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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两天后是星期六,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辛晴的茶园,有了这样的对话。
      “妈妈,又不是你的女婿上门,干嘛这样又兴奋又激动地张罗。”辛晴挂好窗帘在她妈妈的扶持下轻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顺便进行一次大扫除,这些窗帘我早就想换了。时间挂久了,窗帘和我这个人一样无精打采了。”顾彩凤说。
      “谁说你无精打采了,走遍天下找不到比你更精采的人了!你看这荷叶边专业的裁缝也做不到你这么好啊!你如果去开家服装店一定会誊满全城,如果去开服装厂,估计能做到上市呢!”
      “你这些不着边际的马屁话干嘛不说给你奶奶听啊!她最喜欢听好话,你偏不说。”
      “刚才说了呀!奶奶很不高兴说窗帘换了小姨要找不到了。我说是你昨晚做梦,说奶奶屋里的窗帘太旧了,要换了,小姨喜欢漂亮的东西,一定受不了这么旧的窗帘。而且这新窗帘的颜色还是小姨帮着挑的,橘黄色的,好像太阳每天挂在窗口似的。奶奶于是就愉快地接受了!”
      “你自己那间怎么不挂个太阳色?”
      “不是太阳色,是橘黄色!”
      “我知道,你的太阳色就是墨绿色。”
      “知我者,母亲大人也!”辛晴搂着顾彩凤吻了一下,“那是我的励志色,一想到赫思佳把窗帘扯下来做衣服,插着长长的鸡毛去见白瑞德,便让我觉得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想一想就浑身是劲!”
      “洗衣机旁那个手表给我去拿来,差点忘了。”顾彩凤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辛晴倒了杯茶给她,不管妈妈怎么憔悴都是在她眼里妈妈永远是太阳一般明亮的人。温暖着她,也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从洗衣机旁拿到手表,这个手表的岁数比她还要大了,是当年订婚时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她走进客厅,顾彩凤手托着腮似乎睡着了,她放慢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安静地坐在妈妈身边。岁月静好就是这样的感受吧!妈妈的一切都是娴静的,她朴素的穿着,柔和的语气,身上淡淡的紫丁花般的香味都是安定她的力量。
      顾彩凤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习惯性地见缝插针地眯一会眼睛。为了掩饰自己对妈妈的研究,辛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把手表给她戴上,说“妈妈,这表的岁数比我还大了,我帮你去买块新表吧!表带的皮都磨掉了。”
      “不用了,时间准就好了。”
      “这皮和他的心一样,破了。”辛晴说。
      “不要他啊他的,哪个孩子叫爸爸叫他的!”
      “我看他真没感情,不管是对你还是友根叔叔,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辛晴依然故我,她觉得她爸爸不配做爸爸。
      “人的天性总是逃避痛苦和死亡,追求快乐和满足的。”顾彩凤说。
      “你真是理解万岁啊,那你怎么不去追求快乐和满足?”
      “你爸爸的车要换一辆了,上次他说想去买辆车。”顾彩凤换了一个话题。
      “他有钱让他自己去买。”
      “他呀他的,一点规矩都没有。”顾彩凤尽管是责怪,但声音里还是充满了柔情。辛晴本来还想发表一下为什么称呼他的长篇阔论,想想她妈妈也是个老顽固,她说了也白说。
      “买把二胡又花了好几万,还喜欢古董古画,这些爱好都是烧钱的。”顾彩凤叹了口气。
      “是你培养了他这么高雅的爱好吧,一直以来都是你负责赚钱,他负责花钱。分工分得可真好。” 辛晴还是把“他”进行到底,让她妈妈知道自己的立场是多么坚定。
      “你爸爸毫无节制的花销迟早会让他的经济陷入困境的。再说他身边那些人都是自私之人偏多。”
      “这叫人以群分,他就是最自私的人,当然身边都是一些自私的人。”
      “你爸爸人又单纯,容易相信人。上次替人担保二十万,那个人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后来银行电话打到我这里。”
      “后来你把盖房子的钱给他还担保了!他有你这个后盾,只管充阔好了。”
      “所以妈妈也不能让他身边多带钱,你有机会和你爸爸提个醒,不要直接说,你爸要面子,你说话婉转些。”
      “你自己不能和他去说吗?”
