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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毒·嗔】我执 ...

  •   弹指一挥,过眼千年。

      如来日日百思,却终日不得其解,他知道,自他肯定甜的桃子更加好吃的那一刻起,他的灵魂便已经开始向欲望屈服。

      无论他如何挣扎,欲望无孔不入,他钟爱天宫的美酒,享受御制的佳肴,沉迷万变的景色,更可怕是,那夜之后,大神对待自己的好友,无论靠近,或是远离,仿佛都不由自主带着刻意。

      那份刻意来时毫无征兆,去时却拖着一地羞耻,令他无地自容,也令他惊喜亢奋。

      他试过抵制无处不在的心魔,戒除那份令人上瘾的快感,可没有用,因为甜的桃子的确更加可口,仙酿亦比白水醉人,佳肴妙飨远胜风露,变幻的景致总好过一片静止的云。

      他的目光与意念越来越多地停留汇聚在一个人身上,即便他仍然还是那个善解人意,胜友如云的护法大神,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胸中那颗已被欲望缠缚的心,在对待无关紧要的人时,是怎样的冷酷傲慢。

      他不再爱惜一朵花,若花儿无法取悦他;不再珍视一株草,若那草庸碌平常,全无芬芳;不会再为劳而无功的事情耗费精力;不会再给毫不相干的人哪怕多一个眼神。

      自私是欲望的附属品,同样让人快活,他发现一旦开始专注于自我,就能够腾出更多的心力来挖掘欲望,填补欲望,令他从中获取更多的满足和乐趣。

      他知道观音在担心他,那些担心写在眼中,挂在脸上。

      好友来阆风苑的次数比从前更多,嘴上说要看看他是不是又不长记性,扭脸就将他辛苦整理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实际上却是想查一查他是否又在看些迷惑心志的禁/书。

      斗法之时,观音下手也更不留情,好像是在试探,共事已久的同僚是否已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冒充顶替。

      那人有时甚至会当面问他,如来,你是怎么了?

      他也总是笑着回他,杀心,你为什么这么问?

      杀心观音当然答不出为什么,只是感觉罢了,但这是一个悖论,因为观音处事从来不相信感觉。

      大神在竭尽全力令好友不那么担心,换句话说,便是无时无刻不在与蚕食他心志的欲望相对抗,若是无人打扰,或许再过一万年,他们依然可以这样。

      “幸好我躲得快,你这是什么招数?”

      观音大神气馁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对方才的阵势并不满意,“我生有千手千眼,旬日千眼神通尚有用处,千手却殊无用武之地,近来常想,若能千手齐出,或许可以提升威力。”

      如来想起刚刚铺天盖地令人心惊的阵法,心中佩服,口中感慨,“这样下去,天界第一神/的/名号,我恐怕要让给你了。”

      杀心观音斜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已经是了一样。”

      大神没有说话,他当然庆幸自己不是,因为不是,所以才能堂而皇之占据他所有的时间,来求一个胜负,比一个高低。

      “还比么?”观音问他。

      如来摇头,“改日吧。”

      杀心观音闻说亦不勉强,千万年如此,他已经习惯了,他回过头去,却见对方仍在看他,眼神与旬日透着一点不同,又好似别无二致,“如来?”

      “怎么了?”

      杀心观音皱紧了眉头,比未能使出自己满意的阵势更加气馁,他也不明白怎么了,分明还是那个同僚,还是那位好友,是他,却又好像不是他,“没事。”

      面前人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和眼神一样让人不解,观音仍旧想问,但问无可问。

      如来率先迈开脚步,“走吧。”

      杀心观音见状也只好收起心中的疑问,跟上对方的脚步,他见好友并非是要返回职司,反倒是向着疗伤天池的方向行去,“你受伤了?”

