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平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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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是舞刀弄枪的声响，刀剑碰撞，步履矫健，纵身跳跃，长剑在手中灵活辗转，拿着它的女子不给对面的男人一丝一毫的退路，找出破绽后便步步紧逼，直到对方举起手无奈说道：“好了好了，永欢，哥哥输了，快些住手。”
“哥哥近日懈怠于功课，小心爹回来了要罚你。”梁时谨收起剑，走到男子跟前，看见他眼角下的青色，又问道，“脸色如此疲倦，可是军务繁忙？”
梁晔笑笑：“西北不太平，汉中那边的线人说西北军已经过了渭水，眼看着就要进入南阳了。”
梁时谨从怀中取出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爹去洛阳已有一个多月，不知爹对这件事有何打算？”
梁晔默然。
梁时谨轻叹一声：“此乃军中机密，不是我一介女流所能打听的事，哥哥不必为难，是永欢唐突了。”
“永欢……”梁晔欲言又止，他这个妹妹，虽是一个生着容貌昳丽的女子，却是爱好行兵打仗之事，每每读起兵书来津津乐道，还精与剑术与谋略，若不是身为女儿身，恐这豫州中郎将，可轮不到他来当。
“哥哥不必为我惋惜，前些日子送去南阳宛平县一平书院的求学帖有了音讯，说让我务必在立春之时抵达，日后我便是易先生的学生了，跟着易先生能学到不少东西，哥哥该为我高兴的。”梁时谨早已习惯这样的安慰，她自小便对这些政史和军事充满兴趣，奈何却生的女儿身，不得从政，更不得参与军务。
但一平书院却是不计较男女，若是能以一篇令易先生满意的文章当做入学的求学帖，不论男女，不论门第，易先生具都接受，一视同仁。甚至还会向朝廷举荐，谋得官职。
梁晔去试过，但却被拒绝了。
“那太好了，这事爹他知道吗？永欢可是得到易先生认可的人，若爹他知晓，日后定不会再小觑了你。”说不定爹他看到妹妹的才华，也就不会那般厌恶妹妹喜爱于军政了。
梁时谨苦笑着摇摇头：“我给爹写了封信，他回我二个字，自便。想来爹他还是不喜我，怨我。”
印象中爹不是这般迂腐刻板的人，从小爹就不喜欢自己，无非就是娘在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了，她身来克母，又喜欢跑去军营里同军士一起谈笑，豫州的百姓对爹指指点点，于是爹便更加厌恶起自己来，哪怕自己花多少心思将自己变得优秀，爹他都不会注意到她。
但她更加郁结的是怀着满腔的抱负，却无法施展，没有资格施展。
“永欢别这么说，爹向来严肃，你也不是不知道。”梁晔最害怕的就是妹妹会这般自嘲自讽，“永欢若真想来军营里面，哥哥就去跟爹求情，让爹答应你进军营，军营里的将士们都很欣赏你。”
“哥哥忘了我马上就要去一平书院念书的事吗？”梁时谨笑出声，她知道梁晔怕自己难过，从小到大，比起梁泉，梁晔才更像是她的父亲，如兄如父，一直呵护着她这个妹妹，“我没事的，哥，那么多年了，我习惯了。”
“这……唉……”梁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所有语言都那样苍白无力，这方面爹从来不曾解释过什么，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好叮嘱道，“出发那天一定要跟哥哥说，哥哥跟你置办好车马，金银细软，衣裳干粮，亲自护送你至谯县，再……”
“哥，我只是去求学，犯不着这般劳师动众的，三日后，哥哥就送我出城门好了，西北不安生，哥哥此时不能分心。”梁时谨还想着西北军过渭水一事，过了渭水后可顺水南下至潼关，北上挺进洛阳，对豫州更是威胁。
不得不防。
“西北军入境南阳还有些时日，况且也还不敢公然撕破脸皮，永欢不必担心边境受扰，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汉中都督，上又有冀州候，中间又有洛阳皇城的精兵，何贤他不敢贸然发起大战。”梁晔说道。
那可不一定，梁时谨腹语道，何贤都敢公然广募天下能人异士了，还有什么脸皮可言？再说了他现在的对手，不一定就是南阳王，打荆州对他什么好处都没有。
“哥哥还是谨慎些吧。”梁时谨没再细说，日后梁晔也定能都想明白，“易先生喜静，哥哥还是不要做那么大的排场，我自己准备些银两和衣裳，哥哥再赠我一匹宝马便可。”
“多带些随从吧，头一次出远门。”
“不了。”梁时谨摆手，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马要哥哥亲自挑的”
三日后，梁晔牵着一匹红棕烈马，站在城门口，大寒的清晨薄雾浓浓，四周泛着寒霜之气，梁时谨背着小小的包袱，在薄雾中逐渐清晰，淡漠的神情上看不到悲喜。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面了。”梁晔有些感伤，他是豫州城的中郎将，日后若是起了战事，他定要领兵冲在前线，本来兄妹二人就聚少离多，妹妹去了南阳后，便是这聚少离多的机会都要没了。
万事尽在不言中，梁时谨跨上宝马，对着梁晔抱拳：“哥哥保重。”
梁晔又忍不住叮嘱一番：“妹妹在南阳要顾好自己，缺什么写信回来给哥，哥立马派人给你送去。”
“知道了，哥，妹妹告辞。”语罢便不再犹豫，扬起马鞭，驾着马跑出城门。
