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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燕灰的左脸颊迅速红肿,他被孟淮明禁锢在胸膛前,感受那颗跳动的心脏正用力锤击着他的脸侧。

      仿佛另一记有力的掌掴,或是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

      他终于犯了禁忌。
      长久以来在孟淮明和燕灰之间形成的潜规则,就此宣告搁浅。

      孟淮明心中悬着剑,他甚至是恐惧燕灰想到这一点。

      如伊甸园里的知善恶树,忧愁着被那对天真澎湃的男女察觉。

      规则是看破而不说破,那果实汁水饱满充满诱惑,我们合谋是非,将它窃取,小心翼翼,蛇会替咱顶罪,从此肚腹行走终生吃土,只有卑贱的畜生才是罪魁。

      燕灰张口咬住孟淮明的肩膀,恨不得再长出一副毒牙,用毒素把他的思维麻痹,忘掉这些杞人忧天,再把他的皮肉都吞吃入腹。

      那些危险燕灰不想多谈,而如果单论感情,他更不能再多说半句。

      惯有的纯然面具被自己撕地粉碎。
      他怎么会不知道孟淮明的算计?

      孟先生是规则的秘书。

      苏野谎话连篇,但有一句是真,真的比纯金还真。

      ——孟淮明曾经深爱过那名叫苏曜文的少年。

      他所有习得性的宠爱的出发点,都来自于在他最好的年华中,刻下那一笔光彩照人注脚的少年。

      他要把苏曜文留到老,孟淮明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乔禾女士说:“燕灰,爱恨情仇写破了、写烂了、写出花了,只有你还看不清楚。”

      乔禾和燕灰彼此相熟,小鹿绒绒的宣传文案就出自乔女士之手。

      孟淮明不知他的前辈和燕灰长期互为笔友。

      写手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乔禾自诩不曾上坛,也没顾忌下海,披着马甲把车飙上高速,一脚油门往深山里开。

      她是能抽薄荷烟的编剧前辈,也是能写同人剪视频的”太太“,是十八岁的少女和四十八岁的少妇心灵的诡异组合。

      乔禾在燕灰老家的旧酒吧里面基,燕灰抱不住歪歪倒倒的女士,台上不知道成没成年的歌手唱到嗨……“可是妆都化了,可是又为谁化呢,可是又为谁卸呢,可是又为了什么你继续相信会有,下一站的狗|屁幸福?”*

      摇头灯刺破巫师灯的光芒,LED PAR的利剑像一声尖叫,乔禾大波浪卷的棕红色头发遮住她半张脸,隔桌的男人斜了眼过来,色咪咪看她。

      乔禾撇开那片头发,男人飞快地皱眉,转过头掩饰他反胃的表情。

      “滚你X的,老娘有的是小妞儿泡!”乔禾放声大笑,天才女编剧的脸上,手掌大的黑色胎记也讥讽地笑开。

      她致力发掘灵魂的共鸣和纯朴的爱情,那至美至善,出发点居然是一张丑陋的脸。

      燕灰骑的单车载不动喝大了的乔女士,她又哭又笑,抱着燕灰大声喊他闺蜜,惹来路人的频频侧目。

      她醉话连篇,逻辑诡谲,念叨起家人从来不在乎她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因为那没有必要。

      男的女的都不会要她,残的瘸的穷的傻的才肯娶她回家。

      燕灰哄她皮相不过如此,你总会找到自己的万里挑一。

      燕灰哄她也哄自己,后来再也哄不下去。

      万里挑一还在娘胎里罢,皮相才是叫价的资本。

      他偶然会想起乔禾,从镜子里照出自己的脸时,尤其会想到她。

      发疯的时候燕灰会用玻璃剐脸,赵豪也像孟淮明这样扇他巴掌,力道要重许多,他挨了这几下就会更加恍惚。

      “对不住。”孟淮明越疼就抱燕灰越紧,燕灰痛得厉害则更加闭合齿关。

      痛苦不能互通,疼痛只能叠加,用伤害来换得感同身受。

      “下次不会说这种话了。”
      “好,不说了。”
      “你别打我。”

      “对不起。”
      “……”

      孟淮明不能回答,燕灰的敏锐一旦用到具体的谁身上,那个人会感到压迫和威胁。

      他不说出来是为了遵循规则,他说出来,必然惹出杀身之祸,他的一切以权谋私,一切为他自己所不耻的卑躬屈膝。

      孟淮明是忠诚的服务者,那么他也可以从主家那里谋来一些好处,领头羊身边的助理总会有钻空子的机会,无伤大雅地赏给自己甜头。

      怎样能使少年不死于岁月?
      答案显而易见。

      ——让他活在更多人的记忆里。

      《亲爱的窗边人》中的叶子清,就是他借燕灰的手,在庞大体系阴影下谋来的便利。

      他永远不老不死的,第一个少年郎。

      “骗子。”
      燕灰退出他的怀抱,危险的布匹掀开了一角就稳稳盖上。

      摸出手机的燕灰点开外卖APP,说:“有点饿了。”

      仿佛刚才的争执乃至动手都没有发生。

      他浏览着页面:“叫哪家的外卖?”

