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集》夕青林

3、儿子爸爸也会寂寞的

　　六月，老旧电风扇吱呀吱呀摇晃，发出的声响吵得人心烦气躁，大街上，校园里满眼翠绿，微风浮动，扬起发梢，扬起衣角，却依然带不走那难熬的燥热。

　　许以琛伸着长腿，揉了一把头发，咬了咬笔杆，这……一个一个似曾相识的字母，组合起来，怎么又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单词？估摸着这次英语应该考砸了，许以琛忍不住搭着笔，在桌子上点了两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纯黑的笔杆上，很是养眼，他悄咪咪侧头，想借着反光偷偷勘察隔壁那个男孩的试卷。

　　男孩低垂着头，微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其中有怎样明媚的光彩。

　　紧蹙的眉头，翘挺的鼻梁，紧抿的双唇，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茫茫人海之中每天有那么多次辗转回眸的相见，所持续的记忆不过也就几秒钟。

　　许以琛望了会，默默又收回了视线。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走上前来收卷，许以琛收拾好文具，回望了一眼自己呆了六年的校园，从今往后，再无关联。

　　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许以琛走出率先走出教室，坐在他身边那个男孩紧随其后。

　　许以琛回头，朝他笑了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仅以纪念这段走过不再回来的青春。

　　谁知道那人先是一愣，尔后眉眼弯弯，挂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全然不同于刚刚考场上的踟蹰，两弯酒窝印刻在许以琛脑海，就像着了魔。

　　等许以琛再次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远，来来往往的人潮汹涌，叽叽喳喳好像上百只麻雀，更增添着夏日的燥热。

　　许以琛摇摇头，决定将这次短暂的失神抛在脑后。

　　疯过了一个暑假之后，许以琛以全年级倒数第一的成绩被补录进了中大。

　　中大建校历史悠久，有着“活化石”的美称，可以说得上是所有人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高等学府。

　　本以为英语考砸了，无缘进入中大的许以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并不是那么差。

　　开学第一天，许以琛早早前去报道，等待不过片刻，便迎来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室友。

　　一个高个子的男孩，看起来有些冷峻，并不太和他们交流，另外一个便是小胖子，跑动就起来，就像是一个滚动的肉球，许以琛戏称他为包子。

　　夜幕降临，最后一个室友才姗姗来迟，大包小包，活像是要将整个家搬空，许以琛理解的笑了笑，上前去搭了把手，帮他将所有行李归置好。

　　“谢谢。”那个男孩抬起头，眼中仿若盛着星光，璀璨夺目，一闪一闪的小酒窝，像是要亮瞎许以琛的双眼。

　　“是你。”这是一个肯定句，他记得这个男孩，高考坐在他身边的男孩。竟是因为那对小酒窝又忆起了那段尘封的记忆。

　　？男孩歪着头，很是不理解许以琛突如其来的认亲，他笑着反问道：“什么是你是我的？”

　　“没什么。”许以琛摇摇头，原以为不过是两条线，以高考那天作为交点，从此以后各不相干，相忘于红尘，怎料，兜兜转转，竟然再次相遇，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奇妙。

　　大学的生活不同于高中的枯燥与乏味，变得像个彩色的梦境，充满着各种颜色。

　　高个子有点高冷，不太愿意和他们一起玩耍，小胖子太宅，只偶尔参与他们的活动。

　　相处下来，竟是和那个男孩关系处的最好，嗯，他叫苏文瑞。

　　许以琛细细品味这个名字，真可爱，就像是挂在他嘴角的酒窝一样，都是那么可爱。

　　与一开始的第一感觉不同，苏文瑞可不是想象中的乖宝宝，那家伙，活像是在牢笼中放出的困兽，亦或者说是脱缰的野马，根本拉都拉不回来。

　　“上号！上号！干他丫的！”

　　一到下课，苏文瑞便鞋袜一脱，活生生从小奶狗变成猥琐老狗逼。

　　“许以琛，你买饭？给我带一份，晚上我辅助你！”

　　“滚，老子不想要你的辅助，只想要你买饭。”

　　“以琛，琛哥，好哥哥。”说着还眨巴眨巴大眼睛，小酒窝若隐若现。

　　马达，许以琛在心中低咒，真他么可爱。

　　“叫爸爸！”想到这里，他义正言辞开口要求到。

　　苏文瑞显然一怔，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个无理要求。

　　“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当我爸爸？”