      大神捋起袖口,前臂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鲜血已经流满手背淌下指尖,“说来,这次是你赢了。”

      “我出奇招,你无防备,当然算不得我赢。”

      如来看着对方焦急迈开的步子,眼底两团漩涡一样漆黑的风暴卷起翻涌的暗潮,或许是蓄谋已久,或许是突然萌生的兴致,无论如何,只有在疗伤天池,才能看见不一样的观音大神。

      杀心观音当然没兴趣跟旁人一起泡澡,但架不住某个无赖偷袭耍手段,仿佛使尽浑身解数也一定要他下水。

      取下金冠的护法大神卸去平日的威仪,莲红的长发浮在白雾升腾的水面上像一片茂盛的池藻,池水中的灵气顺着他胸前的红莲法印游走汇集,观音大神如往常一样,仰面枕在石岸上,依旧拿帕子蒙着脸,好像是在嫌弃旁人碍眼,又好像习惯使然,衣衫未整不肯见人。

      这不是灵池,这是一锅热汤,是一汪火海,是一床针毯,是一片刀林,几乎连头脸也溺在水中的上神,在极致的快乐与极致的痛苦中成为心魔的俘虏。

      这景色愈美,这罪过愈深,不灭金身化作一副假合的色身在热汤中浮沉,在烈火中燃烧,在针毯上沥血,在刀林中粉碎,在黑暗痴愚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在顽执虚妄的苦海中堕落沉沦,欲望第一次在如来眼前揭开了真实的面目,它的确令人快活,可它永不餍足,一旦向他臣服,便要听从他的摆布,若它得不到满足,最为惩罚,将会生出无尽的痛苦。

      杀心观音抹掉面上晕湿的帕子,一把将没在水中半晌没动静的同伴捞出,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收合痊愈,这才既放心又不放心地问道,“如来,你在想什么?”

      大神哑声答了他一句,“不可说。”

      杀心观音不满地哼了一声,“与其耗费心力胡思乱想,不如好生挖掘天赋,来日你要应付我的千手阵势,可绝不会再像今天一样轻松。”

      如来望着眨眼已穿戴整齐踏上石阶的好友,又想起他的创造者曾信誓旦旦在耳旁说过的话,或许他的天赋便是欲望,若不沦为欲望的奴仆,那就成为它的主宰。

      只是,眼下他无暇考虑这许多,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藏在垒石背后的眼睛,那双眼睛注视着他的好友,眼里有他最熟悉不过的痴迷。

      “摩罗,怎么样,疗伤天池神不神!”元宗正愁无人聊天,见战友这么快就回来了,顿时高兴地伸手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嘶!”青年苦着脸发出一声痛苦,“啊,你轻点。”

      小将面露诧异,“咦,你的伤难道还未好?不应该啊,疗伤天池治伤很快的!”

      摩罗实话实说,“有人在,我……我没好意思下去。”

      元宗哈哈大笑,“看不出你杀敌如此勇猛,洗个澡却羞得跟小姑娘一样,天池那么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丈夫不拘小节,如若碰上大战,那时可是成百上千的天兵一起泡,你还不羞死了?”

      青年干笑一声,“我还是晚些时候再去好了。”

      “行,随你吧,反正仗刚打完,若阿修罗不反扑,应该能休息上一段时间。”他四下张望一番,四天门他都找遍了,某人好像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摩罗,你看见三眼了吗?”

      青年摇头,“没看见,是不是在外天巡逻呢?”

      “有道理,那我去外天找他!”

      他见对方说走就走,忙伸手将人拉住,“元宗,我想……”

      元宗看他欲言又止,实在好不奇怪,“怎么了?有事?”

      摩罗顶着一张大红脸,犹豫半晌才吭吭哧哧开口问道,“元宗,我想问……天界是否有一位大神,丹发赤瞳,十分俊美。”

      小将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十方天众那么多,丹发有,赤瞳有,俊美的大神也有,没有其他特征了么?”

      青年抓耳挠腮,满脸通红,“不是一般的俊美,是……”

      元宗神情古怪地瞄了他一眼,“你不会是碰见杀心观音了吧?”

      “那是谁?”

      元宗见他一脸疑惑,刚想耻笑他连天界护法大神都不认得,转念一想,这小子自降生起就一直在前线跟斗神阿修罗作战,这回好像真是头一次上天宫,便也收起了笑话他的念头,“天界有两位护法大神,如来,杀心观音,如来呢,脾气好,待人亲切,回头介绍你认识,至于杀心观音嘛……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这可是个凶神,而且掌天宫刑罚,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抓你去炮烙!”

      摩罗愣了愣,“这么……这么凶么?”