      “我说不合适。”
      “爸爸真是个有福之人,有你这个天,可以把任性和挥霍坚持一辈子。但不幸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没有继承你这么一颗无怨的心灵,我恨不得他穷困潦倒。”
      “你现在说的是气话,有一天,你会接手这个茶园,也会原谅你爸爸的,因为这是我们的根。”
      “我才不要什么根,嫁得远远的,对了最好嫁到美国去,你也跟我一起去,让他找不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会回心转意了!”辛晴狠狠地说。
      “你那两个朋友什么时候来呀!”在谈话走进死胡同时,顾彩凤转了个弯。
      “什么两个朋友,不是三个吗?”
      “那个林姿我想不一定会来吧!这孩子我总觉得她有心事。”
      “何止有心事,心事重重的样子。”辛晴眯起眼睛回想林姿以前的样子,那时的林姿尽管说不上个性活泼,但还是比较合群的,“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尽管话不多,但是人还是开朗的。”辛晴明显感到林姿的眼底眉梢似乎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然。“爱情这么甜蜜,她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才对。”她感到不可理解。“难道爱情遇到些挫折?”她触电般跳起来,好像自己失恋一般。
      “一点挫折也会过去的,过去了就好了。” 顾彩凤理解地说,语调平稳,把辛晴从剧烈的情绪中拉回来。
      奶奶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满脸的开心,手里缠着那串佛珠,顾彩凤忙走过去扶她,“别走那么急呀。”她轻声细语地。
      奶奶兴奋得很,高声道:“晴晴,显灵了显灵了,奶奶自从开始念这串佛珠以来,胆囊都不痛了,晚上睡觉都不用安眠药了,耳朵也雪亮了,那只一直藏在我房里哪个角落的小老鼠今天吱了一声我都听见了。”
      辛晴走过去,看着这任性的老太婆婆,怎么看怎么个无知又无畏。她走过去把那串佛珠挂到奶奶脖子上,“奶奶,我是什么人呀!我是您的孙女啊,只要您要什么我就会给您变出什么。”
      “真的啊?”
      “当然喽!”
      “那我要一个孙子。”奶奶十分认真地说。
      辛晴真是没想到这个老活宝会提出这个要求,顾彩凤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哑然失笑。
      “俺服了you!”辛晴无可奈何地对她奶奶说,“对了,奶奶,要完成这件事,你必须让你的儿子回家呀!”
      “别油嘴滑舌。”顾彩凤扶着婆婆坐下,去厨房拿过来一个煲,刹那间房间里香气弥漫,她倒了一碗递给辛晴奶奶说,“妈妈,这个红枣枸杞茶,补血补气的。我还加了桂圆,吃下去对眼睛有好处。”
      “眼睛啊好不了了,我老太婆补下去有什么用啊!彩凤啊,你年纪也不大啊,五十不到呀!你补补,说不定还能生个娃,诸多嘴他妈生他的时候都五十四了呢!”
      “好的,我也喝一杯。”顾彩凤顺从地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辛晴看着这婆媳俩想着妈妈那胸怀用海纳百川还不够形容。
      “你的朋友们还没来吗?”小五妈系着围裙过来,小五妈和小五爸一起在这茶山下养鸡,小五妈还兼着在茶山上大厨一职,“我饺子都做好了。”
      “那我先去吃几个,我肚子都饿了。”奶奶对饺子是没有抵抗力的。
      “我扶您去!“顾彩凤说着扶起奶奶。“妈妈!”辛晴突然大叫一声,把她妈妈和奶奶都吓了一跳。
      “什么事,叫这么重?”
