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ST》舒佼佼

2、猎人与猎物

　　“啊，比利！圣节安康！”
　　“布莱尔！老伙计，许久不见！”
　　“还不是你这老头子，若不是圣节开市，你还是藏在你的窝里，偷偷享用几百年前的腌制兰筝肉！”
　　“嘘——”比利的触手从黑乎乎的粘液中取出一团分不清原貌的东西，塞进布莱尔的触手缝隙：“万万不要声张！天神许久没有赐给我们兰筝了，只用最次等的黑肉来敷衍我们——这群怪物早就饿疯了，叫他们听见可就肉渣都找不到了！”
　　布莱尔怪异地笑出了声：“比利老兄，你既然对我掏心窝子，我便也和你说实话——今日圣节，最新鲜的，最美味的兰筝，一定会出现……”
　　“真的？”比利被自己下意识的大喊吓了一跳，匆忙捂住嘴，左右四顾。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捂住了模样，只有团金红色的光晕染了半边的天，昏昏沉沉的光笼在无人的巷子。
　　两只怪物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本该是给人圣洁感受的光却附在他们流脓的皮肤，忽然变得邪恶诡异了。
　　“啊……”分不清是哪一只怪物打破了安静的假象，所有的触手放松垂下，静悄悄地舒展、蔓延。
　　“闻到了吗？”
　　“…老家伙，你忘啦！上次太饿，我把鼻子给吃了。”
　　“……阿……对……你听我讲——天神与我们定了规矩，每月降一次红肉，每年降一次兰筝，每三年一次圣节降一百兰筝——”
　　“我知道，所以呢？”
　　“天神不能违背诺言，但是诺言却三年没有实现，你明白吗？”
　　“难道……是？”
　　“上面出事了，天神自身难保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也保不住自己了哈哈哈哈！”
　　“自以为是神，还要抱着虚伪的怜悯心，假惺惺说要解救人间，可是最后，还不是被吃了。大家都吃人，偏偏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
　　“啊，尊贵的神明，我卑微祈求，让老比利尝一尝神仙肉吧……”
　　这怪物全身匍匐到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话音还未落，蔓延至墙边的触手突然暴起，利箭一般刺进阴影里。
　　轻巧地收回触手，空空荡荡，只有粘腻的血液，眨眼一看便被吸收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跑掉了呢…”

　　“呼——呼”
　　男人倚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冷淡地垂眸，渐渐隐藏了呼吸声。衣服被液体浸透了，分不清是血还是汗。后背的血肉与衣服粘连到一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浓重的夜色罩住男人的脸，朦胧之中的唇苍白而冷硬，克制地抿了抿。
　　记忆被剥离了大脑，身体却还记得死亡的气氛，拼命叫嚣着离开。
　　是错觉吗？断骨和皮肉上的伤口，好像比刚醒来时好了许多——至少，他逃过了两次致命危机。
　　天空仿佛化不开的黑色粘液，随时要坠落下来般。在那天与地相交的远方，在那浓浓的夜空里，黑紫色的漩涡在缓缓流动。像深不见底的眼睛，监察着凡世。
　　男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远方的视线，安静地隐藏在黑暗的角落。呼吸，心跳，慢慢慢慢的，都渐渐几乎消失。

