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神》吃一颗荔枝

4、第 4 章

　　李执常年独自在外生活，日常不是寻猎，就是和俞司青厮混一起，一年到头竟然也没时间好好逛逛这种热闹的集市，今夜得以时间闲逛一番也算是散散心了。
　　李执一人在集市里散步，他手里还有些钱财，偶尔碰上好玩的好吃的便上前去尝试一番。钟胥还担心他一个外来者在这里会感到孤独，特地陪了他一段路。不过李执实在不太适合与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打交道，便趁着这孩子和摊贩讲话的时候，一人在人群中隐去。
　　他往热闹的地方走了走，脸上带着面具，手里还把玩着一盏花灯。面具和花灯都是一个热情的大婶塞到他手里的，说是带着面具，拿着花灯去水月祭坛附近有机会看到山神大人清影弄舞。李执心想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接过花灯，带了面具，便跨步去了水月祭坛。
　　此时，夜幕已经快要降临了，天边只剩下一丝丝白日余晖。眼看就要压不住。
　　当那一缕余光终于在天边消散不见的时候，黑色夜幕身披星光踱步降临。
　　人群当中，李执忽然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与此同时空气中飘散开一股清淡不腻的香，香气飘然，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叫人闻了之后顿时心旷神怡，且又心生虔诚。
　　心情无比宁静而又舒畅间，有人喊了一声，“宴神开始了。”
　　李执心一动，立即抬眸去看水月祭坛。
　　那处先是出现一队歌舞游行，漂亮的姑娘们穿着轻薄的白纱，纤细腰间扣着金色的铃铛，抬起玉藕般的手臂，飘起灵动的舞姿。而男人们则是穿着宽松的长袍，脸上带着恶鬼面具，手足之间是粗犷的舞姿。他们手里均捧着白玉般的花碗灯，随着舞姿的动作，灵巧地将手中的花碗灯放入水月祭坛周边的一池活水中。
　　霎时，幽幽灯火阑珊，如星光、如月明。
　　李执的目光并不在那些人身上，他真正想看到，并且已经看到的是在那座圆形祭坛上，随着杜鹃花瓣散落，一抹月白身影从天而降——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
　　他在祭坛上稳住身形之后，便清影起舞，铃铛声与香气随着他手足动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波澄澈澎湃的灵力则是在他衣角随风摆动的时候，以最柔和的方式席卷全场。
　　周围的人见此顿时发出欣喜若狂的呼喊，并接受来自祭坛上那抹清影的馈赠。
　　李执则是愣愣地站在人群当中，双眸仿若失神一般盯着祭坛上的那抹身影，“真的是神明么……”
　　他看着他如风如月般的舞姿和清浅淡然的气息，看他带着银制面具，只露出浅褐色的眼眸与红润的桃花唇，看他轻抬眼眸，透过攒动人影远远落入自己眼底……
　　就这一眼，仿佛万年。
　　李执一颗近乎冰冷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他失魂落魄般地捂住心口，眼睛仍是不愿离开祭坛上的那人。
　　他还在看自己。
　　浅色的眼眸澄澈疏离，不带半点灰色与杂乱。
　　忽然间，李执心跳乱了。
　　他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却在同一时间听见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山神大人……”
　　身边的人全都痴痴地凝望着那抹月白风清的身影，眼底下的虔诚与敬爱一览无遗。
　　李执偏头看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竟然都是这样。这些村民的眼神激起他年久的记忆，十几年前，也是有过这么一个祭坛，祭坛上所谓的“神明”翩然起舞，却是站在多少女人的身体上。祭坛上铺满了鲜血和罪孽。
　　明明是那样令人作呕的一幕，可祭坛下的人们却一脸尊崇。偶有几个眼底浮现出恐惧和不安的人，仅在过了一夜之后，便身首异处……
　　而这些都是所谓“神明”的杰作。
　　当脑海里的记忆越发清晰，甚至逐渐与水月祭坛上那抹身影重合的一刻，李执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但很快，这股火气被迅速掩去——怒火被恶意所替代：他是为寻猎赌约而来，既然已遇“神明”，哪里还需要辛苦去猎那些半兽半妖，不如就此好好打算，直接为猎取神明。
　　而且瞧瞧这些村民，要是这群愚昧之人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神明，想必定会陷入绝望深渊。
　　如此，李执满怀恶念地低声一笑。
　　人海茫茫，无人听见他这一声冷笑。
　　除了祭坛上那抹月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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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沂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人群当中的李执。理由无他，主要是那人衣着一身黑，虽然脸上带着面具，可是眼底那片傲慢和淡漠却叫人心惊。几乎在第一时间内，明沂便知道那人不是钟家村的村民。
　　是外来者。
　　沂山钟家不排斥外来者，明沂身为沂山山神也不排斥，但他不喜欢心脏漆黑的人——是的，没错，他能看出那个一身黑的男人胸口里有一颗几乎被黑色侵染到不见一丝光明的心脏。
　　那男人身披黑暗，十分危险。
　　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恶念之后，明沂更觉不适。
　　他不希望这人留在钟家村，这里是自己守护的纯净之地，绝对不能被心中黑暗的人染指，若非自己正在回应村民们的宴神祈舞，他怕是要直接将这人驱逐。
　　明沂忘我起舞，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人身上。前两次对视他皆从对方身上察觉恶念，可在第三次的时候，那人眼底忽然染上一种趋光的向往。
　　——他在为我身上的光着迷。
　　不知道为什么，明沂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明沂并非自恋，而是因为身为从万众信徒的虔诚信念诞生的神明，他的身上总是充满世间最美好没灿烂最干净的光，他几乎代表世人的希望，被活着的人们所珍视、所尊爱、所向往。
　　只要世人心中有所期待，有所良知，明沂身上的光便是最明亮最温暖的。
　　而现在，那个男人心底存在一丝微弱的光点——明沂看到了。
　　但是很快这点光变得若隐若现，时不时仿佛有灰尘覆盖，一会儿又变得明晰起来，似乎是在渴望趋光。
　　时隐时现，叫人捉摸不透。
　　一向情绪只为钟家村村民而牵动的明沂，在此刻忽然萌生起想要了解那个外来者的好奇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