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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梦结秋光情自知 ...

  •   顾惜朝肋间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叶复生那一剑虽然刺中,但是顾惜朝动作极轻盈,一触到剑锋便后退,避开了剑锋的深入。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伤口未能及时处理,因此虽然眼下流血已经止住,但是伤口附近已经开始红肿起来。

      戚少商估计自这无名山脚下到岐黄山谷,约莫还有一天多的路程,看顾惜朝神色萎靡,便提议在这附近的小村子里休息一晚。

      村子很小,寥寥十来户人家,不在大道边上,而是靠在山脚下的一个不算大的荷塘边,当然,也没有客栈。
      好在村长家还算大点,两人这晚就在朱家村村长朱剩儿家里住了下来。

      月光明亮,将近满月,冰轮似的明月悬在深青夜空里,分外的圆满,似乎触手可及。

      月光将戚少商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他穿过小小的院落,走入矮小的厢房。

      药香带着秋季的苦涩,随着戚少商轻轻推开的门,透了进来。

      顾惜朝原本靠在坑上,就着幽幽的烛光翻看书卷,嗅到药香抬起头来,一下子便望进了戚少商黑墨似的眼睛。

      顾惜朝搁下书卷,笑一笑,接过药碗,闻到那股苦涩的味道,略略皱了皱好看的眉,一仰头,一口便将药干了。

      戚少商笑起来:“你喝个药还摆出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样子啊?!要是换了追命……”
      顾惜朝搁下碗,接口道:“要是换了追命一定讨价还价,没有糖就绝不吃药!”
      戚少商哈哈大笑:“看来你很了解那家伙!”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另一只手自身后伸了出来,掌心里是一块小小的麦芽糖。

      农家土制的糖块,有着不规则的形状,静静躺在戚少商的掌心里。

      顾惜朝在那一刻,没有觉察到这简朴的糖块和一身白衣的戚少商之间有多么格格不入;那一刻,顾惜朝只看见了这个男子的细心和温暖……

      瑟瑟秋风里,小小的屋子里烛火温暖,含在口中的糖块甜蜜地化开,顾惜朝觉得困意渐渐上涌,就这样沉入了深睡。

      戚少商轻轻揽住顾惜朝的肩背,留神不碰触伤口,小心地将他扶躺下去,替顾惜朝掖好了被褥。

      烛光昏黄,顾惜朝的脸容在睡梦里带着一些稚气,平日里凌厉、骄傲的气息已经淡去,留下的是安宁和平静,往昔的种种不甘和既自卑又自傲的心绪不知何时已经淡去,融化在时光之中……

      戚少商这样在略显黯淡的烛光里凝视这和自己纠缠了多年的对手、知音,心里却无比宁和,或者前尘有无数不可忘却的仇结,但是到了此刻,都将埋在心底,将不再在有生之年提起……

      戚少商缓缓俯低身子,凑在顾惜朝颊边,轻轻耳语,似说给顾惜朝,更似说给自己:“惜朝,从今以后,那过去种种尽皆尘封,我和你,同心共力,必将能护此天下,还以前的所有怨债,如果……还是不够,那下一辈子,我们一起慢慢还!”
      顾惜朝依旧深睡,鼻息轻缓,微细的呼吸触在戚少商面上,只觉得痒痒的,一直痒到心底。

      戚少商慢慢低下去,极轻极轻地用自己的唇柔和地抚过顾惜朝微凉的薄唇,那样带着汤药苦涩的唇有着难以言喻的柔软。

      戚少商撑起身子,细细打量顾惜朝熟睡里中的容颜,只觉得那样一个轻微的碰触,实在意犹未尽,于是微笑着,再度俯低,堪堪要再次触及那样略凉的唇;顾惜朝却在梦里迷糊地觉察了他人的碰触,微微扭动了头,这样一个无限爱意和轻柔的吻就烙在了细滑的面颊上。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月光如此柔和清润,一如那份珍藏已久的心意和眷恋。

      山野小屋里的烛火悄悄熄灭,唯有荷塘里那一两声残荷上的蛙鸣还偶尔地响起……

      秋日,北方的天空格外明净高远,在道路一侧是潺潺流淌的小河,河面上芦絮飞扬,如同纷纷扬扬的白雪;另一侧是高大的桦树,满树金黄的叶子在秋风里哗啦啦作响,时不时飞舞下来,打着旋儿落在青石路上。

      马蹄踏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掩住了平日里噪杂的蹄声,带着秋的从容。

      顾惜朝和戚少商此去岐黄殿并不着急赶路,就这样在黄叶间按辔徐行,并骑向北。

      顾惜朝的伤势过了这一晚,颇有起色。

      顾惜朝自己精研药理,自无名山上一路下来,找寻的几种药草都是专治外伤的,因此眼下伤口还是疼痛,但是红肿却已经退了不少。

      戚少商原本劝他再休息一天,但是顾惜朝想到已经好几个月不曾看见小豆,心里便不由如同火油浇了一般难熬。

      那孩子还是粉团团的一个幼童时,就伴在顾惜朝身边,这三四年来,每日里吃喝拉撒都是顾惜朝在操劳费心,蓦然间离开那孩子也有几个月了,顾惜朝一想起来,就难免不放心,老是不自觉会想起,不知道这孩子调皮了没有?最不爱吃的芹菜吃了没有?最牵挂的还是,那孩子想自己了吗?

