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89、89求婚

　　89求婚

　　“你说什么？”

　　“嬷嬷她服了毒，吊着最后一口气，等你，我们都在门口等你半个小时了——”

　　搅和着酒精，让她脑子一瞬间麻了，什么都思考不了，白茫一片，像是魂儿都被抽走了，花赏见她两眼放空也是被吓到了，所幸颜乔清醒着，道：“拽她上车！”花赏与其他几个姐妹把囡女拉上了车。

　　车直接抵达了怜伶阁的大门口。囡女早涣散了心神，花赏一直在旁边唤着她：“囡女！”

　　颜乔同情的看着她，听闻这样的消息，别说是囡女，就连颜乔这类不相干的生人也会深感震动，她又怎能承受的住？

　　花赏和其她几个姑娘下了车，囡女正要跟着下车，却觉得脚下虚浮，一点力都使不上了，抖得厉害，这种心情她从未体会过，哪怕是瞒着色盲去给颜乔公主第一次化妆，颤抖着手给国后脸上涂抹胭脂水粉，也未曾有过的惧怕。颜乔在后面扶住了她：“她在等你——”

　　听到公主的声音，她突然清醒了过来，回手抓住了颜乔的手：“跟我一起进去！”

　　被她抓得紧了，一丝空隙都不留，颜乔心生疑惑，猜想是她需要有个人陪，并未多想，跟她进了去。刚一入嬷嬷的房，几个人姑娘围着她，哭声连天，嬷嬷口鼻流血，采筱边哭边给她擦着血，回头见了囡女，她们哭得更是凶了。

　　“囡女！”其他姑娘赶紧让开了路，把地方腾给了她。

　　囡女见了嬷嬷铁青的脸，口鼻流出的血都是黑的，心早沉得如坠崖底，首仁婆婆看了囡女，摇了摇头：“无根坞，剧毒，没得解，有话快说吧。”

　　“怎么没得救？我可以救得！我可以！”她发了疯一般，被花赏拉住，嬷嬷听得她的声音，抬起眼睛，朝她招了招手，她快速跑过去跪在床下，抓了几次都因为手抖没抓住，最后一次终于抓住，抖着唇：“没事了！囡囡在这儿呢！囡囡会医术！囡囡会治病！”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嘴里说了什么。

　　嬷嬷摸着她的头，微笑着，刚想张口说什么，哇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囡女赶忙拿自己袖子去擦，越擦越多，绝望越深，心早已经脱了窍。突然嬷嬷看见了什么，伸出手，向前够着，囡女顺着胳膊的方向，看见了后面站着的颜乔，登时明白过来，也不顾礼仪，把颜乔一把拉了过来：“嬷嬷，她在这儿呢！”

　　看着颜乔，嬷嬷两只眼睛瞬间就亮堂了，如同暗夜里有人忽的点燃了最后一根火柴。颜乔见了嬷嬷如此，心里也悲伤，却被囡女这番动作吓了一下，也被嬷嬷的反应惊了一下，被动得任囡女抓着手，挣脱不得，现在的囡女已经得了失心疯，眼睛都直了。

　　嬷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手拿过囡女的手，另一个又拿过颜乔的，叠放在一起，气若游丝的：“你俩要护着彼此——”

　　颜乔莫名惊愕的看向囡女，她却没有半分讶异。

　　嬷嬷说完，头一歪，手一耷拉，人往床上一松，囡女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首仁婆婆作为医生的职业能力高一些，按在嬷嬷的动脉处，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停摆了：“嬷嬷她走了——”

　　刹那间，屋内的哭声地动山摇。

　　囡女一滴泪都没有，抱起了嬷嬷，喃喃自语道：“我去找我师父给你瞧病！她厉害！能起死回生！”

　　众人被她这个样子吓得不轻，花赏拉着囡女道：“嬷嬷走了，你快放了她，让人给她入殓。”