      被忽视的电影投屏里是一条孤零零的身影,镜头特写的男士面容沧桑刚正。

      他们以前一遍遍看这部电影,分析极致的改编,蒙太奇的手法,教科书式的演技,但现在燕灰并不想看见这一幕的处理。

      *

      冲突化消地轻易,转眼到了孟淮明约见导演的日期。

      通常这一天的行程开始后,意味着孟编剧的空窗期宣告结束,他要接洽更多的制片人以及策划,酒席将随时随地找上他。

      他在改剧的同时会兼任制片助理,开机后将跟剧组进度跑场,清闲的日子就相对少了。

      把编剧工作做到这个份上,他已经算是成功,旁人猜想也许有一天他过足了瘾,就要功成身退,回去做他继承千万家产的少爷。

      孟淮明停好车,刚巧就碰上了孙导,远远就听孙导演的吆喝:“老孟!”

      导演看着比孟淮明年纪大,却叫他老孟。

      孟淮明给他分了烟,孙导这才注意到燕灰,“这位小兄弟是?"

      “他……”
      “我是孟老师的……”燕灰看了孟淮明一眼:“徒弟,我叫陈锦。”

      “行啊老孟你,几百年不见带新人!”孙导拍拍他的肩,朝他挤了个眼色。

      孟淮明自然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但燕灰的身份他本来就不愿交底,原想着怎么搪塞,倒是燕灰这一出,显得意外老练了。

      燕灰以前也跟他跑过剧组,喝过不少宴请,持着的是老派的风格,散席不唱歌不蹦迪,赶上气氛不好的场子甚至会提前离席。

      不过原作者在剧组充其量是吉祥物般的存在,是留是走关系不大,还有孟淮明在旁侧镇着,嘴碎的也只是顶多来几句文人清高。

      孟淮明和孙导往山庄走,清净偏远的私庄,吃价格昂贵的所谓绿色无害私房菜,房间名附庸风雅,他们这间叫“永遇乐”,隔间“虞美人”,旁间“应天长令”。

      孙导还伸手拨了拨镂空门牌:“整的还挺像样儿。”

      像不像样都是那么回事,只图个安静,适宜软磨硬泡,明枪暗箭。

      孙导照例上来先几句客套开场,当着燕灰的面捧了一番孟淮明的才华,燕灰就微笑听着,不是点个头,乖巧地真的像在老师门下学习的学生。

      孙导瞧燕灰顺眼,心道原来孟淮明喜欢这么个性子,玩师生游戏,看着怪干净,怕不是真是刚毕业就挖到身边。

      再年轻几岁,孙导也偏爱这种,都是揣着自以为的大野心,掂着象牙塔里带出的小心机,端了清贵的小架子,其实非常好哄。

      “小陈也别慌,有你孟哥在,编剧组得护着你。”孙导撮开瓷盘里的花生,话题顺得不带痕迹,孟淮明听出弦外之音:“护不护得住,还看孙导演的面子。”

      “你没走过眼,小陈我看就很好,有你领路前途还不是大亮,只是这次啊,呵,我面子难办,里子都要丢了。”

      这就是要说坎子。

      “就这剧本,之前不是把情况都透给老弟你了嘛,兄弟间的哥们我也不和你打机锋。”

      孙导将那花生壳揉地直往下掉碎屑,“男一是楚鹤,他前阵子绯闻闹得难听,等着时机翻身。”

      楚鹤?燕灰挑眉,这名字他们可都不耳生。

      这不是孟淮明初恋白月光勾搭的万花丛中的一朵么?

      楚鹤是苏野高人气配对排行top2,top1曾争执不下,只是top1就是他未婚妻黄恬恬了。

      那楚鹤作为一档舞蹈选秀节目的嘉宾,和选手苏野一支舞跳出了CP“野鹤”,网粉数庞不小,是同性向热度很靠前的一对。

      舞蹈节目后他们还合作了几部戏,八竿子打不着的角色,捆着做过几次宣传活动。

      楚鹤风头正盛时也是绯闻不断,不差多个苏野,现在他落了难,苏野却如日中天,实证了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场。

      “还有俩不省心的货,一个唱歌的叫安安,一个半路出家的叫童水泽。”

      “和楚鹤叫板的是童水泽?一家公司,窝里斗。”
      孟淮明的口气像是对这行门儿清,燕灰见怪不怪,孙导拍桌,“唉,一言难尽,反正跑不了有他的份,楚鹤落难他就想当头牌门面呗。”

      “这个安安是什么来路?”
      “投钱大头那边塞进来的小歌星,君玺集团,搞房地产出身。”

      “君玺……”孟淮明低声重复,若有所思,“他们也来和互联网这边抢饭碗了?”

