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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谁知此际喜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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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一个多时辰以后才清醒过来,脸色分外的苍白,原本神采飞扬的一个人,转眼就憔悴了许多,带着婴儿肥的面颊也消瘦了,只有眼睛还是露着勃勃生机,不安分地左右顾盼。
一开口,哑不成声,追命自己都骇了一跳。
甘且宁看追命哼哼咔咔说不清楚,就趁势把手里的药碗凑了过去,也不顾追命痛苦万状的眼神,一股脑儿地灌了下去。
追命好容易才从难闻的汤药里缓过劲儿来,说道:“糖呢?”
甘且宁却给他一个白眼:“出门在外,没有!!”
追命大怒:“昨天买的高粱饴呢?”
小豆甜糯糯的声音响起来:“在这里!!”一只湿答答的小手伸了过来,捏着一块咬了一半的、也是湿答答的饴糖。
追命颓然倒在床 上,不哼哼了。
甘且宁带着小豆出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回了进来,把几块花生糕搁在了靠床的小桌上。
追命笑起来,孩子似的。
直到两天后,追命的烧才略略退了。
甘且宁数次给追命搭脉,却发现那股异样的真气还是在经脉间徘徊不去,凶险暗藏。
第三日午间,甘且宁端了药碗进房却看见追命已经下了地,正站在窗前张望。
甘且宁道:“好点了?”
追命点头:“下午就出发吧,看看在下一个驿站能不能找到信鸽。”
甘且宁皱眉:“你这个样子只怕再奔波,伤势还会复发,我只是给你压制了,却化解不掉那种怪异的真气。或者真的得找七毒妙医看看?”
追命回过神来:“七毒妙医?按照之前韩有奇和那些黑衣人的约定,七毒妙医给予答复的日子不就是今天??”
甘且宁说:“你想看热闹?”
追命做出很勉强的正经表情:“不想看……我急着把这里的事态传递给大师兄呢。”
甘且宁叹口气:“那就好,我去找小豆,这就走。”
追命说:“等等!!我忽然觉得那夜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说不定又有什么重大案情,身为一个御前名捕,我怎么可以坐视罪案的发生??”
甘且宁挑眉看他:“神捕的意思是……”
追命大义凛然地说:“我们再留一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甘且宁想一想,点头同意:“也好,如果七毒妙医真的来了,也可以找机会让他看看你的伤势。”
夕阳还挂在白杨树的枝桠上,四处乡野间的农户都升起了炊烟。
追命好几天没有下榻,下楼的时候不免有些头晕眼花。
扶着楼梯蹭下了楼,找个空桌子坐了,急急呼唤小二拿酒来。
才拍开酒坛子的泥封,猛的灌下一口,辛辣淳厚的酒液涌入口中,带着久违的亲切,冲淡了多日来口中苦苦的药味。
追命心情大好,趁着甘且宁带着小豆出去,下来喝酒的确是很正确的选择。
追命得意洋洋地斟了一满碗,就唇便喝,却听见不远处一个细嫩的童音传来:“崔哥哥,阿爹说你不可以喝酒!!”
追命淬不及防,一口气一岔,口鼻间又酸又痒,猛地咳嗽起来。
“噗……”
身后的桌子边,有人毫无顾忌的笑了起来。
追命猛咳一阵,止住了酸痒,老羞成怒的瞪了面前的小豆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小豆无辜地说:“阿爹说,他去药铺买几味药,叫我在这里守着,看你会不会来偷偷喝酒!!”
追命瞪大了眼睛,无言以对,听到身后的男子还在闷笑,不由怒从心头起,猛地转身向后瞪去。
身后的小桌上,几碟子小菜,一壶酒水。
坐在那里的青年衣衫敝旧,斜斜带着顶皮帽子,面上胡子拉杂,颇有些风霜,一双眼却亮的很,透着无忌的笑意,两个酒窝圆圆的,很有点促狭的味道。
不看还好,一看,追命更是气闷:这不是几天前在河间府撞到过的那个家伙吗?
想想上次自己理亏,追命不好发作,悻悻转过了头,打算继续喝酒。
追命想算了,小豆却不依不饶,爬上桌边的凳子,一把扑住了酒坛,不让追命再喝。
追命头疼万分,又不能从小豆手里硬抢,只好好言相劝:“小豆,乖乖地把酒给叔叔,叔叔买很多糖糖给你吃!!”
小豆犹豫地说:“阿爹说哥哥你没钱。”
追命脸色涨红,继续游说:“叔叔在汴京城里有很多很多钱,给你买糖葫芦!!快把酒坛给我!!”