      元宗叫对方信以为真的反应逗得大笑,“哈哈哈……骗你的,也不是啦,两位护法大神处事公正,若不触犯天规,绝不会随随便便惩罚谁的,但观音大神更严苛,还很冷淡,不要招惹为好。”

      青年垂下眼帘,既严苛又冷淡么?可他刚才分明也瞧见大神对同伴温柔关切,笑语频频。

      若是史官记载详尽,在那个时期,天宫史册上应该留有这么一个人物——战神摩罗。

      作为天界少有的因战而生的天神,他生于战地,长于战地,过去千万年,在天众与斗神阿修罗无休无止的战争中,曾为天界立下赫赫战功。

      天帝为褒奖后辈,已与诸天商议要将他封为战神,因此特意在休战间隙召他上天,以待择取吉日举办典礼,下旨封授。

      厌恶一个人,有时并不需要太多理由,对如来而言,或许只是未来战神对他的好友怀有一丝他无法容忍的念头,对摩罗来讲,或许只是那位护法大神跟自己的心上人走得太近。

      有些人,第一眼就注定不能成为朋友,甚至无法共存。

      “摩罗,快走!”

      刚刚穿好铠甲的战将看向门外冲他招手的同伴,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元宗?”

      “你怎么忘了?说好要介绍如来给你认识,我听三眼说他刚从玉虚殿出来,咱们快去!”

      摩罗打理衣襟的手顿了一下,感激地看了眼自己的战友,轻声说了一句,“不必了。”

      “啊?”元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不喜欢他么?天众可都很喜欢跟如来交朋友!”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缺我一个。”

      元宗有点失望,在他眼中,朋友的朋友理应成为朋友,可看样子对方是真的不想去,他当然也不会勉强,“那随你咯,我去找三眼了!”

      “你一天到晚黏着三眼,他估计要烦死你了,躲你都来不及。”

      “喂,你少胡说,他那么不合群,我再不找他,他自己都要把自己闷死了,不跟你说了,我去了!”

      摩罗望着战友跑开,笑容隐去,他跟那位大神不会成为朋友,因为终有一天,摩罗会取代他,成为天界之中唯一可以跟杀心观音比肩的存在。

      持国天王的伤感无人能懂,眼见得徒弟们一个个结业离开,各自有了新的天地,高兴归高兴,可听学的弟子越来越少,叫他授课都提不起精神。

      好在还有一个颇具天赋的朱雀,她聪明可人,勤学善问,灵慧至极,很得老师的心意。

      “朱雀啊,你的天赋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我会推荐你做更高位的神官。”

      “真的吗?谢谢老师!”少女欣喜地跟上老师的脚步。

      “今日无事缠身,索性老师再将你昨日未听的课业,再与你讲上一讲。”

      持国天王领着爱徒走进空置的学舍,意外地发现如来竟然独自坐在里头,他又是高兴,又是诧异地问道,“如来呀!”

      朱雀自然也认得这位学兄,急忙低头行礼,“见过大神。”

      天王走上教席,“你怎么想起到老师这里来了?喔,对了,封神大典在即,大家都去拜会未来的战神,你为何不去?”

      大神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又轻轻笑了一下,“观音不也没去,老师怎不问他?”

      “嘿呀!杀心的脾气,老夫还不晓得么,天帝的面子都不一定给,更别提一个素不相识的神将。”

      “老师也说素不相识,去与不去,又能如何?”

      持国天王未觉出什么异样,只道心爱的弟子怕是又在跟他的好友闹别扭,才跑来他这里找清静,倒是天王身边的少女在大神的脸上看到了老师昨日才讲过的“色嗔”,嗔者,恶行所依为业,是三毒中最严重,得咎最深,也是最难治的心病。

      她感到惊疑,甚至还有一丝恐惧,若连神魂与天地同生同在的上神都逃不开贪嗔痴的业障,那他们这些小仙苦苦修行还有何用?

      老师很有讲论的兴致,大神却无听课的闲心,三言两语匆匆而去,天王也意兴阑珊走下教席,拉起真爱的弟子,“走吧,咱们去杀心那里问问,天宫之内还有哪处神官空缺,老师一定给你推荐最好的职位,你会比你的师兄师姐更有作为。”

      少女心中十分好奇,“老师,如来大神不也是天宫的护法大神,司理神官亦是他职责所在,而且我听其他人说,如来大神平易近人,应该比观音大神好说话吧?”

      天王闻说大笑,“傻丫头,你不懂,如来虽然平易,却近人而不近心,观音看似拒人千里,但其实心软着呢,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朱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世间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她一定要跟随老师好好学习,做天界最优秀的神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三毒·嗔】我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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