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异闻之护法大神的日常》麻辣烫多醋

27、【极北之春】冰封的上神

　　脱出七重狱，唐三藏初心未改，炮烙加身，狼妖视死如归，巨鸟在前，龙人虽怛然失色，却也未曾低首下心，还经的重任交给取经一行，如来放心了。

　　可能令他放心的也仅仅是奇经罢了，他强行稳住濒临破碎的身躯，望着依约转身，默认放行的好友，明知不该却还是情急地追问了一句，“杀心观音，今日的事不会令你在帝释天那里无法交差吧？”

　　观音大神听着身后突然传来的问话，皱紧眉头在心里骂了一句“笨蛋”，他扫了眼身旁阴魂不散，步步紧跟的蝶灵，气急败坏回头瞪向还傻站在原地不走的人，“滚吧，下次碰头，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如来低头看看自己握拳的右手，也在心中慨叹，如他所说，的确是平平无奇的一拳，可如此寻常的一招却令法力无边的观音大神当场落败，空手而归，莫说还有四大金刚在旁观战，便是没有，他回去也无法解释吧……

　　大神不着痕迹藏起已经开始碎裂风化的手掌，知晓无论再怎么担心，眼下的自己也无法再为他分担些什么，继续留在这里一旦露出破绽，两人辛苦演的一出戏就全白费了，他看向身后迟迟没有动作的师徒，面无异色开口提醒，“观音大神都要我们走了，还站着干嘛？”

　　唐三藏率先反应过来，“白狼，收拾东西马上离开。”

　　狼妖回神，慌忙背上行李，“是！”

　　观音大神一诺千金，四大金刚便是心有不甘，也无由左右上神的决定，更何况还有一个“死而复生”，让人始料未及的如来。

　　久别重逢，过眼一面，又是分别，如来大神眼神复杂地望着好友远去的身影，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劫后余生，疲于奔命的一行，在匆忙行进之中，细心的狼妖率先发现了大神的异样，他紧盯着上神碎裂的右手，“如来！你……”

　　“保持镇定啊，杀心观音还没走远的，让他知道我这样的情况就不妙了。”

　　白狼闻说，连忙收口噤声，背着行李捂着腰上的奇经，紧张地加快了脚程。

　　大神未曾止步，也没有转身，尽管口中说着“不妙”，可不知为何，唐三藏却依稀在对方严肃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有如来那个叛徒护送奇经，我们就更加难以得手了！”青除灾金刚想起眼看已经到手的东西再度从眼前溜走，满脸愤恨不甘。

　　赤声火在旁点头附和，“没想到十六年不见，如来的法力不单没有削弱，反而更胜从前，连……”他看了眼身旁护法大神灰败的脸色和唇边的血渍，理智地收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

　　白净水金刚顾念情谊，见唐三藏等人脱险，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啊，如来相送，谁也没有想到，夺经之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

　　定持灾大叹一声，“此次又是无功而返，如来竟然没死？”

　　一直缄口不言的上神冷声打断四金刚的议论，“够了，此事我一力承担，回到天宫我会亲自向帝释天交代。”

　　定持灾金刚扶正头顶的圆帽，下意识地看了眼走在前头的护法大神，十六年天门外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他至今记忆犹新，同是观音大神的千手浮屠，怎么威力今时不同往日？而且如来没死……那十六年前！

　　眼看其余三位同僚也是神情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强行打住心中的疑虑，一位护法大神背叛天界已经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若连另一个也……后果他真是想都不敢想，而如来方才口口声声说帝释天已今非昔比，这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耀眼的金光游离在辽阔的广宇之上，十六年前如来夺取奇经一事，持国天王并非没有怀疑，毕竟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本性如何，他一清二楚。

　　在老友闭关疗伤的十六年里，天宫的异象出现得更加频繁，这一切究竟是源于什么呢？老朋友的变化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这些问题他苦思了十六年，但很多事情还需要一一验证，这一点上，他与杀心观音的立场是一致的，那就是绝不允许未经验证的事情影响自己处事的原则。

　　然而爱徒刚刚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他不得不深思，如来没有死，不单没有死，还带着奇经再次逃脱，杀心观音两次放走天界的叛徒，甚至连奇经也一并放走，究竟是顾念往日相交的情谊，还是连他……也对十六年前的事心存怀疑？

　　老朋友这些年虽说一直在闭关，但信蝶无处不在，外间之事可以说了如指掌，围剿天羽山失利在先，此番夺经又二度失手，持国天王想起老友近来越发难以捉摸的脾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迈开脚步径直朝弥罗宫走去，事到如今，也不知他这张老脸，还有几分颜面可用。

　　杀心观音向四大金刚口说要亲自向帝释天交代，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失手便是失手，十六年前他敢堂而皇之端着一缕云烟回去向天帝复命，十六年后也仍然可以当着帝尊的面，坦陈自己放走了如来。

　　“哈哈哈杀心观音！”

　　他在通向弥罗宫的黄金走廊上望见摇着羽扇迎面走来的长者，应声停下脚步，“持国天老师？”

　　“刚刚听到消息，说你亲自出手，追捕带着奇经逃遁的唐三藏等人……”持国天王顿了顿，仔细打量着爱徒的神情，“更遇到了十六年前背叛天宫的如来……可有此事呢？”

　　杀心观音面无表情一口认下，“没错，老师的消息可真灵通。”他很清楚，东方将军既已知情，帝释天想必也早得到消息，老师特意在此处等候，未知不是天帝的安排，“如来出手，的确令我无功而返，但我不会就此罢休。”

