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舟[珍妮]》傅支支

50、番外三： 征念

　　番外三征念

　　程征来到日内瓦半月之后，对一切熟悉得很快。

　　他英文很好，法语亦佳，交流不成问题。况且日内瓦和上海比起来简直太小，因此熟悉起来很快。

　　程征和林念现在的头一等大事是换房子。

　　阿尼塔夫人的小房子给林念和两个孩子住起来正好，但家里多了个男人，束手束脚地伸展不开。更何况，没有厨房是个大问题。

　　程征到达后的几天，林念才顾得上给他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其实皮箱里不过几件衬衣，两条换洗的裤子，几本书。

　　林念叹了一口气，再心细，也到底是男人。远隔重洋而来，竟就带了一只箱子。

　　程征从背后把她拉起来抱住，头低下来吻了她一下。他闷闷道，也不必收拾了，过几天我们便搬走。

　　他久违的男性气息环绕着她，烟草、乌木和荷尔蒙混合的气味。

　　林念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指尖酥麻。她听出程征语气间别样的意味，于是微微侧过脸看他，他像一只委屈的大猫，脸埋在她的发间。

　　“怎么，不高兴？”林念起了坏心，明知故问。

　　程某人不动声色地往窗外瞟了一眼，楼下传来琛儿和琋儿玩闹的声音。

　　这间房子的二楼只有一个卧房，林念在大床边摆了两张小床。孩子们已经习惯和妈妈一起入睡，程征忽然加入，孩子们不习惯，程征更是委屈。

　　所以头一等的大事，便是换房子。

　　幸而日内瓦不似上海，人很稀疏，只要出得起价钱，房子很好找。程征做事极利落，选好几处地址，带林念去看，由她最终决定。

　　林念最后选了城区边沿的一处三层小楼，视野开阔，数个大阳台，站在阳台上看出去，眼前一片绿海，更远处则能看到湛蓝的日内瓦湖。主人家急于置换到靠近火车站的城中心去，因此价钱也友好。

　　不出一礼拜，收拾停当，一家人便告知阿尼塔太太他们预备过几天搬走。

　　房东太太有些不舍。将近十年，她和林念还有孩子们有了感情，他们搬走，自然高兴不起来。

　　小老太太弓着背，冷冰冰说了句“D’accord”（我知道了），就“砰”的一声关了上门。

　　林念和程征都是人精，知道房东太太是好人，她逐渐年老，身边无所依靠，拿他们当作家人也是很自然的事。

　　两个人相对看了一眼，无需多言便心意相通，牵着手又敲阿尼塔太太的门。

　　老太太半晌才开门，一副“还有何贵干”的表情。

　　林念笑道：“我和程最近搬家，怎么也忙不过来，琛儿和琋儿能不能在您这里多待几天？”

　　老太太自然愿意，她平日最喜欢琛儿和琋儿，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总叫他们 China Babies①。此时稍作犹豫的样子，也便同意了。

　　·

　　从阿尼塔夫人的家出来去新家有两条路，一条较近，路上是寻常风景；另一条稍远，却可以绕过日内瓦湖。

　　林念许久没有悠闲游玩的心情，程征在她身边，她仿佛什么都不用管，好玩的心又飞回来，自然是挑了较远却风景更佳的路走。

　　日内瓦多山多雨，高低起伏的石子路上总是湿漉漉的。林念不自觉地偎着程征走。

　　“阿宝，把头发留回来，好不好？”程征一手拿着伞，一手牵着她。他还是商量的口吻，无限爱怜。

　　林念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自从来了欧洲，一切事物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太忙。
　　一头浓密长卷发先是扎起来，生了孩子之后便都剪了，也没有再烫，抿得整整齐齐的，别在耳朵后面。

　　妆也不怎么化了，眉眼疏淡，清清爽爽，反而更显小。

　　见她没有反应过来，他又说：“你原说喜欢爱司头，三个月要烫一次新的。还有旗袍，怎么不爱穿了么？”

　　她想，她是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来着。

　　是了，是她受伤那一次，他们一起躺在藤椅里，她为了宽慰他，兴致勃勃地许下了数几宏愿。

　　她自己早都忘记了。

　　哪里知道他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新家的前主人走时已经打理了一番，原先叫人搬来的家具物什也准时到了，程林两人只收拾半日，便差不多停当。

　　吃过饭，林念又把程征不让她收拾的皮箱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征知道林念的意思，她得意而快活的小神气是因着自他来了以后，他什么也不舍得让她做，现在终于有她的用武之地。

　　皮箱里照例还是那几件衬衣，两条换洗的裤子和几本软皮的书。

　　她叠好衣服放进衣柜，然后拿着书在空荡荡的深色木书柜前比划，看放在第几层好。

　　动作间，她没拿稳，书里飞出来一张红色的事物。

　　良缘永结，白首相携。

　　红底的婚书，金粉描的字，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来。

　　程征从外间的客厅走进来，正预备告诉林念他调好了盥洗室的热水，却发现她蹲在地上，背影极纤弱。她手里捏着一张红色的纸，也不知道蹲在那里多久了。

　　他走过去，叫她：“阿宝。”

　　她不应。

　　他俯下身去抱她，道：“阿宝，我抱你去洗澡。”

　　她还是没说话，他便当作是她默许，俯身打横抱起她往浴室走。

　　她还捏着那张喜帖，不肯放手，只说：“张小四，你混蛋。”

　　一开口，她陡然发觉自己竟带着哭腔，情绪不可控制地在顷刻间爆发。她搂住他的脖子，一张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她不再作出在阿尼塔太太家表现的那副和平温默的样子，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阿宝在张小四面前痛哭起来。

　　他知道她为什么哭。

　　程征微微往前倾，迁就她的动作。他像一个心甘情愿受虐的囚徒，虔诚地接受她经年累月、不可压抑的爆发。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从欧洲回上海找她，她也是这样赖进他怀里娇态倾颓地哭。

　　时间和地点变了，可他的阿宝还在身边。

　　程征把林念放在浴缸边缘，胡渣蹭蹭她的额头。她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攀住他手臂上的肌肉。

　　他替她解开扣子，忍不住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亲下去，然后蹲下来，抬眼看她。

　　他爱她至此，就那么点贪恋，他也舍不得放纵自己。

　　他扬起脸看她，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阿宝，认识你之后，这一生实在太短。”

　　背后浴缸里水汽蒸上来，白茫茫一片，奇异的热。

　　林念没有说话，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只轻轻弯腰，吻他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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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China Babies：双关，指中国的宝贝，也指瓷娃娃。这一说法参见杨绛《我们仨》。
其实最后部分我还能写下去，但是jj的尺度又不允许我写下去……那么就停在这里吧，意犹未尽也蛮好的www番外更完啦，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谢谢大家喜欢！四月份开新文《尝宋》，求个预收。因为我写得很慢，也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尽量严谨，所以现在还在看资料攒稿的阶段。小天使们记得收藏我，回来看看我，或者来微博找我玩吧 @傅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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