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93、93落泪

　　93落泪

　　京卫司与内卫司不同，京卫司是负责宫外的一些安保巡查，也负责国主外巡时的保卫工作。一天有三次换防，主要集中在城门口的检查，说轻松也轻松，她一天只需要去看一次便可，说不轻松，就是不发生事则清闲，一旦发生点刺王杀驾的事，这京卫司就首当其冲。而且宫里宫外的总有些牵涉，据说京卫司和内卫司向来不睦已久，囡女虽是道听途说，可也是心有戒备。

　　蒸淮是原京卫司的一个小小看房，这次也算是破格提拔，成了囡女的左右手之一。这蒸淮长了一张白净小脸，见人七分笑，弓着腰，对谁都客气，是囡女最惧的那种笑面虎类型。

　　因为服丧，囡女比孝式南晚了两天报道，孝式南瞧着蒸淮的眼神有些不对，她猜以孝式南这刚直性子必然是看不上蒸淮这种势利小人的。可是官衙内，可以少了孝式南这种耿直人，但是不能少了蒸淮这种会做人。他俩不对付，囡女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的开端，毕竟当权者擅长的是平衡之术，她从国主那里可没少学习借鉴。

　　当权者，最怕的是什么？下面的人沟壑一气，被失了聪蒙了眼，没了正确判断，他俩打一打，她还能看清点东西。

　　“大人！这晚上换防的人都是京卫司的老人！他们有家小，以前也一直为司里出力卖命，您看看这安排也太不合理了！”蒸淮这跟老员工卖好的吃相，看着还不错。

　　囡女没搭话，孝式南张了嘴：“蒸淮大人！都是京卫司的当值，说什么新人老人！怎么？老人有家小，新人就没有了？你是不是对我们刚调来的这些人有何意见？！”

　　孝式南这家伙，刚来京城没几日，别的倒没学好，给人扣大帽子的能耐倒是涨了，囡女瞧着他俩在那吵着，也不说话，把那小茶放嘴里啄几口，这些拿剑的粗人的手泡出来的茶水就是不能和那细皮嫩肉的姑娘手相提并论！

　　“孝式南大人！你这是何意！你这是污蔑了我！你是想离间我和聆音大人吗！”

　　本以为这蒸淮笑面虎，这骂人吵架的本事应是比孝式南高超一些，可看这架势，是不如的，也是，孝式南是跟着她的副官，吵架定然是不会输的。囡女放下茶，道：“新人老人的，听着以为你俩是原配与小三抢老公呢！”

　　俩人赶忙闭了嘴。囡女拿起换防名单道：“夜里易疲累，也是人最容易松懈却最容易发生意外的时候。你俩现在把换防的人员糅杂在一起，夜里出的职新老人各一半，为这点小事，吵得失了和气，何必呢？”

　　恐怕现在京卫司已经分化成两派了，一派跟着蒸淮，都是原来的老人，一派跟着孝式南，都是从文雀岛立了功的将士。老人怕新人鸠占鹊巢，新人怕老人倚老卖老，孝式南觉得囡女是文雀岛的主将，自然向着他，蒸淮以为囡女肯定不会向着自己。可是这么让她一份工，两边人都挑不出来她的理，也都明白了她秉公无私的立场。

　　“未茗呢？”

　　“安排看房去了。”

　　囡女一拍桌子，噌的站起，吓得一旁的栽毁也跟着抖了一下：“看什么房！让他过来给我当文书！”文书也就差不多是贴身秘书，替官爷写写字什么的。

　　“得力的都给我贬走了！留下的都是废物！”这一句吓得蒸淮和孝式南都缩了脖子，噤了声。

　　看着下面俩人缩得像两只大鹌鹑，她稍稍舒了心，掏了一把瓜子，拍在桌子上，对蒸淮道：“文雀岛的特产，你去店铺挨家推销推销——”

　　让京官推销海岛特产？！蒸淮瞠目结舌的瞧着囡女：“大人这——”

　　“你尝尝——”

