芷的手机，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突然想知道甄芷的手机里，给她的号码备注有没有改变，可她拿过了手机才发现，不知何时，甄芷的手机竟然加了密码。

　　颤抖着手，试过了自己的生日和甄芷的生日之后，宋荨心里当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仍旧强撑着钝痛的心，抛下了自己的骄傲，昏昏然做起了曾经最不屑的，看对方手机这种举动，仿佛执念似的，纵然试遍所有的，自己能想到的数字组合也要一探究竟。宋荨在按下了1111之后，出乎意料，竟然进到了主页面，她打开通讯录，看到自己的号码备注是【荨】，而并非原来的【宝贝】之后，又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收件箱。

　　在看到第一条短信名字是【江宁】时，宋荨整个人都顿住了，她木然地点开短信，看到【亲爱的，对不起，今天没有叫你起床......】之后，更是久久没能回神。

　　宋荨的举动，背身的甄芷其实是知道的，她知道宋荨在看她的手机，大抵是自信宋荨猜不到解锁密码，又或许，她以为宋荨试过几个自以为是的密码之后会放弃。

　　该说是天意弄人还是宋荨太聪明，抑或是她的运气好。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甄芷猛然扑过来从宋荨手里夺过了手机。

　　宋荨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发件箱，她失神地看了甄芷半晌，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平复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

　　可踱步良久，她的脑海里还是来回闪着甄芷之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我不可能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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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长篇，如果有人看的话，麻烦给点意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