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32、生日愿望

　　顾本季不知道他是又在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醋，一时脾气上来，也懒得哄了，便也不说话，站在床边跟他耗着。
　　良久，床上的人却还没有动静，顾本季有些奇怪，才绕到另一边去看，却见许景昀整个人在微微颤抖，蜷缩在被子里，手抵在胃部。女生一惊，这人怎么痛成这样还偏偏抿着嘴，一声不吭。
　　“还是胃疼？”顾本季慌忙俯下身去看许景昀的情况，伸手取出体温计一看，“烧到38度了，这样下去不行的。我现在去找医务室的老师来，你忍一会，很快的。”
　　许景昀本就痛得难耐，听她要走，更是心中烦闷，低吼着，“你敢走！”
　　“怎么了？”顾本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床上的男生，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生气。
　　许景昀撑起身子，掀被下床，动作太急，牵扯了胃部，疼得直不起身，撑着床头才慢慢站起。还未来得及去判断顾本季在何处，忽然胃里一阵恶心，他只得抬起手虚掩着嘴，踉跄着，未料方位有些偏差，一下撞上衣柜，他却毫无停顿，转了方向，快步向卫生间走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直到洗手间里传来水声和压抑着的干呕声，顾本季才缓过神，忙跟着进了卫生间她。
　　许景昀此时一手撑在水池边，一手抵着胃，弓着身子，干呕着。
　　水龙头大开，水声很好地掩盖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顾本季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男生终于止了呕吐，捧着水漱了口，又洗去了脸上的冷汗，才停了下来，半个身子靠在水池边，再没了动作，他连伸手去拿毛巾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生这才快步走过去，扶住许景昀，取了毛巾帮他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渍。
　　“很难受吗？”她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才觉出这人完全站不住了，刚才一番折腾应该很不好受。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许景昀知道他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可还是压不下胃里的恶心，吐完之后疼痛更肆虐起来，胃里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整个人撕碎。他喘息着想说话，却总是被不稳的呼吸打断，只好断断续续地开口，“我知道…他只是碰掉了…一个水瓶…大概那时候…拿混了…”
　　顾本季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洛云，却不明所以，见他说话费力，知道他现在还是难受，握住他的手，想快点扶他回去，只随口附和着，“对啊，我就说啊，他肯定不会是故意的。走，咱们回去。”
　　许景昀低着头，却忽然挣脱开她握住他的手，撑着水池勉力站起，扶着墙独自慢慢走了出去。
　　顾本季不明所以，他又走得实在不稳，就只好跟在他身后护着，怕他跌倒。
　　而男生摇摇晃晃地走着，竟不是向着床的方向，而是慢慢地，走到了桌边，撑着桌面勉强站着，手在桌面上摸索着找到一个玻璃杯，似是想倒些水，却手抖着，此时水壶对他来说太重了，晃来晃去地对不准，而那玻璃杯的杯口也不算大，顾本季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终于忍不住抚上他的手，“想喝水吗，我来帮你吧，好吗。”
　　男生垂下眼，松了手，没有开口。
　　顾本季倒了水，又用凉水兑好温度，才放进他手中。许景昀接过，用两只手捧着，小口喝水，样子竟有些呆呆的。
　　顾本季心中一软，见男生站得费力，揽过他的身子，引着他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知道…与他无关…只是生气你为什么总是站在他那边…”男生握着杯子，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又改口道，“算了，对不起小季，我不该说这些的，是我太麻烦了。”
　　“你怎么了景昀…”顾本季看着男生，却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我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总是计较这些…”许景昀的声音渐低下去。
　　“只是因为你现在生病了你知道吗，本来就该乖乖地让我照顾你。”顾本季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觉得他今天格外反常。
　　男生靠在沙发里，头向后仰着，声音却很是平静，像是认真地发问，“小季，是不是我现在没什么用了…帮不了你，所以你才和洛云越走越近。”
　　“你觉得我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能帮我吗。”顾本季把杯子放在沙发旁的小几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的人，开口反问，“那如果换成是我呢，如果我有一天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就会喜欢上另一个女生吗？”
　　“不可能。”许景昀脱口而出。
　　“所以啊，我也是一样。你帮我时，我的确很感谢你。洛云帮我，我也感谢他，但我并不会因此对他产生好感，同样的，这也不会削减我对你的喜欢。”顾本季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但是足够强大才有让人喜欢的资格吧。”许景昀低声说。
　　顾本季偏头看着男生，认真地开口，“不是的，景昀，我一直想让你明白，人不需要一直强大的。你可以去坦然地接受我和其他人的帮助，我们只是希望你过得轻松一些。你现在这样，太累了。”
　　“累…也好过被厌烦被抛弃。”男生只是笑了笑，站起身，伸手探着，慢慢走回床边，“我知道，没有人能永远帮我的…”
　　顾本季看着只觉不忍，急忙跟过去，扶着他躺下，把被子密密盖好，才觉得满意了，坐下来，叹了口气，揉揉他的头发，“没人会抛弃你的。傻瓜，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许景昀闭着眼，蹭了蹭她的手，难得地语气带了些任性，“小季，陪着我好不好，就今天。”
　　“好，你赶我走我都不走。睡一会吧，要是你醒了烧还不退，我们必须得去一趟医务室了。”顾本季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许景昀的声音变得慵懒，已带了些困倦，“只要有你，去哪里都行……”