      “妈妈,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对一个负心人的母亲这么孝敬!”辛晴极度地不满,这大声地说出来心里好受了许多。
      “说什么来着?”奶奶大声地问。
      “奶奶,我真是服了你了,装聋作哑没有比得过你了! 我读小学那会我和妈妈住在山下,每一次我们捎信说要上山来,您老人家没有一次不是躺在床上生病的。后来,我们不约前来,每一次满山遍野都是您老人家飞奔的身影。”
      “别没大没小地胡说。”顾彩凤微笑地说。心里想着这婆婆大人也的确是奇葩,想当年,只要她说要上山来,她老人家必定是身体不适,各种活都等着她来干,其实她不装病顾彩凤也会做的,可是这老毛病就是改不了。
      “以前是装病,现在装久了变真病了,报应到了。所以晴晴啊,别学奶奶,学你妈!”奶奶说了句最真性情的话。
      “奶奶,我还是要学你,你多好啊,作威作福一辈子,我妈妈呢忍辱负重一辈子。”
      “有车子开上来了,是你的小伙伴们来了吧!”奶奶真有水平啊,关键时刻总会为自己找台阶。辛晴侧耳聆听了一下,果然有车子辗过大路的声音,那是极微的声音啊,奶奶完全是顺风耳啊!这会儿她也没时间去调侃这装糊涂的老太太,辛晴飞奔出门。
      一辆白色的吉普车在她的门口稳稳地停住,车门打开第一个下来的就是林姿,她穿了套白色的毛衣套装,清爽得宛如这山中的空气。刘早早和李知让就像护花使者一样跟在她的后面,李知让穿了件藏青色的大衣,围了条同色系的围巾,庄重又洒脱。他调皮地和辛晴眨了眨眼睛,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辛晴故意不去理他,这里有比他老得多的老朋友,那是林姿。
      “你美得让我不敢和你说话!”辛晴开心地扑向林姿。走近了,她看见林姿戴着一付漂亮的耳环,一端详,是芙蓉花,“你的身上从来不缺芙蓉元素。把夫君带身上啊!”
      “你这里空气甜美得叫人能一口吞下去!”林姿深呼吸着这山间纯净的空气,展颜笑道,“给你的。”她把手中的礼物递给辛晴。
      “哇!是笛子。”辛晴拿过来一看,笛子上写着一行字: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林姿接下去说。“ 因为这首诗里有你的名字,所以记得特别清晰。“当年,”她停顿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仿佛穿过岁月的飞沙看见那个往日的自己。
      “当年多美好,我吹笛,你跳舞。”辛晴的眼前出现那如诗如画的当年,当年的岁月和林姿一起回到了她的眼前。
      “那你们再配合一下呀!”刘早早忙不迭地说。
      辛晴拿过笛子吹了一下,笛声婉转,如入幻境。一曲既终,三位观众掌声雷动,“今天做了一回神仙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是仙人住的。”刘早早用着夸张的语气真诚地说。
      “当然喽!否则我怎么会浑身上下都透着仙气呢!”辛晴来了个说我胖我就喘。
      李知让环顾四周,心里感慨,这个叫山隐的地方真是满足了他对田园生活的全部想象。梦里的诗里的幸福而纯洁的生活全到眼前来了。
      “这真是招人喜欢的房子。”知让由衷地说。
      “你设计不出吧!”辛晴无孔不入。
      “达人轻禄位,居处傍林泉。这样山间深住,林下隐居。住着住着也许就成仙了。”他悠然神往地看着被这片山林滋养的辛晴,她的身上散发着城里姑娘所少有的清新的气息和蓬勃的生气。
      辛晴把手中的笛子轻巧地转一圈说:“我不想成仙,我只要地面!情愿安份地做人。”
      “可你已经是神仙姐姐了啊!住在这样的仙境。清泉奏鸣,如闻佩环。”林姿由衷地说。
      “你一来,这里就成仙境了,你不来,这里就是一个山里山弯里弯。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了!”辛晴看着林姿,觉得她依然像个谜,她看见她换了三套衣服,成为三种不同的人,相同的是她的眉目间似乎有解不开的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忧郁令她始终和任何人有一种天然的距离。
      “我们俩好像纯属多余了。”刘早早在一旁高声地叫嚷着。辛晴冲着他俩哈哈一笑。
      “对了,你们俩怎么把林姿请来的?”
