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爱我》汪小鹿

4、纯金凤凰腾飞镯

　　未时。
　　皇帝踏进体元殿。映入眼帘的是他现在的一妻二妾——坐在下首首位的是生育了皇长子的李嫔，容貌平平，身上穿着秋香色的衣裙，眉眼垂着，衣着首饰维持着一个普通嫔的用度。坐在李嫔下手的苏嫔，浓妆艳抹，螺黛描眉，眉峰略往上挑，口脂艳红，身上穿的桃色蜀绣衣裙，手上带着金镶玉的镯子，头上戴的是贵嫔才能带的金步摇，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侵略性、凌厉的美艳。而坐在上首的皇后，穿着明黄色宫服，头上戴的是皇后规制的头钗，指上带着金镶红宝石的护甲，手腕上是纯金凤凰腾飞镯。
　　皇帝不着神色地打量着这一妻二妾，最后看向皇后完美无缺的衣着打扮，脸上雍容的体的笑容，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今天清晨，穿着家常衣裙，手上只戴了碧绿镯、为他篦头的皇后。
　　现在雍容华贵的皇后怎么看怎么别扭。皇帝心想，大步走向上首。
　　只是皇帝忘了，皇后手上带着的镯子，是当年皇后进宫、新婚夜的时候，皇帝亲手为她戴上的。
　　皇后垂眸，用手轻轻拨了拨衣袖，镯子瞬间掩在了花纹繁复的衣袖里。
　　“开始吧。”皇帝说道。
　　管事太监得其意，吩咐秀女们一批一批走进来。秀女们都是按照家世走进来的，因是新皇登基第一回选秀，来参选的女子非常多，重重筛选下，仍有三十六位熬进了最后的殿选。三十六位里面，只有六位秀女父亲官位仅为九品县令，其余皆是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
　　“第一批六个。茶陵大长公主长孙女秦淼，年二十。恭安郡主之女洪觅，年十九。从一品镇北将军之女叶柔，年十八。正三品礼部尚书孙女文希，年十四。正三品太常卿谭上之女，谭琳，年十六。从三品御史大夫陈铮之女陈诗怡，年十八。”
　　这是这次殿选家世最好的六个。皇帝逐一打量过去。茶陵大长公主孙女自幼对自己情根深种，就算站在下首，眼神仍不住往自己身上飘；恭安郡主之女爱慕皇后弟弟徐闻，不过恭安郡主连拒了皇后家几次提亲，一心想把女儿往宫里送——毕竟恭安郡主和皇室关系浅薄，夫家看上去是个书香门第，但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一代不如一代，外表华丽，内里全靠恭安郡主主持大局；镇北将军之女没随着镇北将军驻守边疆，早些年自己在宫学读书的时候见过几面，是个可人；至于礼部尚书孙女，年纪太小，不过是文家派过来走个过场罢了；太常卿之女，长相平庸，为人庸庸碌碌；至于御史大夫之女陈诗怡…皇帝忍不住将她和皇后做起了对比——同样是书香世家、御史大夫之女，陈诗怡活泼可爱，皇后却是如此古板无趣。
　　皇帝摸索着玉扳指，尚在沉思。只听见苏嫔呵斥，“那位秀女好生大胆，眼睛往哪看呢！管事嬷嬷没教过规矩，殿选要垂眸吗！”
　　心知自己被点名，茶陵大长公主孙女秦淼直愣愣瞪着苏嫔，“我看怎么了？本郡主是太上皇亲封亲赐封号的皇室郡主，自幼出入宫廷。论贵族规矩，本郡主比你懂得多。哪来的宫妃敢对我不敬！”
　　皇帝回过神，看向苏嫔，只见苏嫔气得脸色通红，手掩在衣袖里颤抖着，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轻斥道，“苏嫔。”
　　正当秦淼得意洋洋地看向苏嫔时，坐在一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皇后倒是替苏嫔辩了几句，“回皇上，苏嫔没错。宫规确实是这么规定的，不管秀女是不是郡主，只要进了宫，当了秀女，她就是一介秀女，不存在宫妃对郡主不敬的问题。况且，”皇后想起方才在皇帝沉思时，秦淼肆无忌惮地将皇帝后宫后妃打量中不屑的眼神，“这位秀女的的确确是违反了宫规，按道理理应打出宫。”
　　见秦淼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割过来，皇后恍若未见，只道，“秀女殿前失仪，随侍宫女、嬷嬷、管事嬷嬷、礼仪嬷嬷各杖责三十，以敬法度。”