梁晔留在原地目送，他这个妹妹，生来与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雄心壮志，固执而又要强，没有作为女儿家的娇柔，一身正气与傲骨，日后怕是会吃很多苦。
五日前收到父亲的密函，安顿好了妹妹，他也能安心踏上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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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时谨一刻也未能耽搁，一路上快马加鞭，披着一层寒霜，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南阳，入了宛平县，怀揣着易先生回的信，来到了一平书院的大门口。
进去后，被前院西边的石碑吸引了目光，石碑上挂着一块大大的方方正正的木板，木板上刻着苍劲有力的字，她走近了去观摩，上面写着“一平书院”次序表。
“鄢容……”梁时谨念着第一名的名字。
“这个人是一平书院开创二十年来，唯一一个霸着第一位不下来的人，还是个女子，且常常缺席，每每考试，总能位居榜首。”说话的是一名高大俊秀的男子，唇红齿白，面容和善。
“阁下是？”
男子指了指鄢容下面的名字：“在下孟怀安，字平乐。”
“梁时谨，字永欢，收到先生的回信，前来入学。”
“原来阁下就是先生说的最后一位学生？”孟怀安惊诧了一番，“先生只收十三个学生，阁下恰好就是那第十三个，竟也是生得如此倾城之姿的女子，看来在下以前认为的女子当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想法是大错特错啊。”
梁时谨笑笑不回话，这种看法不止他有，世人皆是如此，又有什么好责怪的？但又想到孟怀安方才说的榜首，倒是多了几分好奇：“阁下说的榜首，是怎样的人？”
“都是同窗了，以后唤字便可，一平书院不拘小节，永欢也不要太计较这些，”孟怀安说道，“榜首鄢容，同永欢一样，是个女子，且姿色过人，在先生书院的十二个学子里面最为突出。每次提到她，先生都赞不绝口，还说过要举荐她为史上第一个女丞相，甚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我们相较鄢容，就是一群愚不可及的朽木，实在是很不给面子啊。”
哦？竟有这般奇女子？梁时谨越发的好奇：“那我倒是要与这人好好结交一番了。”
闻言孟怀安大笑：“实在不巧，鄢容不在宛平县，前些日子去了临县，回来的话估摸着最快也是明日。她不仅是个颇有才能的文人，更是这宛平县妇孺皆知的医圣，你说老天爷如此眷顾一个人，教不教人生气埋怨？”
“那倒是。”梁时谨也跟着笑出声。
这时走来一个同样身形高大伟岸的男子，脸色阴沉的来到两人跟前，盯着梁时谨看着，开口却是在问身边的孟怀安。
“你们在做什么？”
梁时谨眉头一皱，为何她在这人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敌意？
“这位是孝宏，先生的学生，孝宏，这位是永欢，先生收的最后一位学生。”孟怀安介绍道。
梁时谨闻言，向孝宏拘礼，对方也同样回礼，不过却神色怪异，低声嘀咕一句：“怎么又来一个女人。”不过敌意却是减少了许多。
一平书院十三个学生里面，恐怕也就鄢容和梁时谨这两个女子吧？听到孝宏小声嘀咕的孟怀安在心里偷笑。
“永欢带来了行囊吧？我们带你去后厢房住下，再去先生那儿报到，一会就该正式入堂了。”孟怀安说道，“随我们到后院来。”
“多谢。”
一平书院是南阳王应了易先生的要求建的，里里外外的开销都由南阳王掏银子，规格和排场都很大，前来求学的学生都住在书院里，日常的吃食也由南阳王府维持，当然了南阳王不是冤大头，易先生每五年都要给南阳王送去三个可任用的人才。
按易先生平日里说的，指不定日后真有一名女丞相不成？
安顿好行李，便跟着孟怀安和孝宏一起去见了先生。
“都安顿好了？”易先生坐在茶房的南座上，手上还捧着一卷书。
此时孟怀安二人已经走了，到了要听课的时辰。
“是，先生。”梁时谨低头，眉目恭顺。
易先生站起身来：“学堂里没有王侯将相寒门上士，皆是同窗，学无止境不论贵贱，你只需记住这几句话便够了，随我入堂。”
“是，学生谨记。”
易先生起身，掠过梁时谨走出厢房，踏进走廊，梁时谨跟在易先生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是一平书院最后一个学生，梁时谨，字永欢，于你们而言是后生，好生招待，不可马虎。”易先生两三句交代完，下座的学子们便恭恭敬敬拱手道：“谨遵先生教诲。”
“嗯，永欢，你在鄢容后面坐下吧。”
易先生指了指第一排空着的那个位置后面，梁时谨趋步走过去，学子们向她点头问好，她也以同礼回之。
神色之处并无鄙夷和轻视，皆是发自真心的礼貌。
梁时谨寻着位置坐下，仍有一些恍惚，父亲不待见自己，时势也不许女子从政从军，听闻一平书院易先生，男女一视同仁，甚至还会向朝堂举荐谋官，不知是真是假，她便来到了这里。
若是真的，她心里的遗憾便不会伴着她走完一生。
有良驹千里马，差此伯乐一人。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一平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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