　　“哈哈哈你与如来从前就是天宫两大护法，感情还很要好。”持国天王心中笑叹，杀心观音的脾气真是万年如一，幸而他先行一步安抚了老友，否则放他进去，不知要如何收场，只是他自作主张揽下差事，杀心怕是要恼恨他了，他察觉到爱徒疑问的目光，拉回心神故作感慨道，“你要办这趟差事，也真够为难了。”

　　观音岂能没听出对方话里有话，“老师的意思，不妨直说。”

　　持国天王点点头，收起面上的玩笑之色，“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请把收回奇经的任务交由老夫负责。”他见面前的大神双唇抿成一线，良久未发一言，自顾自解释道，“奇经重现世间已有好几个月，帝释天已等得不耐烦，想尽早解决此事，既然杀心观音此次失手无功而返，何不让老夫率领众弟子一试？”

　　心爱的弟子依然不作声，闹得天王心里也没有着落，十六年里观音大神总揽天界事务，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胆识气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未经世事的护法大神，如今就连他这个天王，在弟子面前也禁不住犯怵，“老夫只想为天宫办事，并无他意，希望杀心观音明白。”

　　观音当然不会为难自己的老师，只是有些意外，连一贯只顾修身养性，教育弟子的师长也开始插手天宫事务，“已请示过帝释天？”

　　“没错，请观音大神成全。”

　　“客气，东方将军地位尊崇，有这样的提议，我能拒绝么，期待你一举成功。”言谈之间，已足够他权衡轻重，亲手捏的泥塑已被他亲手打碎，如来不可能过多停留，老师就算率领弟子前去，想必也只能遇到唐三藏一行，取不回奇经便罢，若能取回，当然更好，由他亲自守护，理应比留在唐三藏师徒手中更加安全。

　　他想起十六年过去，心志较以往更加坚决，手段也似乎有所精进的法师，开口时虽依然是那副高傲的腔调，送给老师的却的的确确是一句真心实意的提醒，“务必小心啊，小偷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呢。”

　　天王去后，杀心观音望着近在眼前的弥罗宫，到底没有进去，十六年中，与帝释天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即使会面也是隔着一层帘幕，分明仍是那个他信服敬爱的尊长，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神将给的法子不错，心难静下的时候就去云中观山看海，看那些空中游动的浮岛，慢慢愁绪就会消失，烦恼也会散去，天外天广阔又安静，过去跟如来斗法之时，常常选在此处，不用担心毁坏天宫的梁瓦，也不会影响到人间的天象四时。

　　持国天老师从前待他虽不似其他弟子亲切随意，言谈举止却也不是如今这般恭谨小心，或许这十六年，今非昔比的远远不止帝释天一个，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杀心观音无法定论。

　　好的地方，他在任一天，天宫不乱，天界就还是他们曾经共同守护的天界，坏的地方，无穷无尽的漫长光阴，总会在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被无限拉长。

　　静静伫立在云中的上神忽被一阵突如其来，寒彻肌骨的冷风唤回神思，他抬眼远远望见风中缓缓游近的浮岛，浮岛穿过云雾，露出比云雾更加苍白的面目。

　　五行山三百年未曾染过一场秋，飞过一片雪，却在十六年前一个雪餮风饕的日子里，群山冰冻，万物凋零，菩提封存灵识，陷入沉眠，蝴蝶被狂风切碎羽翼，草木在严冬中颓败僵死，禽鸟呼号着被急雪斫伤翅膀，野兽奔走不及被冰凌绊倒在原地。

　　杀心观音依稀记得他曾经来过这里，如来将妖猴关在此地三百年，还曾放言那只大妖能对天界有一番大作为。

　　观音冷笑，玉虚殿上公然抗逆天界，夺取奇经，的确是大作为，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妖猴之事尚未平息，如来竟也跟着有样学样，舍生忘死。

　　所以错的只有杀心观音，看不清大妖的光魂，也弄不懂如来的正义，十六年风尘碌碌，自以为是在替好友弥补过失，可在对方眼中，兴许多此一举，也未可知。

　　上神知晓五行山受如来意念感化而生，与他灵肉相通，如今他的肉身还封冻在极北的冰川里，无怪连山中的生灵也受他波及。

　　杀心观音轻叹一声，走到菩提下，递出手臂。

　　菩提似有所觉，僵冷的枝桠触到上神指尖的一瞬间，暖流立时顺着他的根须注入五行山的血脉，眨眼流遍山川，汇入河谷。

　　冰雪化为灵泉，寒风褪作暖风，一息之变，树木抖落枯枝，发出新叶，蝴蝶重生羽翼，翩跹飞入叶底，飞禽走兽睁开懵懂的眼睛，兴高采烈迎接久违的春意，一望无际的青草地更在风中竞相开出遍野的花。

　　观音大神手忙脚乱接住从枝头跌进他掌心的松鼠，苦恼地望着一睁眼就坐在他掌中不由分说嚎啕大哭的小东西，他皱着眉头犹豫了很久才别扭地摸了下松鼠背上厚实的软毛，勉为其难安慰了一句，“不用怕，他没事，也不会有事。”

　　灵识复苏的菩提舒展枝条，迎风开出了一树迟放了十六年的花朵。

　　“菩提开花了，等我回来，一起去看吧。”

　　杀心观音立在树下，望着满树繁花，又想起好友临走时留下的话，“虽未一起，我已看到。”

　　万里之外的极北冰原上，封冻在冰川内的上神眉梢凝着霜白，眼睫挂着冰花，他缓缓睁开眼睛，眸中蕴出暖色，唇边绽开笑容，在耳畔呼啸的寒风里，隐约听见了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