小豆不为所动:“阿爹说糖葫芦吃多了会烂牙!!而且哥哥的钱就是阿爹的钱!”
追命额上青筋绽出:“小孩子瞎说,我的钱怎么会是你们甘家的钱?!”
小豆说:“阿爹说,你欠了我们很多很多药费、诊费、住宿费,你的钱都是我们的,不跟着你,你会赖账!!”
追命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身后的笑声已从闷笑演变成了拍桌狂笑。
追命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霍然转身:“你笑什么笑!!”
那青年笑嘻嘻地说道:“我自笑我的,你生什么气?!”
追命语塞,气鼓鼓的转身坐下,瞪着小豆细小手臂间的酒坛,却是没有办法。
身后脚步声响,那青年倒是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追命的右手边。
追命眼看那青年顾自把手上的几盘小菜搁在桌上,一时不明所以。
那青年操着竹筷,轻轻敲着碗边:“小孩子学大人喝酒干什么?还是来吃点菜吧,大哥我请客!”
追命简直要跳起来:“谁是小孩子!?”
那青年笑道:“喝口酒都会咳嗽,不是孩子是什么,看你年纪也不大吧?十八岁过了没有?”一边说一边捞过小豆手里的酒坛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追命觉得自己最近伤势未愈,脾气真的好了很多,居然还没有掀了桌子。
瞪了那家伙半晌,才憋出一句:“三爷我过了三十了!!”
“噗……”那青年一口酒喷在了桌上。
小豆不满地说:“大叔,你好脏啊!!”
那青年用衣袖一抹嘴,奇道:“真的假的?你有三十?明明比我小嘛!”
追命斜眼睨他:“小子你多大?”
那青年也老实:“二十八。”
追命鼻子一耸,得意得道:“叫声哥吧!!”
那青年挑挑眉,转头问小豆:“小弟,你叫我一声!”
小豆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叫:“大叔好。”
青年一指追命:“叫他。”
小豆很自然地叫道:“崔哥哥!”
那青年得意的一挑眉,追命立时黑了脸,站起来拎住小豆的领子就要走。
那青年挪揄道:“真的很像小孩子吧?这就生气了?”
追命气急败坏,一pigu坐回去:“小子,你想怎么样?”
那青年无辜的摊手:“我不过想请你吃饭么。”
追命忽然沉静,出手如电,一探手,扣住了青年的腕脉:“你是谁?”
那青年也是一怔,没想到这看似毛毛躁躁的男子一正经起来如此凌厉,才一晃神,右手腕脉已经被扣。
青年笑笑:“四大名捕原来真不是虚名,追三爷好手段!”
追命微微眯眼:“你果然知道我是谁!”说着加大了手上的劲力。
那青年若无其事地微笑:“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追命的脸色微微变了,虽然自己重伤未愈,但是这扣在腕脉上的劲力也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这青年要害被扣却神色自若,自己内劲已催,那人却仍然风轻云淡,可见武功内力都不是泛泛。
追命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青年右手一抖,追命发力拿住,就这一霎,那青年左手抓起竹筷向着追命脸面疾刺,追命一闪,手上微一松劲,那青年已收回了筷子,右手也已脱出了追命的掌控。
追命双手按在桌边,蓄势待发,那青年倒是笑起来,两个酒窝看在追命眼里犹是可恶。
那青年搁下筷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放在了追命面前:“物归原主。”
追命怔住,这令牌自己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御赐的平乱珏!
追命呆一呆,伸手把平乱珏捞在手中,探起身,一把扯住青年的衣襟:“你敢偷我的金牌!!?”
青年大声呼冤:“哪里敢?草民在河间府捡的!!”
追命想到当日在河间府,走路不看,一头撞在此人身上,自己也有点讪讪,灰溜溜地松了手。
想了想,又问:“知道我是追命,你刚才还故意说我是小孩子?!”
青年继续喊冤:“你有平乱珏,我也不能肯定你就是四大名捕啊!?万一你是个小偷,偷来的呢?我刚才也拿着平乱珏啊?你怎么不把我认作铁手冷血??”
追命“哼哼”冷笑:“狡辩!你不是认得我是追命追三爷么?令牌上有没有名字,你怎么认出我是哪一个?”
青年扶头闷笑:“崔大人,你适才自己说的:三爷我已经过了三十了!!四大名捕里的三爷不是你追三爷还有谁?”
追命张口结舌,气呼呼地坐下,趁小豆不备,一把夺过青年手里的酒坛灌了起来,弄得小豆在一边跳脚。
等小豆奋力扑上,拉扯酒坛,追命才不情不愿的搁了酒坛,直视那青年,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青年依然微笑:“在下李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