　　小心拿起一粒瓜子，尝了尝，囡女也示意孝式南尝尝，他也捡起一粒放入嘴中，看他俩表情，她知道这味道是打动人心的：“蒸淮你这细皮嫩肉的，应多晒晒太阳，补补钙。”

　　这是什么理由？！蒸淮心里憋屈，回头又悄悄抓了一把瓜子，出了屋。囡女猜测不出几日，这厮就要感激她交了这份差事给他，其中油水，他肯定是能捞到的。

　　看蒸淮出了门，囡女对栽毁道：“关门！”小鲛人跟着囡女，也学得机灵了，关了门，自己守在了门外。

　　孝式南马上领会，拿出亲子鉴定的结果递给了囡女：“大人，结果出来了——”不禁问了一句：“这是谁跟谁的头发啊？”

　　囡女瞪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保护你——”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孝式南赶紧合了嘴。

　　如她所料，颜乔公主的的确确是嬷嬷的亲生女儿！半点虚假不得！把鉴定报告揣好，囡女出了门，吩咐道：“这事要烂在肚子里，不得与任何人说！今日巡查你替我走一圈吧！”

　　“是！”

　　匆匆入了宫，有了京卫司的腰牌，她出入宫就方便了许多，刚到公主殿，正遇到一些宫人在一起扫庭院，见了她，都跪了地，这大礼让囡女一时招架不住。她在这儿惊奇着呢，那边问之惬刚要走，见了这阵仗，笑着拉了她道：“别呆了，你不知道自打你救了东裕以后，他们都叫你什么？”

　　“什么？”她想着自己一时情急用了法术，现在才回过神，有些慌。

　　“说你是水神转世！还要拜拜你呢！”

　　“说什么呢！跟我师父学得一些歪门邪术，我就是应急用了用。”问之惬是召神转世，他的目的就是抓鸣神取印魂丹，她要更防着点，也怪自己当时太冒失。

　　问之惬不疑有他，忽然正色道：“你真要嫁了东裕？”

　　“嫁不嫁的，刀都架脖子上了，我还有得选择？”

　　“我和陈凝王必不会让你跳了火坑的！”问之惬这话倒是带了些真意。

　　“难道我嫁了陈凝王就不是火坑，还是说我嫁了你才能脱离火坑？在我眼里，皆是一路货色。”说完，对问之惬的怔愣置之不理，径直入了公主殿内。

　　入了殿，颜乔正在做女红，她吓了一跳，哪见过这样的场景，道：“公主——”

　　颜乔绣花针一别，差点扎了手，赶紧放下了：“我这多年未碰过针线，都生疏了——”

　　囡女猜她定然是在三哥和母后那里受了屈，走上前，拿过针线，把剩下的收尾补完。颜乔抬头瞧她，看她风尘仆仆的应是有急事禀报，却也不急着问，随意道：“说你多才多艺还真不是谬赞了，懂医术，会打仗，还识得胭脂水粉，针线活也不错，你告诉我，有什么是囡女不会的？”

　　“都是皮毛，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嬷嬷那边都结束了吗？”

　　囡女点点头道：“昨晨下了葬，谢公主关爱。”突然觉得事有蹊跷，作为辅国，按理说刚上任，应是最忙的时候，可颜乔还有时间绣花玩针的，这是怎么了？她心有疑惑不敢冒然问出口，于是道：“公主今日可得清闲？”

　　马上领会囡女的意思，颜乔噌的起身：“是不是有什么好玩意要给我瞧瞧？”

　　“这玩意宫里不常见，出了宫才见得。”

　　“走吧——”

　　出了宫，走在大街，一路上，走到每个关口，都有士兵向囡女点头示意，颜乔也是满意：“你这新职位还挺适应的。”瞧了瞧后面的栽毁：“小狼崽子又让你弄到身边了？”

　　囡女对栽毁道：“去玩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栽毁向囡女行了礼，却对颜乔视若无睹，随即跑开。