　　“上等的腌制兰峥肉，夫人，我这可是在最新鲜的时候活体割下腌制的大腿肉，您闻一闻，还能闻出神明的香味呢！”
　　“夫人！只要二十罐黑肉五桶神酒……”
　　“……夫人，最低价了，天神三年没有赏赐，这是家里最后一块肉了——”
　　“滚开！”再一次挥开呶呶不休的商贩，霍格夫人压了压斗篷的帽檐。她看起来很“正常”，人类的发丝，人类的手，可是在一堆蠕动的怪物群中却异常显眼诡异，她不想引人注目，把自己全身藏在黑色的斗篷里，快步闪进一条更深的小巷。
　　她走得很急，仿佛背后有什么在催促，已经出了一身薄汗，疲惫的喘息声在巷子里若隐若现。香水的味道快要失效了，汗水被轻风一吹，把气味挥散的更远。
　　任何一个怪物，一旦闻到这股味道，都将疯狂。
　　这是一个猎手，在寻找他标记的、逃跑的猎物。
　　她必须加快速度了。这群疯子，若是让他们发现了……一口骨头渣都不会给她剩下。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孩子，你在哪儿，我的孩子？”
　　巷子又传来絮絮的破风箱似的哭声。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男人隐藏在巷子的角落，死死的盯着这条巷子唯一的入口，微微眯起眼睛，像等待猎物的孤狼。
　　“孩子，是你吗，你在这儿吗？”声源终于在巷口出现了。
　　霍格咽了咽口水，在巷口停住，轻轻柔柔地试探道：“孩子，我是母亲啊，你在吗？”
　　无光的巷子里依旧无人出声，但是这位经验丰富的猎人敏锐地注意到衣物摩擦的声音。虽然很轻微也很短暂，就像不安的猎物在捕猎者面前拙劣慌乱的隐藏。
　　霍格舔了舔干裂的唇角，贪婪的笑一闪而过。她一向对猎物很有耐心，特别是，有能力自己逃走的小狼崽子。
　　她垂下眼睛，轻轻地又啜泣起来，就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妇人一般，声音微微颤抖道：“小筝，妈妈知道是你……妈妈都明白的……这个世界怎么了，好好的街坊邻居们，怎么一眨眼全都变成了怪物！妈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失去了我最爱的儿子呜呜呜呜……”
　　小狼崽子偷偷在杂物堆后面动了动，自以为隐蔽地探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尖。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霍格哭了好一阵，像极了一个外厉内荏却又盲目勇敢的母亲保证：“不要怕，小筝，我的孩子……妈妈好不容易找回你，绝不会让你被那些怪物伤害！我可怜的小筝啊，捡回来的时候伤得那么重，没在家里修养一会儿就碰上这种事…呜呜呜…妈妈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她吸了吸鼻子，顿了顿，下定决心般：“幸好，刚刚我一路来找你时，发现这群怪物都在往垃圾场方向聚集，有几条巷子没什么人，妈妈背着你，我们快点跑出去，离开这个镇子，我们就安全了！”
　　“小筝，不要怕…”女人掀起兜帽，蹲下，背朝着巷子深处的小狼崽子，温柔地诱哄道：“来，过来，妈妈背你走，趁现在还没有怪物注意到我们……”
　　小狼崽子试探地一瘸一拐走出杂物堆，在离女人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问道：“妈…妈？”
　　这次有了时间准备，霍格摸了摸终于落下的热泪，破涕而笑道：“傻孩子，不要怕，妈妈在呢。”
　　少年淡到偏金的眼睛无措地眨了眨，终于不停地滚下豆大的泪珠，抽抽噎噎地控诉道：“妈妈，你怎么才来救我！”
　　说着，便同乳燕归巢般向女人飞扑过去。女人笑着背起少年，稳稳当当不显一点吃力。一边跑，还一边安慰哭泣的儿子。
　　女人背上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哭着，偏长的头发下，浅金色的眸子闪过冷漠的野兽般的光：果然，后背不是命门所在吗……
　　另一边，霍格又一次咽下快要溢出的涎液，不动声色地越跑越快。再快一点……再远一点，远到没有任何人能来分享她的兰峥……啊，就快要忍不住了呀……
　　风掠过少年的头发，小镇已经越来越远了。究竟，命门在哪里……再找不到弱点，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硬碰硬的话不会有任何意外他会被吃掉……这只母怪物一心只想吃独食，也放下了戒心，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安却像潮水一般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就像是在那个房间里，第一次发现女人的原形时的恐慌感……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究竟……头发又一次擦过眼睛，少年不耐烦地偏了偏头，忽然灵光一闪，猛地垂下头用头发挡住瞳孔急剧缩小的眼睛——后脑勺！
　　它的后脑勺，还有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