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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爱 ...

  •   嘉荣病得很深很深。

      自生病之后,王耀终于生气,他痛骂阿尔弗雷德这个道貌岸然的“和平鸽”,他满口自由民主,却让他的妹妹病得那么深。

      王耀立马去了嘉荣家,他一直有嘉荣家的钥匙,可以自由进入她的公禺,可他有顾虑,怕她不高兴,总是礼貌的等她开门———就是这么娇纵而且耐心。可惜她现在已经病到没法给他开门了。

      他进她公寓,奇怪的中西交织的公寓,他每回进来都想说她品味忒差,昏暗的洛可可风,土耳其式沙发,红色中国风帐幔,乱七八糟的搭在一起,客厅墙壁几大面全是书架,码著一堆英文原著和繁体中文书,他看到好几本吉恩夏普的书,心里极不愉快,于是默不作声的抽出来放在茶几上一一走的时候顺便帮她丢掉,估计是她那些小孩们送给她的。那些很坏,很坏的小孩。

      她躺在卧室里,用极轻的声音说:“哥,你来啦,进来吧。”

      他进她卧室,看她满脸倦容的躺在床上,又蓦然心疼,她是他多么心疼的妹妹,变成这样,他又怎么忍心斥责她?

      她从小就跟亚瑟走了,曾经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啊,从小亚瑟让她吃的都是什么东西?茶、牛奶,淡而无味的饼干和味痴吃了都想哭的司康,以至于她回家吃口蕌头都好像久尝珍馐 ,痛哭流泪。她在亚瑟那里学来不伦不类的审美,华洋交杂,此事光想王耀就生气——她现在的公寓就是个好佐证。

      她卧室墙壁有一个袖珍的三桅帆船放在架上———亚瑟送的,他又暗暗来了气,只是不舍得斥责她。亚瑟最强盛的年代都是在海上度过的。

      她伸出一只软绵绵又苍白的手搭上他的手,她声音有如浮萍一般轻微:“哥哥,你会救我吗?”

      他看出她满心悲伤,存心想让她轻松一些:“岂可限一衣之水不拯之乎?”是隋文帝说的话,若是她古文底子没落下,绝不会不明白。

      嘉荣笑了,道:“你还想说“岂有一衣带水,纵贼如此”,对不对?”

      王耀说:“没落下国文底子,不错。”嘉荣只能嗔道:“我已经病成这样了,别考我了。”边拍拍床面,费力的坐起来,“上来,和我坐在一块。”

      王耀道:“你躺着就好,何必坐起来。”嘉荣道:“外面月亮好美,跟我坐一道看。”一边拉他坐上来看,于是他坐上来,搂她在怀里,嘉荣躺在他怀里,其实窗外月亮很暗,她心里一片宁静,想起一句“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可是现在已不是独身一人的夜晚。

      她过去———亚瑟也曾这么宠爱她啊,会耐心因哄钢笔出不来墨水而哭泣的嘉荣,Mr. Britain对她无限耐心过,会因她用羽毛笔弄花脸而大笑,也会耐心的为她擦去脸上的墨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敏感,甚至会因弟弟Mr. Scotland的叛逆而流泪,在嘉荣眼里, Sir是个多温柔而高尚的人啊。过去,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后来她明白他的温柔与敏感只限于自己的国民和23年前大英帝国冕上的耀目钻石——Caron Wang,97年起她就再不是他的小公主,他的“香港美人儿”了,即使他依旧关切她是否真的获得自由民主,但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明白真正爱她的人只有兄长了。

      嘉荣轻轻的说:“哥哥,我总不至于做你政治上的Jezebel和Delilah.""

      “可你分明可以求求我,你知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王耀说,嘉荣转过头来,睫毛又长又软,病中也依旧美,太美,不愧是他的妹妹,她是这么美的少女,怪不得他们都像鬣狗似的想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她说:“可惜月亮不亮,我倒想起一句行空见月伤心色。”

      他忍不住说:“你又杜撰。”嘉荣说:“改了一个字,再说这里没有行宫,更合景。”

      嘉荣笑:“好安静,晚上这里下面会有人唱《铜锣湾》,现在没人敢了。”王耀看她别有一种寂寥,于是说:“别担心,会好的,我的嘉荣不需要长大,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眼角瞥见一幅字在桌上,问:“那是什么?”

      “病中写的字,太丑,不好看得。”王耀起身拿来,徐徐展开,竟是两重惊喜,一重喜她不落书法,一重竟是内容,竟是一条横幅——“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王耀忍俊不禁:“写给谁的,亚瑟?”

      嘉荣笑道:“阿尔佛雷德。”

      “怎么揉了?”王耀抚平纸张。

      嘉荣眨了眨眼,“怕他看不懂也不明白。”王耀自是笑道:“他必不懂,也必回不起你一句"未若小楼吹彻玉笙寒。”他脸上那么自信,近乎傲慢,嘉荣无骨动物一样靠在他怀里,语气微有森寒之意:“他怎么配。”

      王耀说:”这字必须寄给他。”嘉荣道:“可我已揉皱了。”

      “我帮你再写一幅。”王耀道,他站起身开了灯,润笔蘸墨,重写了一遍,他有心用小篆,可又怕阿尔弗雷德那边的学者看不懂,就用颜楷写了一遍,嘉荣无奈:”落我的款,我的章在柜子里。”

      他落款盖章,这时候公寓下面哗啦啦一阵响声,碎玻璃和火花闪耀的镁光倾斜了一地,大楼底下地面冒起白烟,王耀怒从心起,嘉荣又流了泪:“求你别生气——他们只是被夏普教坏了,我已经尽力制止他们了。”她的声音无限痛苦,王耀说: "哪有你这么娇惯小孩的。……嘉荣,你病得太深了。”

      嘉荣流泪,她想起过去亚瑟家的白色亚麻桌布,想起桌上装饰的常春藤与红玫瑰,想起那些难吃的牛杂碎和杏桃派,想起亚瑟买给她的贝克斯坦大钢琴,想起济慈和雪莱,想起勿谓言之不预,想起兄长对她的无限包容,亚瑟的冷漠,阿尔弗雷德的义愤填膺,她心里太过悲伤,终于泪流满面。

      她心里很清楚是谁给了她的孩子们枪支和炸弹,汽油与毒品,可是她太心痛了,太心软了,那也是她的孩子们啊。

      他像捧起四肢蜷曲的小动物一样抱起她:“嘉荣,可不可以把一切交给我。”

      嘉荣无限悲恸:“抱歉,哥哥,我绝不会背叛你。”她让屋子陷入了沉默。

      “……我真的爱你很深很深。”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爱你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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