      “我在她这里办了五张年卡,每张价值二千元的,我这人人缘好,我一号召,办公室的人有一半以上响应了!”刘早早说。
      “瞧你,你意思是林姿看在卡的份上才来的吗?”
      “我本来就是这家咖啡屋的常客,我驻店时间比林姿要长多了。”李知让说。
      “谢谢你们捧场,现在各行各业竞争都很厉害,但西湖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力!”
      “不是西湖,是你!”辛晴搂着林姿,由衷地赞美。
      李知让的目光被这里的一切深深地吸引了,他一直以来都希望居处能伴林泉,有青山相伴,有草木清香,有个可爱的女友,那样的生活的名字就叫幸福美满。而此时此地,真是现实超越梦想了。这里是杭州的城郊,做杭州人这么多年,他居然不知道在杭州还有这么出尘的一块地方。
      他打量着辛晴觉得有一事不解,就是三次了,每一次见到辛晴她都穿着墨绿的衣服,这次是一件墨绿的毛衣一条同色系的百褶裙。
      “对了,你这裙子是不是用窗帘做的呀!”李知让问。
      辛晴一怔马上回过神来,“你拿我和乱世佳人比,那真是抬举我了。”
      “拿你和仙女比,仙女也是沾了你的光了!”李知让觉得脑子整个灵活了,和辛晴对话总能说出让他超越自己思维的语言。
      林姿凝望着山边,没有插话,夕阳洒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出尘的美。辛晴顺着她的眼睛望去,满目斜阳却没有令她忧伤,她快乐地说:“夕阳像个守财奴一样,收起了他最后的一袋金子。”
      “ 被我爸爸收走了!”李知让认真地说。
      “你意思说你爸是个守财奴?”刘早早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
      “是的,专收金黄的夕阳,自我记事以来,似乎每个黄昏爸爸都会陪着夕阳度过。下次叫爸爸到这里来看夕阳,这里的夕阳特别红,好像要把整座山给点燃了一样!”
      “那就请你爸爸来这儿吧!我把满山的夕阳都送给他!”辛晴慷慨地说。
      “替我爸爸先谢谢山大王了!”
      “我们先进屋吧!”辛晴牵着林姿的手走进院子。李知让也随她俩走进院子,来到客厅。确切地说这是一间敞开式的书房,一整面墙的书和明黄色的沙发让这间屋子明亮而诗意。
      “真是拥诗书而眠,与音律格调为伴啊!”林姿看着一屋子的书感慨。
      “山里人少,所以我把书放了好多,好像藏了好多好朋友。而且是男朋友居多,所以我一点都不着急找男朋友。”辛晴说。
      “从李白到曹雪芹,从莎士比亚到歌德,你的男朋友可真多!”
      “古今中外都有。”辛晴得意道。
      “你的男朋友都是大众情人,我也很喜欢他们。”林姿浏览了一下书架上的书,随手翻起一本书,是安徒生的《真爱让我如此幸福》,“你喜欢安徒生?”
      辛晴点了点头,看了眼她手中的书说:“从6岁喜欢到26了,估计会喜欢到96。”
      “那96的时候估计看起来也只有26。”林姿看着辛晴,仿佛穿过了70年的岁月。
      “到时你见证一下,”辛晴快活地说。
      胖胖的小五妈正端出一盆饺子出来。“好香啊!是我最喜欢的饺子啊!待遇这么高!”刘早早惊呼道。
      “你妈说你男朋友来了,做点什么好,我说那当然饺子好!”小五妈厨艺只属一般,但是有着惊人的热情。
      “我妈才不会这么说!再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不是失业啦!”辛晴打趣道。这小五妈平生最爱的就是做媒,也做成了好几对,但几乎每一对都是以失败告终,不是离婚就是分居,要么就是一方飞来横祸死掉了------但她依然相信这不是她乱点鸳鸯谱的错,是他们那些人自己不惜缘。
      刘早早那灵光的脑袋光一转马上就有了反应:“哇噻!是红娘妈妈,我今年二十六了,目前还是良民。”小五妈搓着胖胖的手说:“我知道,良民就是还是没女朋友!”刘早早一下子兴奋起来:哇!大嫂,等等,我该叫你潮嫂。”小五妈得意地:“我们家小五对我说过了,没有女友时是良民,有女友是取保后审,订婚是监视居住,结婚是无期徒刑。”然后,她看着李知让说:“你呢?”