　　顾本季坐在床边，用手撑着头，看着许景昀熟睡的侧颜。
　　这个人，才躺下就睡着了，是有多困啊。
　　忍不住伸出手指，拂过他的额头，鼻尖，微颤的眼睫，连带着眼底的那抹青色，最终停在那双紧闭的眼睛上。
　　他还是睡着好，不然这双没了光彩的眼睛睁开了，也没有一丝波澜，只让她平日里看着，忍不住难过。
　　忽然，口袋里手机振动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顾本季一看，是佳音打来的电话。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阳台上才按下接听，压低了声音，“佳音，怎么了，景昀在睡觉呢。”
　　没想到电话那端很是嘈杂，佳音也像是整个人完全慌了，“小季！怎么办，怎么办啊？”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顾本季皱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洛云他，他刚才忽然就晕倒了，捂着胸口，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什么！”女生惊得下意识提高了音量，随即很快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随身带了应急的药，你找一找，应该在衣服口袋里，快给他吃药，一定要快！”
　　对面没有回答，似乎是去照做了，背景依旧嘈杂，顾本季等了一会，心中焦急，“怎么样”
　　“啊好了，给他吃了。”电话那端终于有了佳音的回应。
　　“人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
　　“没有，不过他脸色没有那么恐怖了，呼吸也平稳了一些。”佳音似乎松了一口气。
　　“等我一会，我马上过去，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你快点，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平时只有你跟他走得比较近。第一次见他这样子，真吓人。”

　　顾本季挂了电话，忙转身到门口去穿外套。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来，轻声咳嗽一声，声线甚是低哑，"又是洛云？"
　　女生停下脚步，竟没发现他何时醒了，刚才的电话不知道被他听到了多少。
　　她顿了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解释，“我有点事情，你先睡一会，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男生蹙眉，抬手拉过她的手放在身侧，“别走。”
　　顾本季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握在她的手腕上，抬手帮他盖好被子，把他的手松开放进被子里，“洛云不舒服，他们处理不好…”
　　被子里的手依旧固执的伸出，摸索着，终是抓住了她整理被角的手，只是这一次似乎是没了力气，像是轻轻搭在她的手腕，男生开口，声音也更加低弱，“不许去…”
　　“景昀，我必须去。你也知道洛云病发的时候很凶险。”顾本季深吸一口气，拂开男生的手。
　　那只手无声息地落下去，垂在床边，手指修长，却没有一丝生机，就像此时的许景昀，垂下眼，单薄的身影透着绝望萧索的气息。
　　他却只是缓了缓，固执地再次抬起手摸索，想要确定顾本季的位置，女生只好狠下心默默后退，退到他手指触不到的范围。
　　男生似乎感觉到她的刻意躲避，艰难地想撑起身子，不知是否牵扯了胃部的疼痛，忽然动作一滞，眉间蹙起，呼吸变得粗重。
　　他睁开眼看着顾本季，漆黑的瞳孔却只是看向了顾本季身后的某点，开口时呼吸还不甚平稳，声音很轻，似是喃喃自语，却是如此地卑微哀求，“小季，我用那个生日愿望，你说过，什么都可以的。这一次，不要走，可以吗…”
　　顾本季站着，看着，却没有动作。
　　她从未见过如此低微的许景昀，他总是一次次帮她保护她，在她的记忆中她一直认为他可以恰当地处理好任何事，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把控的。
　　即便后来他受伤失明，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就算有些许不便，很多事他依然可以做的很好。
　　可是今天的他，偏执到近乎失去理智，毫无安全感，不惜用尽一切方法放下尊严地哀求挽留，就好像她一走便不会再回头。
　　其实，她该留下的，好不容易有时间和他相聚，他又生着病，眼睛也看不见。
　　她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赶她走她也不会走的。
　　实在不该，留他一个人。
　　可是不行。洛云现在的情况随时可能危及生命，而他身边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她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了。

　　顾本季终是强忍着上前去扶住他的冲动，站在一旁看着他生生痛出冷汗。
　　她只能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
　　关了身后的门，砰地巨响。
　　顾本季知道，她已经逼自己做了决定。

　　听到关门声的一瞬间，许景昀失了力气，整个身体砸在床上。
　　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的某个点，怔怔地，嘴角却渐渐染上笑意。
　　她信誓旦旦许诺的那个生日愿望，果然不过是玩笑而已。
　　连最后的尊严都可以抛弃，却不过是一样的结局。
　　小季，原来对你来说，他是更重要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