　　许以琛摸摸鼻子，有些许尴尬，忍不住反问自己，难道做的太过了？

　　“饭还想不想要了？”为了缓解尴尬，只能勉强开口威胁道。

　　谁知道苏文瑞那货，头也没回，十分不要脸以及干脆一声：“爸爸。”

　　许以琛一愣，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反应过来摇头低笑，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革命友谊好像就在这么不知不觉中悄悄发展，在纠结起与不起，谁先起的问题上，最终两人都会拜倒在被窝的温柔乡。

　　“打球？”

　　苏文瑞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弹：“不想动，有点累。”

　　许以琛看了他一眼，一眼就识破这孩子是装的：“限你三秒，不然老子日你哦！”

　　“去去去！！走走走！！”

　　寒来暑往，又是一载，转眼就迎来的寒假，一次小小的分别。

　　下半学期，课业更加繁忙，而苏文瑞似乎和隔壁班某个小女生不知在什么时候看对了眼。

　　某日下课，他悄悄将许以琛拖到小树林。

　　彼时许以琛还不明白什么事情，眼波流转之间，环顾小树林，还忍不住调笑：“怎么，文瑞同学要和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野战？”

　　“去去去，少开黄腔。”苏文瑞嫌弃的瞪了许以琛一眼。

　　语气踌躇，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许以琛内心咯噔一跳，额前冒出冷汗，他这样……他这样该不会想和我表白吧？？

　　思及此，许以琛面上开始发热，不过片刻便泛起潮红。

　　正纠结于自己小情绪的苏文瑞看了一眼许以琛，愣了半晌：“你怎么了？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许以琛还在想自己应该怎样接受他，而显得比较矜持，不那么急迫。

　　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回怼：“红个鬼，快说什么事，不要浪费老子时间。”

　　见他语气这么差，苏文瑞仅有的一点羞耻心被抹了个干净，大声吼道：“你马上就要有嫂子了，开心吗！”

　　“我愿意！”话音刚落，许以琛的回答便不过大脑，脱口而出。

　　？？？“你愿意什么？”苏文瑞笑了一下，嗓音低哑，磨得许以琛心痒痒。

　　许以琛反应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打着哈哈：“哈哈，我愿意多个嫂子，恭喜你小子了，哈哈。”

　　苏文瑞笑笑，冲许以琛眨眨眼睛：“我今天晚点回，记得给我留门。”

　　许以琛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回寝室，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有嫂子了”嫂你个头！大猪蹄子！说好一起单身一辈子与撸啊撸为伴。

　　小胖子看了一眼只有许以琛一个人，好奇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苏文瑞呢？你们不是连体婴儿吗？”

　　“去你妹的连体婴儿，管得着么你。”许以琛语气不是很好，再没看小胖子一眼，将自己摔在床上。

　　大约是平日里大家经常这么说话，小胖子也没感觉到哪不对劲，继续将思绪转回到自己的游戏界面，这么一打岔，他操纵的英雄早已在血泉复活，又是一轮新的厮杀。

　　许以琛和苏文瑞的关系还是如以往一般，只是好像并没有他曾经以为的那么坚不可摧。

　　这天苏文瑞情绪好像不太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当晚早早跟随许以琛回到了寝室，晚上也没有甜蜜电话，傻子都知道出现了问题。

　　许以琛起初还挺幸灾乐祸，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和苏文瑞的二人世界，又可以再次做起连体婴儿。

　　只是忽略掉苏文瑞眼底的鸦青，以及时不时走神，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粉饰太平。

　　“你怎么了？”许以琛正色道。

　　“没事，你别操心了。”苏文瑞似乎并不想谈论，轻巧的避开这个话题。

　　“你别把我当傻子，我可是你爸爸！”

　　苏文瑞嗤笑一声，似乎被逗笑：“真没事，出了点小问题而已。”

　　天底下有哪个当爹的不惯着自己的儿子？许以琛自问。

　　悄悄买了些零食礼品塞进苏文瑞的桌肚之中。

　　当晚又听到了他熟悉的欢声笑语。

　　嗯，许爸爸欣慰的笑了。

　　有些事，默默放在心中，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守护着他，也很好。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说出口也许就连朋友，也再做不成。

　　其实，儿子。爸爸，偶尔也会寂寞……

　　但……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