      刘早早:“你别管他,他无期徒刑。”
      “啥?”小五妈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辛晴和林姿也同时吓了一跳。李知让握了握拳头向刘早早示威,刘早早吐了吐舌头展示他的软实力。
      “说错了,说错了,是取保后审的。”刘早早更正。
      小五妈注意力马上又集中到刘早早身上,开始深入探讨:“那你喜欢姑娘大一点还是小一点 ?”刘早早说:“大得当然不能像大象,小的不能像小老鼠。”小五妈:“这孩子,我是说年纪大一点还是小一点。”刘早早:“看对眼就好了,大一点小一点都没关系。”小五妈拍了拍刘早早的肩,大声道:“这小伙爽快,大妈就喜欢你这样的。大妈踏破鞋底为你去找。”
      刘早早绘声绘色:“阿姨,有一个故事你听说过吗?有一个男人为了找女朋友,那是走了五大洲六大洋,可是,最终成为他老婆的却是隔了二条街的。有时候,你懂得。”
      小五妈爽朗地大笑起来:“懂了懂了。你喜欢这两位姑娘中的哪一位啊?”
      “这-----“刘早早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哇噻,你那么好,我让给林姿吧!”辛晴看着这欢乐的一对人。
      “还是让给你吧!”林姿说。
      “你们俩踢皮球啊!你们伤害了我的骄傲!”刘早早抬起头骄傲地说。
      “我去把奶奶叫来!”
      辛晴走进厨房,把吃得饱饱的奶奶牵到客厅,奶奶一边走一边说不见客了,这把年纪了,走哪都被人嫌了。辛晴知道她是假客气,奶奶最喜欢人多了。
      “哇噻,这是奶奶吗?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奶奶了!”刘早早大叫起来。看奶奶那样子,被恭维得舒服极了。
      “晴晴啊!这样的男孩当男朋友最好了,天天讲这么好听的话,听着也长精神啊!”小五妈说。“你们好好聊,我下山去,老头子说人多不肯上来,我给他下饺子去!”
      刘早早双手紧握奶奶的手,好像认识了一百年。李知让看着奶奶,奶奶尽管上了年纪,头发雪白了,但整个人圆滚滚的,慈祥里透着天真。
      “您真像茶壶妈妈。”他想起童话里那个可爱的形象,把这顶桂冠给奶奶戴上。
      “茶壶妈妈!”奶奶抬起头,她皱起眉,眯起眼睛,仿佛一下子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悠远的从前。可惜眼前一片模糊,怎么也看不清,那遥远的过去却历历在目,那个夏天的午后,那一群年轻人,也曾有个人这样叫她,“茶壶妈妈!”她不自禁又重复了一次,“是呀!茶壶妈妈是最可爱的妈妈。”李知让不忍让奶奶费思量,走上前去拉着奶奶的手说。谁知奶奶却像触电般挣脱他的手:“你是李能进?”
