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36、36出阁

　　36出阁

　　她攥着琉璃簪，直奔当铺。当铺老板戴着一副花镜，瞅了瞅眼前站着的女子——裤腿沾满了泥泞，身上有血渍，头发乱糟糟的一团，道一句：“活当？死当？”

　　活当，还有赎回的可能，死当，就当真给了当铺，没有赎回的可能。

　　咬着牙，心里交战着，她抖着手递上琉璃簪，狠狠心：“死当！”死当会给的钱要多一些，她知道。

　　当铺老板见了琉璃簪，先是吃了一惊，摘下花镜，拿来一只放大镜仔细观看，反复几次后道：“哪儿得来的？”

　　“朋友送的——”她如实说，对方未必如实信。

　　狐疑的盯着她，上下打量，确定她不是某国的落难公主后，道：“八千昂司，不能再多了，你这琉璃的颜色不正，我已经出了最高价。”

　　八千？！她虽急迫，但是不傻，伸出手：“不当了！簪子还我！”

　　“你这小姑娘！我可是给了你高价，别不识好歹！”店铺老板见她一介女流，穿得像个叫花子，竟拥有这么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非偷即盗，肯定也不是好路来得，料她给钱就走，没想到她也是识货的。

　　囡女猜出老板是瞧不起她的穿着，想随便给点钱打发了，她哪能同意：“十五万昂司我都不卖，别说区区的八千！这簪子是我那遭了难的发小送我的临别礼物！要不是我家出了变故，我怎舍得变卖！既然老板不识货，我再换一家！”

　　当铺老板听她这样说也是内含乾坤，再细打量囡女，见她虽然穿着破旧，但是容貌秀丽，气质也是不寻常，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就不敢再欺瞒道：“十五万是不是贵了些？

　　囡女抽回发簪，出了门。

　　来这家当铺，她不是为了当，而是为了知晓价钱。她找了个地方把脸洗了洗，把外面带血的衣服脱了，头发重新梳理好，又进了另一家铺子。这回，她拿了满满二十五万盎司的钱出了当铺。

　　现在，她还差五十七万！

　　她把钱装在背包里，紧紧抱在怀里，穿过一条巷子，突然迎面走来一人。

　　本能得抱紧背包，那人走近，她才看清——淡眼、苍白的容、长发的，不正是出爻么。现在她见了出爻只会心虚，不自觉的摸了摸发髻上的空空荡荡。

　　“你的手不包扎一下吗？”他的语气依旧柔和。

　　她伸出手，看了看，血都已经结痂，摇了摇头：“没事，快好了。”

　　“发簪呢？怎么又忘了戴？”他投来关心，她却想逃离。

　　“拉在屋里了——”

　　他深深地吸一口，满是失望，语调和面部却未有任何改动：“拉在当铺了吗？”

　　霍的睁大眼睛，身感森森寒意，她不确定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谁，还是那个曾躲在她伞下小心翼翼的出爻吗？

　　“我把它当了——”

　　“为了那个人——”他语气温柔，语调不变，甚至连说话的一颦一笑都是相同的，她却觉得不同了，很多东西都变了。

　　她说着：“等我有了钱，一定会赎回来的。”

　　“不是死当吗？”他头一歪，似笑非笑的。

　　心胆一颤，她像是预示到了什么，只道一句：“簪是死物，他是活人。”就不在这里继续辩白，绕过出爻走了过去。

　　“你为何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终是忍不住，低吼出声。

　　囡女顿在原地，明白自己与这人是要无缘了，泪就那么在眼圈里转着，也不出眶，也不落地，轻声说出口：“因为他是我一生知己，他为我遭难，他死了，我没法活着。”

　　“你还想和他一起死吗？”他唇齿都在颤抖，咬着牙，每个字都发了狠，咬碎了才出口似的。

　　“那支簪，是我欠你的。”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

　　出爻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心狠呢。”

　　见过出爻后，她更下定了决心，因为她唯一的退路也被生生切断了。站在怜伶阁的大门，她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在牌子上湛湛生辉，以前她从不觉得这儿有何特殊，出出进进的，从未仔细瞧过，今日看了，才发现，这三个字竟是用的高岭文。她没上过学，只是自学了一些其他国家的语言，其他下人们见了她捧着本书，还嘲笑她装个文化人。那时，她给自己安排了无数条出路，所以自学医术、化妆、穿搭、语言等等，能接触的，只要有机会都去学一学。她总觉得，这些技能不是枯燥，而是路。