      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婆婆妈妈了,但是这或许是天下做父母的通病,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这般轻巧?
      顾惜朝想到这儿,不由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虽然小豆不过是他人托付给自己的养子,但是多少次深夜守在孩子的床前,多少次抱着这孩子奔波,两人早已血脉相连,难以割舍了……

      戚少商倒是明白,看见他微笑,顺口问:“怎么?在记挂小豆?”
      “嗯!”顾惜朝有些心不在焉,停一停才说:“我在想或许现在我就让小豆跟着刘一壶学岐黄殿的药学针推,会不会太早了?或许小豆根本不喜欢医术呢??”
      戚少商看着这人,简直有些骇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举棋不定、优柔寡断了??小孩子嘛,多学一点有什么打紧??”
      顾惜朝鹰眸一眯,狠狠地盯视过去:“大当家!不是你养的孩子,你当然无所谓!”
      戚少商一看撩到了这人的命门,眼见在继续这话题就有发飙的嫌疑,连忙改换话题:“我倒是很好奇,这孩子你哪里弄来的?而且,那日在高阳,好像拓跋兄弟的姑母和你是旧识?而且也认识小豆?”
      顾惜朝点头:“其实,小豆当年就是她带到连云,交在我手里的。”

      戚少商目光炯炯,认真倾听。

      顾惜朝好听的声音在马背上悠悠传来:“我虽然没师傅,可是,有个人和师傅一样交我武功、学问。那个人叫做杜忘……”

      杜忘在若干年前情场失意,落魄地浪迹江湖,在扬州的青楼里,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琴师,就这样耽搁下来,一年又是一年。

      杜忘所眷恋的李楷然那时拒绝了叶复生也拒绝了杜忘,只身跟着一个来自楼兰的西域人一去不复返。

      杜忘每日里借酒消愁,虚掷光阴;偶然间却遇上了青楼女子之子顾惜朝,或许是无聊,或许是不忍,总之,这一大一小就慢慢混熟了。

      杜忘把自己所学的武功文章零打碎敲地在无聊的白日里一一教给了顾惜朝,一个是漫无目的地教授,一个却是求知若渴地学习,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是杜忘的一身本领,也被顾惜朝学去了十之八九。

      可以说,没有杜忘,顾惜朝心气再高,天资再聪颖,此际也许也只能混迹在扬州的青楼街巷里,所以,在顾惜朝心里,一直把杜忘当作自己的师傅。

      约莫四年前,李楷然在连云山附近的小镇中找到了顾惜朝,那时,顾惜朝刚刚失去一切,心如死灰。

      但是,顾惜朝知道李楷然,年少时多少次在醉卧竹榻上的杜忘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楷然当时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就是小豆。

      李楷然师从南海飞燕门,和杜忘的师门素有来往,杜忘的母亲余南华更是飞燕门里的供奉。

      两人自小相识,只不过,对李楷然来说,杜忘只是一个好兄长,好朋友,对杜忘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而已。

      李楷然自小喜欢药理,那一年遇到了来自楼兰的西域药师,见解奇妙,大异中原,两人研习药理,不知不觉动了情愫,便携伴去了遥远的沙漠之国。

      李楷然把带来的那个小小孩子托付给了顾惜朝,告诉他这孩子是自己唯一弟子的遗腹子,自己有要事要办,无法再照顾这孩子,这孩子出生时爹娘便死了,很是可怜,希望他能代为照顾。

      李楷然最初是想托付给杜忘,谁知去扬州找了杜忘,却发现杜忘还混迹在青楼之中。
      李楷然虽然没有把孩子留下,却知道了杜忘有个传人顾惜朝。

      当李楷然找到行尸走肉般的顾惜朝时,便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或者,这小小的孩子可以让这个丧失了生存意义的年轻人重新站起来!

      事实上,顾惜朝在经历了如此大的挫折和惨败,失去了爱人和武功之后,没有疯也没有一蹶不振,真的要归功于小豆这小小的孩子。

      顾惜朝当日浑浑噩噩地接过了孩子和一份飞燕门秘制的面具,接着就悄悄离开了连云,来到了高阳附近隐居。

      每日要面对就是孩子的穿衣、吃饭、走路、大小便;每时每刻都有或大或小的事情要做,就算是惊才绝艳的顾惜朝也一度忙得团团转。

      慢慢地,最最苦痛的创伤便在教孩子走路,喂孩子吃饭,带着孩子上山采药的过程中,慢慢沉淀,慢慢封存起来。

      那时,顾惜朝告诉村子里的人,自己叫做甘且宁,真的,那时真的想就这样带着这小小孩子,甘心情愿地过这样宁和的日子,直到永远……

      只不过,血脉里不安分的血终究还是在涌动,离弃宁静的命运,也终于在遇到追命的那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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