      “您认识我爸爸?”这下轮到李知让震惊了,他完全无法把这样一个似乎生活在世俗之外的老奶奶和父亲联系在一起。莫非爸爸给她们家打过官司。那也有可能,爸爸这样的大律师,这一辈子不知道打过多少官司。
      从厨房里捧出水果盆的顾彩凤看着李知让说:“你不是姓刘吗,叫----
      “刘迟迟,阿姨,那是我给取的名字,他叫李知让。”
      “李能进的儿子,儿子都这么大了,这个李能进,一想起这个名字我就胸口痛啊!”奶奶恍然如梦地看着李知让。
      “我爸爸,我爸爸的名字很响亮啊,在这里好像却像是个贬义词?”李知让忐忑不安起来。
      “妈妈,过去那么多年了,那个时候都还是孩子。”顾彩凤想制止。
      “是啊!现在他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可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躺在坟墓里。”奶奶的一句话凝固了空气,尤其是李知让他觉得一时间都有些无法呼吸了。
      一直以来辛晴看到的都是奶奶任性的样子,奶奶从来都是耍点小脾气,闹点小性子。但是奶奶这么生气的模样她真是第一次看见,看见奶奶眼里的泪水,她才知道奶奶的悲伤从来只和人一个人有关,那就是她的姑姑。
      “奶奶,我等一会儿就把他赶走,他爸爸是坏人,他一定也是坏人。您不要和坏人呆在一起,先回房间去消消气。”辛晴一个劲地哄奶奶,也想以此来活跃一下空气。知让站在那儿,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躺着中枪。
      “陈世美的儿子就是小陈世美。”奶奶看着李知让,那种鄙视的眼神李知让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但不知为什么,一缓过神来他心里的震惊慢慢消失了,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觉得有点开心。那天还以为爸爸这辈子从来没爱过谁,被人唤作陈世美尽管不雅,但那至少是个有情感纠纷的人。这么一想着居然嘴角露出了笑容,这可把辛晴看傻了气坏了。
      “小陈世美,你还笑,你看你都把我奶奶给气糊涂了。”辛晴存心火上添油。
      “我没糊涂。”奶奶气呼呼地说,这一说倒是让紧张的气氛活泼起来。在场的各位绷紧的弦都稍稍松了一点,刘早早在一边夸张地舒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您本来就糊涂。”辛晴想把气氛调节得更轻松些。
      “什么?”奶奶这下又不糊涂了。
      “我是说等会爷爷来了,让他好好收拾小陈世美。现在我先扶您回房休息一下吧!咱不和他一般见识。”辛晴一边说,一边强有力地扶起奶奶,奶奶在辛晴手腕的用力牵引中不得己离开自己的位置。
      李知让看着顾彩凤诚恳地说:“阿姨,你认识我爸爸吗?”
      顾彩凤点了点头。
      “我爸爸他不是坏人。”李知让认真地说。
      “奶奶年纪大了,那件事对她老人家伤害太大了!”顾彩凤克制地说。辛晴回到客厅,带着一脸的兴奋和好奇,“奶奶说要你去陪她,她老人家是离不你的。”
      “你陪朋友去茶室坐坐,九曲红梅礼品装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每个人带一盒回去。”顾彩凤温婉地笑了笑,走出客厅,她一走,李知让感觉到房间都变冷了。
      “你妈妈一走,我觉得这个房间都变冷了!”李知让看着顾彩凤的背影留恋地说。
      “放心,我不会欺侮你的!我现在对你爸爸充满好奇!来,我们去茶室谈。”辛晴带他们仨走出室外,一阵清香,是梅花开了。茶室是这座茶山的灵魂建筑。有两间茶室,一间在茶山的半山腰,一间在茶山顶,辛晴取名为天空之城。下面那间对外开放,上面那间辛晴独自享用。辛不苦向来认为茶山的茶室是重中之重,看似简朴的陈设其实花费了辛不苦许多的精力和财力。这梅花的品种和造型都是他千挑万选所得的,种的方位和距离他都耗费了心思。城市生活中难得一见的诗画景象此时都到眼前来,境由心生,心也能随境而转,李知让的心境不由地澄澈起来。
      “寻常一般窗前月,才有梅花就不同。”李知让举头望月,深感此处清幽。尽管今天的事让他一时无法消化,这会儿应该是胆怯拘谨才对,但是在此情此景中,在辛晴面前就是有一种无拘无束轻松愉快的诗意。
      “小陈还有做诗的心情啊!”辛晴故意调侃他。
      “你还小强呢!”李知让一下子进入战备状态,“你真是一点都不像你妈妈,阿姨一看就是心比海宽特别慈悲的人。”
      “尽管我妈妈是我最尊敬的人,但我不会成为她那样宽宏大量的人!”辛晴一脸严肃地说,“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我以前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姑姑这样相思成疾,因为总是听妈妈说姑姑无忧无虑似小溪,热情奔涌似温泉,温馨清新如荷塘,这样的一个女人会爱上怎样的男人呢!”辛晴一边为他们倒茶,一边说。“好想去看看大陈长什么样。”
      李知让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辛晴于是转口:“我也不指望你青眼有加,但是,能和我说说你爸爸长什么样吗?”