　　可她也从未想到费了这么多力气后，最终，要走的路也不过是这么一条——

　　她进了去，步步沉重，走到嬷嬷的房前，片刻不耽误，推门而入。

　　嬷嬷正在换衣，见了她一脸煞气的进来，既惊又喜：“臭丫头死哪儿去了？！找了你一天也不见个人影！我这就是去趟高岭，回来怎么就——”

　　看着嬷嬷，心里的防线突然就断裂开，她扑到嬷嬷的怀里，道：“嬷嬷！我要出阁！”

　　“你是怎么了？”囡女就是死都不愿出阁的人，自己养大的女娃，怎会不了解，这突然的一下子着实吓得嬷嬷没了主意。

　　“嬷嬷！今日出阁，别选日子了，也不用准备，就是今日！”她急切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嬷嬷因为去了高岭国，还对怜伶阁发生的事不知晓，摸着囡女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拿下嬷嬷的手，囡女正色道：“我没病，嬷嬷，囡囡没求过你任何事，求你今日卖了我的初夜，办个拍卖会。”她紧紧抓着嬷嬷的手，不肯放开，像是押入了自己的所有赌注。

　　孤注一掷的囡女，嬷嬷从未见过，她知道这丫头是遇到了大事件，先不问，她也能通过别的渠道获知一二，摸着她的头发，哄着：“好好，嬷嬷都依你，你想穿什么衣服？嬷嬷给你准备去。”

　　“小鱼那件就行。”

　　“你疯了！死人的衣服穿不得！太不吉利了！”嬷嬷马上否决，她看着囡女，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既心疼又无奈：“你这丫头，是不是和谁置了气？”她委婉的问，猜测是囡女与那送琉璃簪的男子吵了架一时气愤所致。

　　从嬷嬷表情上，猜嬷嬷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囡女也不多做解释，只道：“我只是看透了情形，觉得女子还是需要挣些钱才是。”

　　“你又不缺钱。”

　　“算我求你——”囡女跪在地上，长久不起。

　　这小女娃在她眼前长大，什么性子，什么德行，嬷嬷都是一清二楚，这一番操作的的确确让她震惊万分，拉着囡女的胳膊：“我如果让你出了阁，会愧对你的父母——”

　　“如果嬷嬷不让我出阁，那就把我的身世告知于我！”她心里门清，嬷嬷是肯定不会说的，出爻曾说聆音这个名字能救她命，怎么救她的命？谁救得？东裕那样的魔鬼，怎么能是颜乔公主能压制住的？这名字是她出生时，父母留下的，那么她的身世一定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而且还是嬷嬷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她知道这样，所以逼嬷嬷就范。

　　嬷嬷又怎么不知囡女心思，叹口气，终是妥协：“你真是铁了心的——好吧，这事我让花赏去张罗，我有件衣服要送你——”

　　默不作声，跟在嬷嬷身后，看她打开一个放在床底的盒子，是上了锁的，开了盖子，拿出一件淡紫色纱裙，看那款式，有些老旧，却依然夺目，嬷嬷道：“这件好看吗？”

　　她走过去，抚上那柔软材质，问：“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你自己不会看？！”嬷嬷瞪她一眼。

　　“我早已经辨不出颜色了，去宫中给公主化妆时，就已经成了色盲，眼里只有灰黑白——”事到如今，她不想再瞒着嬷嬷，实话说了心里反而痛快些。

　　起初难以置信，直到接受，嬷嬷抖着手，捧起囡女的脸蛋：“我的囡囡！你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囡女笑得灿烂，生怕嬷嬷再多添担忧：“裙子到底什么颜色啊？”

　　“淡紫色，最衬你这小白皮肤！”

　　淡紫色的裙子，恐怕是她亲生母亲留给自己的吧？囡女虽有揣测，却不说出口，省得又让嬷嬷烦心。原本说出色盲的事，也是不想再欺骗这个深爱自己的亲人，现在反而有些后悔。瞧着嬷嬷在一旁悄悄抹泪，于心不忍，她走过去搂住嬷嬷的肩膀，柔声道：“嬷嬷，你的囡囡一定会坐上花魁的位置，不给你丢脸！”

　　“也不知你哪里来得那些志气！”嬷嬷所知道的囡女，并没有什么胜负心，只是个平淡如水不争不抢的小丫头。

　　“孔雀都有比美之心，何况人呢？我总不能一直这样没出息下去。”她这样一说，在嬷嬷听来，出阁也不是件坏事了，反而成了她争强好胜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