      “可不是,房产现在也不好搞,代税新策刚出,前期还控价呢,互联网多好啊,都想分这瓢羹。”

      孟淮明没注意到燕灰骤然紧绷的气息。

      正说着,就有人来敲门。

      童水泽摘了口罩,笑容灿烂的进来,高兴成那副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来领什么国际大奖。

      他先挨个打招呼,轮到燕灰时朝他笑着点头,一派阳光好少年模样。

      “阿童是遇见了好事情了?说来听听啊。”

      童水泽年纪小,圈内长辈前辈都叫他阿童,他也乐得应下。

      “没什么大事。”他笑容真挚:“就是门口两只猫掐架,掐着掐着就搞起来啦,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席上三人动作各异,燕灰识趣低头,孟淮明但笑不语,孙导僵着表情,费力咧嘴。

      “咳!瞎说什么!”
      童水泽的助理出来缓场:“市区堵着车,绕道急匆匆过来,阿童路上还不高兴,怕来晚了没尝到孙导您点的菜呢。”

      “不晚不晚,这不是还有没到……”

      话音刚落,童水泽身后的花雕木门被拉开,进来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礼貌致歉,报上家门:“我是楚鹤的经纪人。“

      环顾一圈,彬彬有礼道:”楚先生身体不适,托我给孙导和小朋友们带了礼物。”

      经纪人先生拎着包装精致的礼盒,当场给他们分了,他带的数量比到场人数多,除孙导那份礼盒特别,剩的普通款就打算丢在酒店。

      孙导摆弄着礼物,这一套真是屡试不爽,想夸人送礼,骂人也送礼,那句“小朋友们”,可不是说给他听。

      来人刚坐稳了,菜上来三道,鱼片切在晶莹剔透的冰碎上,小青菜水嫩的夸张,窗外隐约有细细的琵琶和唱段,燕灰微倾了身,正听到“他教我收……”歌手安安姗姗来迟。

      安安和童水泽不同,童水泽是阳光,安安是妩媚,他们都不介意把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安安长相太过阴柔,化着淡妆,五官看着是极其精致,看久了却总有几分不自然。

      安安也客客气气道着歉和大家问好,到燕灰这里,先跳过他,轻飘飘转了个弯后,目光就倏忽锁紧。

      燕灰大大方方和他对视,安安柔媚一笑:“你好。”

      “这下人齐了!”

      人是齐了,是修罗场还是酒池肉林宴,都该有个牵线。

      孙导站起来端起酒杯,这场子里他和孟淮明是一线,他心里有数,得先抛捧孟淮明。

      “给大伙再介绍一下,这位是孟大编剧,圈子里没不知道的吧!”响起的是细碎的赞叹,落下三四声“孟哥”。

      孙导酒杯再在燕灰面前一溜,“这位是陈锦编剧,孟哥的得意门生,来咱这历练的,以后就是写本子的新星!”

      燕灰就笑,孟淮明怕他先去服过药,刚要给他挡酒,那边童水泽的助理忽然举杯:“陈编剧厉害,乍一眼我还以为是同行呢,这不,要是写剧本的都来演戏了,圈里不少人都得歇业嘛。”

      窗外的琵琶声豁而拔高,盖过了咿咿呀呀的词唱。

      孙导顺坡夸:“说得好,我原先也当是素人,不过人家是文化上的功夫。”

      “陈编剧青年才俊。”安安也向他敬酒,嗓音腻着掐着:“您才高八斗,又是孟哥的徒弟,晚辈想请教您……刚路过正院就听见唱曲声,外面听久了,那唱的是什么词?”

      孟淮明早先就听到这山庄外有戏声,不是正经唱法,也没人会正经去听,安安这一问,好容易使人难堪。

      安安的助理刚要打哈哈,燕灰却举了杯,他笔直站着,从孟淮明的角度看去,侧脸的轮廓像是由彩铅轻柔地扫了一笔,耳后向下的皮肤却白的宛似淬了冷火。

      燕灰携着丝浅淡的笑意,眯了眯眼,“唱的是〈锁麟囊〉朱楼折。”

      孟淮明的心漏跳一拍。

      “道是: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他仰头一饮而尽,歪了空杯示意。

      “早悟兰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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