      “和我一样帅。”李知让没好气地说。再一次想起那个晚上和他爸爸关于爱没爱过人这个话题的讨论,想起爸爸说的人生自是有情痴。“看来,爸爸是爱过人的。”这么一想,他心里舒展了很多,脸上荡漾起一丝微笑,直接把辛晴看呆了。
      “哦哟,你的状态好像不在状态啊!”辛晴真心被他搞糊涂了。
      “怨怨相报何时了,解决仇恨的只有慈悲啦。”李知让坦然地接受着辛晴的目光,准备打一场胜仗。旗鼓相当的对手和知音一样难求。而他们俩,他相信,是知音也是对手。
      “我知道你是装的,别装,要生气就生气,要骂人就骂人,要哭一场也没关系。”辛晴高姿态地,她内心觉得自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管怎么说,她是占领高山头的有利方,胜券在握,让你两局又何妨。
      李知让不去理她,拿起茶正想喝,辛晴忙制止:“别喝,别喝!”
      “怎么啦?”李知让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要是没有好心情,这手中的茶就不如用来浇兰花。”辛晴轻声软语地说。
      李知让把茶一饮而尽,“谁告诉你我没好心情了?”
      “我来说我来说。”刘早早做了个挺身而出的姿势。“现在这里的几个人中只有一个头脑是清醒的,这个头脑就长在我的脖子上,所以还是让我来息事宁人吧!”说着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眼珠子骨碌碌地全场转了一圈。可是观众们都很不给力,没有任何表示。刘早早没有因为无人喝采而挫败,他自导自演往下说:“李叔叔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学者式的沉静和英雄般的无畏,两种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有着最和谐的统一。我如果是女人,那是挤破脑袋也要嫁给他的。”
      “那你去变成女人吧!”辛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那天下又有多少女人要伤心哦!”刘早早像是准备好答案一般,对答如流。
      “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总好比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好吧!”李知让的话让在座的各位耳目一新,“还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啊!”辛晴心里想。
      “我一直都以为爸爸就是个工作机器,他日日夜夜都扑在工作上,一丝不苟争分夺秒的,好像是被老天爷罚到这个世界来做长工的,我的心里不知道替他多可惜。他是坚强的,他过于坚强的性格让我觉得他不仅对他人甚至对自己都是没感情的。”李知让娓娓述来,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他下午出差了,去香港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天上,否则我真想现在就回去,刨根问底。”
      “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冷暖自知,第三者谁都没有发言权。”一直没吭声的林姿说。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爸爸。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地充满好奇。”
      “图纸呢?”李知让用转移话题来表示他的不满。
      “今天完全是本末倒置忘了初衷了。”说着辛晴拿出一箩的图纸,对李知让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全在这里。”
      李知让惊讶地说:“那么多?”
      “灵感一来,一晚能画一箩,哪像有些人托着个腮帮子,差点跳西湖!”