　　她反而抱得更紧，把脸贴在嬷嬷的鬓颊上：“没有，你们骗我！她还在喘气着！”

　　啪！一巴掌，打得囡女头歪向一边，颜乔道：“你给我清醒一点！嬷嬷走了！”

　　这一巴掌打得囡女回过了神，这才放了嬷嬷的尸首，小厮们赶忙过来给嬷嬷穿上寿衣，她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的，听着屋内姑娘们的嚎哭，像是都与她无关了。

　　从始到终，她一滴泪，都不曾有过。

　　恍惚着，往外走去，花赏担心她，跟了上去，刚跟几步，十三姬走了过来，朝花赏摆了摆手：“我来吧，你去张罗别的。”花赏点了点头，进屋去为嬷嬷的身后事忙着了，走之前还担忧的看了看囡女那失魂落魄的背影。

　　直到囡女不知不觉的又晃回了自己的下院小屋，在那石凳上坐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想不到了。连十三姬走到旁边坐下，她都未察觉。看她如此，十三姬也是不忍，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得：“你知道嬷嬷怎么死的吗？”

　　囡女如梦惊醒：“嬷嬷为何要服毒？！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不是有人害她？”

　　十三姬直视囡女，锐利道：“你认为是谁要害她？”

　　摇了摇头，囡女心中迷茫，嬷嬷向来与人和睦，哪里听过她树敌呢？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怜伶阁主事，能和谁结下生死的仇恨？

　　“今夜，嬷嬷出去见了一个人，回来便服了毒——”

　　“那人是谁？”她目光夺人，似要迸出杀人火花。

　　十三姬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还需要聆音大人自己查了——”说完欠欠身子，摇曳着离开，迎面与颜乔碰个正着，颜乔见了她，眼色闪烁半天，十三姬却平静如常，向她使了大礼缓缓走开了。在看去囡女，已经瘫在石凳上成了烂泥，叹口气，走过去踢踢她脚踝：“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了！”

　　她慢慢睁开眼，突然咧开了嘴：“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再喝点！”

　　颜乔气不一处来：“嬷嬷死的不明不白，你不想找出原因吗？”

　　直直望向颜乔，囡女突然心中霍亮道：“我怕这原因，谁都承受不起！”

　　颜乔问道：“你知道什么？为何嬷嬷临死前要拉着咱俩的手？”

　　置之不理公主的问题，站起了身，囡女拉了拉弄皱的衣服，刚走两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颜乔去拉她，被她拒了，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看她踉跄着，步伐乱得没个章法，知道她心中苦痛无处发+泄。快赶几步，追上她，一拉她胳膊：“明早授勋大典你是不想去了吗？”

　　她轻笑：“我要那官职要那荣华有何用？无人与我分享——”

　　“明天你是主角，你不去是要砍头的！你要留着命，去为嬷嬷做些什么！”

　　囡女低着头，不再说话，颜乔道：“今日你住我殿内！明日直接去授勋！”颜乔力气比她大，个子也比她高，被架着到了门口，却见东裕已经等候多时。

　　东裕走了过来，单膝跪地，举着一个纸卷：“聆音！今日我东裕，西麟王之子，特向你求婚！”

　　看了东裕一眼，囡女平淡的绕了过去，东裕并不吃惊，只在她背后大声道：“你不接我的求婚状吗？”

　　囡女停在原地，东裕见她停了脚步继续道：“这婚你定然想结，因为你想活，聆音，你想活——”

　　她转过身，快步走向东裕，看着他，东裕也回视着她，他俩目光觥筹交错，如同纠缠在一起的蛟龙，彼此角力，谁也不肯输。而最终败下阵来的人，永远都是囡女，她自己也清楚，他懂她，她却不懂他。懂与不懂，如同枪膛里有没有子弹，谁是虚张声势，谁是真枪实弹，一目了然。

