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59、59萧索

　　59萧索

　　每每遇宴，就是囡女最开心的时候，后厨忙不过来，她都会主动请缨，明面上端茶送饭，暗地里死守那些心仪的残羹剩饭，总想着装些回去当做宵夜。这回一反常态，却在前面忙里忙外，厨娘许久不见她身影也是吃惊，让帮厨来问，她只打打哑谜：“最后一年了，多看看十三姬。”

　　厨娘秀择是个年近四十的女子，原本家里是开餐馆的，早年家道中落，十来岁就到了怜伶阁，嬷嬷见她心灵手巧，做些吃食很有心得，便让她留在后厨，一留便是二十多年。秀择体胖，胳膊粗壮，常年颠大勺的缘故，帮厨按照囡女的原样回话，她一时生气，脱了围裙跑到前面，扯着嗓子道：“囡女！死丫头！快来后厨！”这一声洪亮，把在座的人都惊到了。

　　一旁的采筱赶紧推推囡女：“你快去吧，那母老虎发了威，谁都受不了。”

　　囡女用裙子擦了擦手，进了厨房，秀择脾气暴躁人尽皆知的事，厨房地方不大，她一个人仿佛占了一半的位置。正挥着勺子咆哮：“你们嘴巴都烂掉了吗？平日里嚼些舌根能耐大了，尝个味道费这么大劲！”见了囡女进来，也是哼一声不做搭理。

　　她懂得如何哄秀择，拿了一把勺子，放在锅里舀了一点点，放在嘴边，品了品。

　　秀择也把眼睛转移到她身上，期待的等着。囡女摇了摇头：“这婆娑老肉的味道，咸淡有了，少点甜味，没放糖吧？”秀择手艺不错，就是忘性大些，有时放了油就忘了放盐，放了盐又忘了放醋。所幸这些只是在有了宴会时，太忙所致，平日里倒也没这么严重。

　　立即瞪大眼珠，秀择那胖手往她后背一拍：“臭丫头！就你嘴巴好使！”这一拍差点把囡女的元魂拍出了窍。递过来一个小瓷碗，囡女马上接了，满面含笑的：“什么好物件？”

　　“不是给你的！你把这香草膏送去花赏房里，今儿一大早她派丫鬟来要了，姑娘们的厢房我们厨娘进不得，油烟子味可不能污了那胭脂香粉，你去正好。”

　　香草膏，早上吃？那是夜里积食才吃的，有助消化。大清早的积什么食？

　　心里疑惑，端着瓷碗往花赏的院子里走。却碰上两个男人在聊天，现在陆陆续续已经有客人来了，到了晚间才是正戏开始，那时人会更多。其中一个男人她认得，花赏房里的化妆师。

　　化妆师道：“这印布染色门道可多，哪日你去我的染布坊，我亲自演示给你看。”

　　另一男子道：“我听说你新进的手艺，从高岭国学来的遇水消解法，可否到时让我一睹为快呢？”

　　化妆师笑着：“也好也好——”

　　他俩聊得囡女一头雾水，这化妆师还有别的兼职吗？化妆师瞥到囡女，脸色骤变，赶紧拉了男子遁入小径去了。囡女心里诧异，摇摇头并没放在心上，想必是在外面私接了什么兼职，不愿让人知道罢了。也无怪他那双手，真真不是给女人描眉细妆的手——

　　囡女刚走几步，就见识香早已在门前候着了，看她那副四下张望的样子，似是等了很久。接过瓷碗，识香瞅着囡女，小声道：“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囡女感到她有话要说，就等着她说，这样是最好的，自己不用逼问，她会不打自招。

　　“注意君求——”刚说四字，突然就停了，身后传来花赏的声音。

　　花赏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袖口绣着满天星，裙角边缘落着一些蕾丝，低调又不失优雅，看来今夜她是打算不争不抢的了。见了囡女有些吃惊：“你怎么不在前面忙着？”

　　“厨娘让我给你送碗香草膏——”

　　“香草膏？”花赏狐疑，扫了一眼识香，识香把头低得更低了。她接过香草膏，道：“快去前面忙着吧，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我？”

　　囡女笑着：“我这就去，你也快些来！”转身就跑了。

　　惊梦园那边的唱曲一个接一个，余班主最近新收了好几个男孩，应是为了填补芊的空缺，可惜新人成手还有段时日，登台也就能做做龙套的活计。私下里，余班主找过她，问起芊的下落，她只道——平安无恙，勿念。与余班主说话，不过十句，他有五句都是用叹息结尾。也就一个月不见，余班主原本挺拔的身子竟有些佝偻了，戏曲这行与其他不同，几十年才出一个名动京城的角儿，培养劳心劳力，皆是苦差事。

　　台下听曲的人寥寥无几，有几个人也是在喝倒彩，还有几个喊着芊的名字，让余班主为难，实在没辙，叫了几个当家的台柱子，才把下面的人压了下去，这才陆陆续续人多了。芊这事发生后，余班主对囡女的态度好了很多。她今日忙里偷闲，跑来惊梦园这边听戏。没了芊的惊梦园，真就冷冷清清了不少。

　　“你怎么来这儿了？寻芳苑不正缺着人手？”说话的是晚晚，她比芊晚几年进惊梦园，经常和芊有些对唱，比起惊梦园的其他人，她与芊是关系最好的。

　　“嬷嬷让我问问你们今日的曲目。”囡女道，这话不假，嬷嬷的确让她来办此事，只不过她想偷懒，没太早提而已。

　　“喏！”晚晚把一张纸递给囡女，囡女翻开一看《祝寿》《祈福》《双飞燕语》等等，都是吉祥热闹的，皆适合今日的氛围。

　　“余班主不让我们问，我们也不敢提，但时至今日，我很想问一句，他可好？”晚晚一双水汪汪的眼，把对芊的情感压了又压，囡女能感到她对芊的情，不忍随意应付，道：“给他一年时间，一定完整归来。到时候，他发现你比他出色了，肯定会是个惊喜的。”

　　晚晚这才笑了：“芊说你一张巧嘴，最是会哄人，今儿听来着实不假。”两人正聊着，余班主走了过来道：“走吧！出去揽揽客！”

　　囡女目送着惊梦园的各位台柱子，一个个丧着气，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心情也跟着沉，何时他们惊梦园成了揽客的门童？还要被嬷嬷差来使去？而余班主更是泄了气的，原本与嬷嬷那些一争高下的心气也没了。如此萧索的惊梦园让囡女跟着悲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