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53、勇敢

　　许景昀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接过勺柄。只是他努力许久，也就喝下去三分之一。
　　但进食之后，仅仅是忍着不吐出去，也需要耗费好大的力气。
　　刚开始只是恶心，过一段时间之后，疼痛也找了上来。
　　“怎么会这么痛。”顾本季收拾好东西回来坐在床边，见他手还搭在胃上，慢慢调整呼吸的样子很是心疼。
　　“这次，还好。”许景昀靠在床头，感受着女生拉过他的右手按着手腕上的一个位置，开口问，“这是做什么。”
　　“我在网上查到，按这个穴位，可以止痛的。”顾本季开口回答，手下依旧没停，“试试看会不会有用。”
　　感受着她手指恰到好处的力道，许景昀轻轻笑了，偏过头，却淡淡地开口，“他的病，真是让你费心费力。过不了多久，便可以自学成医了。”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原来洛云得到的爱，比他能想象到的还多得多。
　　“所以你就别再让我再费心了。照顾好自己，每天按时吃饭不行吗。”女生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脚步声渐远。
　　“照顾好自己…”许景昀低声重复着。因为没有人会照顾你。
　　一切只是今天而已。她并不会陪着他的。
　　往后时日，又只有一人苦苦支撑，打着那场赢不了的仗。
　　他笑了笑。想想还真是让人绝望。

　　有一杯水放进他手里，打断了他的思路，耳边是她的声音，“拿得住吗。喝点蜂蜜水。可以保护胃黏膜的。”
　　温热的杯壁暖着他微凉的手指，杯水车薪的温暖却能很好地营造出一种被爱的假象。
　　他张了张口，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怎么了？”顾本季察觉出男生情绪变化，俯下身去看他，“身体康复呢，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快。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不能闷在心里。”
　　许景昀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今天他才能切身体会。

　　摸索着将手中的杯子放在床头，他掀开被子想下床。
　　顾本季坚持要来扶。他本想回绝，但想到她的坚持大概不是为他，可能只是平时照顾洛云的习惯罢了，便也顺从了。
　　借着她的力道起身，第一次不用去费力辨别方位，十指交握，由她领着，走过书桌，到窗边的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现在就起来，要做什么？”顾本季扶男生坐下，颇有些小心翼翼，“胃还痛吗？”
　　许景昀摇摇头，轻声开口，“可以麻烦帮我把盲文书拿过来吗。”
　　“不行。你手上的伤口还没好呢。”顾本季听了皱起眉，“不如这样，你想看什么，我读给你听吧。”
　　男生有些犹豫，“不用麻烦了…”
　　“说好的，今天你不能说不。”顾本季起身，想去看他书桌上那些书的名字，然而书脊上也只是一个个读不懂的点而已。
　　“都是一些教材而已……”许景昀轻声说。
　　女生回来在他身边坐下，“那我来给你读读我最近看的吧。之前也想着推荐给你来着。”
　　说着她拿出手机，偶然看到一旁沙发角落里的毛毯，忍不住唇角上扬，随手拉过来盖在他身上，“这条毯子还在这里啊，正好，天气冷，别着凉了。”
　　男生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上面柔软的纤维。
　　顾本季看着他的动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虚虚握住他放在毛毯上的手。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一字一句开始念着，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读的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这篇小说并不长，许景昀是读过的。
　　只是现在听着顾本季的声音讲述，跟着书中的女人一起经历多年的爱恋与心酸，心底却逐渐漫上另一番感受。

　　“他的心头百感交集，他隐约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飘忽不定的女人，那个看不见的女人。那女人热情而奔放，就像远处传来的一阵乐曲。”
　　顾本季念完最后一个句子，放下手机，看了看身旁的人，他垂着眼，似乎还未从故事中抽离。
　　“有什么想说的？”她偏过头，开口问。
　　“很悲哀的故事。”许景昀轻叹一声，“漫长岁月中，如果有一个瞬间，他能回头看她一眼，结局就会不同了吧。”
　　“但与此同时，有些话若是永远不说出口，就是一辈子错过。”顾本季看着他的眼睛，“有时候需要勇敢一些的。”
　　“一厢情愿的爱是卑微的。”许景昀轻声说，“我明白。”
　　顾本季皱眉，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就是这样的爱最后也感动了那位在她心中仿佛高不可攀的小说家不是吗。”女生摩挲着他的手背，“感情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的。”

　　高低贵贱……许景昀听着，低头笑了笑。
　　当然是有高低贵贱的。
　　洛云喜欢，便有人替他排除万难。
　　换成他，别人的一句话就能将他的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何尝不是轻贱得任人践踏。
　　他对她的喜欢本就深埋在尘埃里，得幸窥见一缕阳光，才敢暗暗发了芽，又怎会还奢望着拔地参天。

　　见他又垂下眼，嘴唇抿紧，顾本季不明所以，轻拍了拍男生，“景昀，怎么了？”
　　“有些累了……我想睡一会。”许景昀说着，撑着沙发扶手想起身。
　　顾本季连忙起身去扶，引他走回床边躺下。
　　“难受吗，发烧了？”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似乎不怎么烫，又问，“还是胃痛吗？”
　　许景昀摇摇头，“只是睡一会。”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她的手轻缓地掖好被角。

　　意识渐沉，找上他的却又是梦魇。
　　几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几个好觉。
　　现在他的梦中已经不怎么出现画面，只剩下浓重的黑。
　　每一个他爱的人的声音，说着那些残忍狠毒的话。
　　别说了。他想逃，想用手捂住耳朵。
　　梦境中手脚却怎么也动不了，辗转挣扎着，闷哼一声，惊醒了。
　　许景昀喘息着，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小季…”
　　周围响起细碎的声音，他的手很快被握住。
　　“怎么了，我在呢。”很温柔的声音。

　　手中触感真实，他才敢相信这是现实，而不是还在梦里。
　　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陪伴，原来是这种感觉。

　　“做噩梦了？”顾本季扶他坐起，抬手轻抚后背帮他顺气，“没事没事不怕，只是梦而已。”
　　见他还低着头似乎还没清醒的样子，她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胡噜胡噜瓢儿，吓不着。谁敢欺负我们景昀，我替你去揍他。”
　　许景昀也因为她的动作轻轻笑了，“把我当小孩子吗。”
　　“要不要继续睡会，”顾本季坐在床边，拉过男生的手握着，“我陪着你。”
　　许景昀轻轻摇头，叹息一声，“小季，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洛云对你如此依赖。若我也可以示弱，能被允许依靠着你，也会像他一样对你无法自拔，一刻也离不开了吧。”
　　“你为什么不行。”顾本季的语气认真起来，“洛云不是被谁允许的，而是他愿意。”
　　见男生没有回答，她又继续说着，“景昀，我对洛云的关心没有今天做到的十分之一。今天之所以说要把你当作洛云，就是想让你明白，这些我都可以做到的，以前只是怕你不喜欢，不接受。如果你愿意，以后自然也可以一直如此。只要你开口，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男生怔住了。
　　他嫉妒着洛云一直被爱着，却没有想到要看清自己。
　　原来他并不是得不到，而是亲手推开了。
　　他不是不被爱，只是不懂得该如何被爱。
　　“我……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