　　皇后处事一向公允没有私心，皇帝心想，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也不好驳了皇后面子，便点头应允。皇后身边的女官舒华便到外头传达懿旨。
　　事情闹成这样，皇帝的思绪也回来了，便道，“除文希、谭琳外，全部留牌子。洪觅…”
　　听见皇帝念起自己的名字，洪觅抬起头，看向上首的帝后。
　　皇后看出了洪觅眼神中迸发的哀伤和求救，不由得看向了尚在思索的皇帝。皇帝沉吟片刻，道，“洪觅赐婚御史大夫徐朋幼子徐闻为妻。”
　　洪觅大喜过望，激动地跪下给皇帝磕头，颤抖着声音道，“臣女谢皇上恩典。”
　　皇帝挥挥手，让她起来。
　　看着洪觅不顾仪态，喜极而泣，皇帝心里突然觉得空空落落的，看向皇后，即便是在惊喜之下，仍维持着浅笑，便觉得无趣。世人皆说，有情人终成眷属，那自己的有情人呢？别人家琴瑟和鸣，夫妻和睦恩爱，再看看自己，皇后对自己…恭敬有余，爱慕不足。
　　皇帝逐渐烦躁。
　　陷入这个困局的皇帝接下来的选秀显得兴致寥寥，每一组充其量也就点了一两个问问，留了牌子，甚至于有一组管事太监才念完名号，就全部被落了牌子。皇后挑眉，看了看皇帝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没多言。
　　等轮到最后一组，皇帝坐直了身子，这一组的都是县令家的女子，家境普通甚至于贫寒。皇帝一眼扫过去，只看见一个女子，穿着藕色的衣裙，是京城过时的款式，朵朵不知名的小花，发间仅插一支桃木钗，手戴早已过时的银镯子，可见此女家境贫寒。
　　皇帝正想召这女子前来看看，却被苏嫔抢了先。
　　被皇帝轻斥后一直兴致恹恹的苏嫔这回来了兴趣，托着香腮，说道，“走上前让本小主看看。”
　　女子低垂着眼，走上前，苏嫔看着女子裙摆上的花，问道，“这可是含笑？你姓甚名谁？”
　　“回苏嫔，这是岭南特有的含笑，臣女在父亲被贬至岭南时见过，臣女喜欢这花，故而臣女的母亲给臣女绣了此花。”女子慢慢答道，“臣女董蕊，家父是正八品安阳县丞董城，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李嫔、苏嫔。”
　　提起董城，皇帝倒是想起来了。
　　她父亲是董城，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以前是个小小御史，不知怎的，得罪了权贵茶陵大长公主夫婿，被寻了个由头贬斥到岭南去了，后碰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便被调到安阳县当一介县丞了。
　　“就她留牌子吧。”皇帝站起身，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皇帝想了想，回头对皇后道，“整理好入选的秀女，朕今晚到坤宁宫用晚膳、过夜。”
　　“是。”皇后道。
　　见皇帝离去，皇后摆摆手，让管事太监带着秀女离开，自己和李嫔也离开了体元殿。
　　末尾的苏嫔，走到半路，看见了混迹在最后一组落选秀女中的董蕊，便叫住了她。
　　“等等，”苏嫔止住了董氏随着众位秀女离去的步伐，说道，“本小主看你甚合眼缘，可惜本小主没有带什么礼物在身，这支孔雀钗挺适合你的，就送你吧。”说着，便将发间的孔雀钗取下，插到了董氏的发间。
　　董氏惶恐，连忙跪下道，“臣女怎可收苏嫔如此贵重的礼物？”
　　“本小主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起来吧。”苏嫔说道。
　　“臣女谢苏嫔恩典。”董氏良久才起身，却只见苏嫔早就扶着侍女已经走远了。
　　董氏摸了摸头上的孔雀钗，环顾这金碧辉煌的皇宫，自己日后也将是皇宫中人了。只要日后自己能得宠，父亲和母亲就再也不用委委屈屈窝在一个贫寒的小县里了。父亲这么有才华，蜷缩在一个县里当县丞，太屈才了。弟弟也可以到好一点的私学里读书，妹妹也可以嫁到好一点的人家里。
　　只要能得宠，能得皇上青眼，家里就会慢慢变好的。
　　董氏再回头看了皇宫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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