      “这个箩好精致啊!”李知让拿出图纸,一边翻一边说着题外话。话说这个放画的箩的确精致。
      “爷爷特意给我打的,他说装的是高级东西,所以箩也要好看些。”说起爷爷,辛晴的语气不自觉地得意起来。
      “你爷爷好厉害,一个箩也能打这么漂亮。爷爷是干嘛的?”刘早早这句话倒是诚心诚意,没有一丝浮夸。
      “刚才怎么没看见你爷爷?”林姿问。
      “爷爷是个文艺青年,组建了一个乐队,去巡回演出了!”说完了辛晴才觉得自己过于单纯了,此时李知让可是她的对手,每一句话该斟酌一下才对。
      果然,李知让没有放过这个短板,“哦!那你爸爸得你爷爷真传。”他说,觉得自己是扳回了一局。辛晴心里气炸了,但是又不好发作,她说,
      “爷爷可和爸爸不一样,长相不同,人品也不同。我爷爷尽管没权没势,但是备受尊重,他以前是村医,后来医疗改革了,找爷爷看病的人少了,爷爷闲不下来,开了个自行车铺。”
      “这跨行跨得有点大。”刘早早说的是另外两个人都想说的话。
      “爷爷喜欢弹弹唱唱,在村里组织了这么个乐队,总要有个聚集的地方,又不可能天天以文艺团体的形式出现。所以就开了个自行车铺。”
      “这车铺的作用估计就像是地下党的联络站一样。”李知让说。辛晴心里佩服他的这个比喻,但是脸上表现出不屑,没拿正眼去看他,余光里却全是他的模样。
      一阵乐声从不远处传来,清澈空灵,“是爷爷回来了!”辛晴说。乐声的力量让他们四个人自动地安静下来,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月光下有个人长身玉立,一点看不出是个老人。月光下乐声显得格外地凄清。
      “这是什么乐器,声音这么苍凉,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刘早早听得的确有些毛骨悚然。
      “是尺八。”李知让说。
      “你知道尺八?”辛晴不觉睁大眼睛表示出惊讶,因为很少有人知道尺八。
      李知让点了点头:“所有美妙的音乐都会让听者感到悲戚,笛声哀怨,琴声呜咽,而尺八更是直透人心的苍凉。我爸爸也会吹。”
      “看来你爸爸我真是非见不可了!我喜欢小众的人。”此言既出,辛晴又觉得自己说错了,怎么也不能说喜欢一个全家都反对的人吧!
      “有多少期盼,在琴声萧音间流转,有多少思念,在眉黛远山上簇攒。”林姿出神地看着窗外,着迷于这一幅入画的风景。
      “是啊!”辛晴不无沉重地感慨道:“爷爷很少提起姑姑,但是他几乎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在月光下吹尺八,我总觉得他是和姑姑在对话。用他自己特殊的语言。”
      “有言之悲不是悲。”李知让真诚地说,“我爸爸当了一辈子的律师,总是为别人辩护,我希望这一次他能为自己辩护。”李知让低声地说。
      “突然觉得这山边让人闷得慌,也许望一望海,所有的烦恼就不是烦恼了!”辛晴望着林姿说,林姿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喜欢海,那么宽广。”
      正说话间,林姿的手机响起来,“男朋友来电话了!”辛晴说开心地说。
      “别接!”刘早早阻止道,“赌一赌,我猜,是那天那位钱大哥!对不对!”
      林姿把电话拿给他,说:“是个未知电话,你听听。”刘早早也毫不推让地拿过电话,“喂,是钱大哥吗?”
      “你是-----”对方迟疑了一会。
      “我是你的及时雨啊!”
      “哦!”钱品恍然大悟,“你怎么和田螺姑娘在一起啊!”
      “这个需要付费解释。”刘早早卖起关子。“哦,你在海边,真的吗?我们正想来看海呢?好的,田螺也来的,四个,四个人。这回你是我的及时雨啊!对了福报,是福报。”
      放下电话刘早早兴奋地说,“看,心想事成吧!钱大哥说他在海边有一幢别墅,明天请我们坐着游艇去捕鱼。”
      “你答应了!”辛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当然喽,你们刚才说要去看海,海就来了,这样的好事还要拒绝吗?”
      “离我们这儿远吗?”
      “就是上次我们遇到的地方,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够了!”
      “那就去吧!”辛晴征求林姿的意见。
      “好的。”林姿爽快地答应了。
      “太好了!”辛晴一把抱住她。
      “我记得小丹家住在海边。”
      “是啊!上几天还来找过我。自作主张地报了个舞蹈大赛的名,拉着我去参加预赛,居然还真进入决赛了。”
      “那决赛的时候我们都来捧场!”李知让说。“什么时候决赛啊?”
      “我又不是主办方,怎么知道?”
      “反正我们要来看,掌声热烈些会影响评委打分的!”刘早早的总是能把话说到点子上。“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你俩先去,我俩明天来。”辛晴问。
      “那怎么行!”
      “海会等我们到天亮的,就这么定了!”辛晴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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