　　拿过求婚状，东裕站起了身，这下两人交换了视角，她只能仰视，他还需低头俯视，在她原本面如死灰的脸上看着渐渐兴起的朝气，东裕也慢慢转笑，看向颜乔道：“这不是颜乔妹妹么——”

　　这称谓饱含讽刺，颜乔哪能示弱，笑着道：“东裕哥哥伤好了？”

　　东裕盯着颜乔，突然把囡女往怀里一带，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想知道谁逼得嬷嬷自尽吗？”

　　趁着囡女怔愣时，顺势扯过她的手，在手心写下——云想。

　　云想——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名字，直到东裕乘车离开，颜乔催促她走，倏地想起那是国后的名字！

　　等囡女跟着颜乔回了宫，才想到，东裕刚刚那是求婚了，也够简单的。十三姬是东裕的人，东裕能值得信任吗？对他们这些话，囡女决定还是要查查才好。

　　公主殿与国后殿挨着，正走来一个小宫女抱着一大包的东西，被颜乔截了：“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国后让奴婢扔些东西。”

　　毕竟国后曾被刺过，颜乔对国后殿的一些安全很是上心，把那包东西打开看了，是一件黑色的斗篷，囡女在一旁闻到了一股子的茉莉香。这香味，她比谁都熟悉，那是嬷嬷最爱擦的香水，这个香水是嬷嬷特意找人在高岭调制的，天下独一份的，虽然她色盲了，可鼻子还灵着。

　　“母后从不穿黑的？”颜乔也是纳闷，放了小宫女离开。

　　夜里私会一个人，当然不能太过张扬，黑色是最好的掩护。

　　囡女跟在颜乔身后入了殿，她就呆坐一旁，也不做什么，就是呆着，颜乔见她目光空洞，心里也是难受道：“明日授勋过后，你去为嬷嬷守灵尽些孝心吧。”

　　也不答话，脸转向地面，整个人缩着，像是一团窝起来的被褥。

　　一旁的侍从都看不下去了，劝道：“聆音大人，公主哪曾对他人如此上心，您就别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吧。”

　　囡女依旧不答，此时她真真确认了国后是逼死嬷嬷的凶手，对国后的女儿，她哪还能和颜悦色？心里别扭得不行。

　　颜乔也是无奈，也不明白她这是和自己闹得哪门子别扭，只好回了寝室，对宫人道：“为聆音大人铺好床，好生伺候着。”瞧她不为所动的样子，颜乔也是无可奈何。

　　入夜，颜乔突感头上一痛，睁开眼，却是囡女也不知在她头发上拨弄着什么。

　　“你做什么？”

　　囡女见她醒了，竟然不慌，道：“微臣睡不着——”

　　“睡不着你就四处走走，到我床上做什么？！”气得颜乔朝她踢了一脚，但是那一脚并不重，毕竟也是心疼她失了嬷嬷，心智有些乱。

　　“微臣想陪公主睡——”

　　颜乔放大了瞳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是想陪侍？！暖床？！”

　　“我一个人睡，会想嬷嬷——”她语调竟带了几分颤音，令人动容，颜乔不忍拒绝，掀开一角道：“进来吧——”

　　她真就不顾规矩，噌一下钻了进去。

　　颜乔打小便不与母亲同床，早早分了床睡觉，不习惯身边有人，翻身几次也是睡意全无，道：“睡了？”

　　那边传来囡女委屈巴巴的声音：“小时，只要我做了噩梦，嬷嬷便会搂着我，唱些歌谣。”

　　颜乔气得差点蹦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搂着你，唱歌谣吗？！囡女，你是不是恃宠而骄了！”

　　囡女赶紧转了身，后背悄悄抖着，颜乔看她那消瘦的脊背，猜她应是在偷偷哭泣，心也软了半分，轻轻的搂住了她的后腰道：“睡吧，往后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你去做可不能在这里就倒了——”

　　身子动了动，颜乔猜她是在点头。这一夜，说也奇怪，颜乔竟睡得香甜，并无异梦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