　　“他在你面前跟个猫一样，小老虎一样的家伙，怎么驯服的？”

　　绕过公主的提问，囡女答非所问的：“老虎便是老虎，就算再怎么装猫，也是装不住的——”她说完此话，当真是下了决心，定睛望着颜乔，其犀利之势，瞬间围了颜乔个密不透风。

　　颜乔看懂了她，却纳闷于她为何如此的强势，道：“你为何总要为难我呢？”

　　囡女道：“微臣渴了，喝一杯吧——”

　　又是河道，今日也如往常一般，没个人影。

　　颜乔要去拿酒，被囡女躲开了：“喝之前，先看样东西，看完后，您是要杀我还是留我，任凭定夺！”说完，躬身跪在了地上，那沙石地可不比垫着软物的地板，石头硌着膝盖疼，双手托着鉴定书，指尖到手腕都是抖着的。

　　就算再怎样的不明所以，见了囡女这架势，她也心有疑虑，拿过鉴定书，展开，起初第一遍她似是没看懂，然后又看了一遍，第二遍时神色已经有了变化，等到了第三遍再去看，已经铁青：“你前晚与我同睡，就是为了取我头发做这个验证？！”

　　囡女头磕在地上：“臣该死！”

　　涣了神，颜乔笑着，手里拎着那鉴定书道：“所以她才会在临死时说那番话？”神态竟有几分癫狂。

　　“你是如何知道的？”

　　囡女拿出佩剑，举过头顶，颜乔拿了过来，看到陌生的剑鞘，心里明白七八分，突然气得抽出剑身，抵在囡女的颈项上：“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你我。”

　　“微臣查过，国主在当储君时，的确与嬷嬷有过一段情，那时嬷嬷的父亲在宫中担任要职，因得罪了朝中大臣被诬陷下狱，全家被抄，嬷嬷也流落伎院，两人便断了，再后来国主继位，曾去寻过嬷嬷，把嬷嬷接入了京城，但碍于嬷嬷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得公开，再后来，嬷嬷她进了怜伶阁。这都是微臣寻回来的答案——您还想听别的吗？”

　　“那谁是我的——父亲？”颜乔抖着唇问，心也跟着答案被揭开而惧怕不已。

　　“十月怀胎哪能作假，宫里有御医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国主的眼线遍布全国，您以为有谁敢瞒了他吗？当然是国主！您是国主的亲女！国主因为嬷嬷身份，才把您抱给国后抚养——”

　　“这你可查了？”

　　“虽是揣测，但也有依据。”囡女把《寻药》递给颜乔：“最后一页的小字便是国主写给嬷嬷的情话。”

　　颜乔打开书页，看到最后一页，那小字她当然认得，真是自己父亲的笔迹。

　　“怜伶阁的思壁房也有这样一样的小字，您可以亲自查看——那思壁房曾是嬷嬷在怜伶阁时的住房，后来几经改造才成了思壁房。证据我都给您放在眼前了，白纸黑字看得明白，您要是治微臣的罪，微臣愿意受着！要杀要剐随您处置——”

　　把那鉴定书和《寻药》放在一起，看了半天，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母亲在我眼前我都未曾认出她，她死了，我连灵都未曾为她守过一次，连她下葬我都未曾送过一程，我这样的女儿如此失败——”

　　听闻此话，囡女知道颜乔是定然不会杀自己了，于是抬起头道：“微臣替您守了灵，也代您送了她。您还记得嬷嬷临死前说了什么吗？微臣会一生护着您的！”说完头又磕在了地上。

　　看向囡女，颜乔身心俱疲，掏出火柴，划了几下都未点着，囡女接过火柴，点燃了，把那鉴定书连同《寻药》一起都烧了，看着那火苗越来越旺，烧灰四下飞去，如同谁的魂魄缥缈着。颜乔突然扑入囡女怀中，痛哭出声：“我怎么就如此迟钝！如此迟钝！”

　　囡女回抱颜乔，泪这才姗姗来迟的钻出眼眶，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