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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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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晨,众人起身漱洗后,蓝凤凰便唤来早饭。计无施令狐冲和苏然正是饥肠辘辘,但一见这些“清粥小菜”,不由都有些踌躇。
清粥不假,却是浑浊中泛黄,咕噜噜冒着泡,和着黏黏的质感,看了几分恶心;小菜更奇,黑黑的小小的,细看尽是四五种毒虫,有蟾蜍、青蛇、蜈蚣、蜘蛛还有蝎子,不知怎么翻炒而成,还有几分焦色。
计无施是最掌不住的,扫了一眼立刻面色古怪,放下筷子就去问船后苗女借网捕鱼自给自足去了;苏然联想到刚醒来的时候口中那隐约莫辨的口感,也不禁略有恶心,她前世毕竟是深宫娇女,虽然不至于看到老鼠蟑螂便退避三尺,但要不动声色地吃下这些早饭还是很有难度的;倒是只有令狐冲,先是微微诧异,尔后一脸泰然,大大方方地便扒了几口粥吃了下去。
蓝凤凰看得开心,又笑嘻嘻看着苏然,苏然想起前世在疫区救人时,满眼病殍,后来又大火冲天哀鸿遍野的惨景,不禁自嘲一笑,都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这些个虫子么,于是也不做声,便就了几口“菜”喝了粥下去。但饶是苏然胆大,也不敢像令狐冲那样有兴趣的细细咀嚼,只是努力的大口吞了下去。
蓝凤凰看得大喜,拉着苏然的手就道:“妹妹你这情郎可挑的不错!”令狐冲苏然皆是一怔,方欲分辨,只见蓝凤凰风一样的卷去船尾嘲笑计无施去了,也只得作罢。令狐冲本是喜欢调侃打趣的性子,但藏了那么点心事,反而不敢多说。
苏然只道他又想起了那位小师妹,便转开话题道:“令狐公子,你的古琴练得如何了?”令狐冲便取下背囊,打了开来,捧出了那把燕语琴,凝神一定,便抚起了《禅心》。苏然正心下赞叹他领悟之快,只听曲调一遍,转入了《有所思》,苏然忽的兴起,便也取出碧潮萧,应声和了起来。
此时已是旭日高照,水势平缓,河上只有这一只小船,空旷无人。天地间只剩这一曲《有所思》,琴声婉转,如情人娓娓低语,箫声悠扬,如恋人心中欢欣,琴箫互和,如诉如慕。
一曲既罢,许久忽地传来一声清脆拍掌:“真好听!汉人弹琴真好听啊,我们苗家就没有这样的曲调”,抬头一看,原来是蓝凤凰和计无施在一旁听了许久。苏然倒是落落大方,令狐冲却有些微微赧然。
蓝凤凰道:“不过,我们就快到五霸岗啦,你们准备下,我们要下船了。”说吧又是一阵风的卷了进舱。二人正在困惑,计无施微笑着解释道:“众位豪杰听说苏然姑娘割血救人的事,都是佩服,所以在五霸岗上摆酒设宴,招待二位。”
他方才从蓝凤凰那里知道了这么老大一个乌龙,但既然现在群豪已经群聚,又知道这位苏然姑娘是圣姑好友,为人又值得佩服,也就顺水推舟,把五霸岗聚会的目的偷龙转凤了下,希望讨好圣姑,莫要日后被圣姑怪罪。令狐冲虽仍有疑惑,但知计无施等人对他们都是心存善意,便略过不提,只等五霸岗事毕,便带苏然回去找师傅。
晌午时分船便到了鲁豫两省交界处的五霸岗。这里东临山东菏泽定陶,西接河南东明,地势平坦,甚多沼泽,远远望去,那五霸冈也不甚高,只略有山岭而已。蓝凤凰一行刚下了船,便有数骑车马在码头等候。
众人进了车马,便向东疾驰,一路上迎来的人物越来越多,令狐冲和苏然都记不住他们的名号了。顿茶功夫车马就停在一座高冈之前,只见冈上黑压压一片大松林,一条山路曲曲折折上去。四人步行上去,来到冈上松林间的一片空地,但见东一簇,西一堆,人头涌涌,这些人形貌神情,都是三山五岳的草莽汉子。饶是苏然这一世已经见识了各种江湖人物,也不禁咋舌这异世的江湖如此精彩纷呈。
苏然和令狐冲方进入人群,只见众人一窝蜂般涌过来。有的捧着已成人形的千年老参,有的挑着两大竹箩的名贵药材,俱都往令狐冲身边挤去。苏然不胜人群拥扰,被蓝凤凰带着站在一边,只见令狐冲一脸茫然,突然又神情一肃,竟尔又流下泪来,抱拳说道:“众位朋友,令狐冲一介无名小子,竟承各位……各位如此眷顾,当真……当真无……无法报答……”言语哽咽,难以卒辞,便即拜了下去。
苏然情知是令狐冲近来迭遭挫折,死活难言,见到这些草莽男儿的一片挚诚大受感触,情难自已。只听群雄纷纷说道:“这可不敢当!”“快快请起。”“折杀小人了!”也都跪倒还礼。霎时之间,五霸冈上千余人一齐跪倒,声势煞是惊人。
苏然也暗暗叹服,心想:真不知盈盈一介弱女,竟可以搅起这般声势,难怪那些名门正派要如此忌讳日月神教了。过了会苏然又想:不过也是令狐冲直率坦荡,若是那岳不群,必然惺惺作态,也换不来群豪后来数次的真心对拜。
蓝凤凰领着苏然走进一座草棚。那草棚乃是新搭,棚中桌椅俱全,桌上放了茶壶、茶杯。蓝凤凰一挥手,便有几个苗女斟上酒来,又有人送上干牛肉、火腿等下酒之物。苏然早饭自然没有吃饱,见这些食物色香俱全,不禁食指大动,只等大家就座开宴。
令狐冲端起酒杯,走到棚外,朗声说道:“众位朋友,令狐冲和各位初见,须当共饮结交。咱们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杯酒,算咱们好朋友大伙儿一齐喝了。”说着右手一扬,将一杯酒向天泼了上去,登时化作千万颗酒滴,四下飞溅。群豪欢声雷动,都道:“令狐公子说得不错,大伙儿此后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令狐冲又道:“众位朋友何以对令狐冲如此眷顾,在下半点不知。不过知道也好,不知也好,众位有何为难之事,便请明示。大丈夫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只须有用得着令狐冲处,在下刀山剑林,决不敢辞。”他想这些人素不相识,却对自己这等结交,自必有一件大事求己相助,反正总是要答允他们的,当真办不到,也不过一死而已。苏然虽是一名弱女子,听令狐冲与棚外群豪如此对答,心中也是澎湃激动,不能自已,一时便全然忘记了吃饭之事。
待到众人都略略平复,各自开宴大快朵颐,忽然棚口有人大声喊道:“妹妹!妹妹!”苏然转过头来,见是平一指匆匆赶来,一脸关切之色,心中也隐隐大有感动。
平一指先是搭着苏然的脉搏,片刻喜动颜色道:“妹妹你可是服了对女子大补之药?虽然有受凉迹象,但底子却比以往扎实些,只是这药并不十分对症,待我再开一剂方子,慢慢调理数月,就可以练些平缓的养气功夫了!”苏然通晓医道,见平一指和自己判断无差,也是欢喜,便又听平一指絮絮的问候了这半个多月的起居生活等。
平一指唠叨了半天,突然想起还有个令狐冲,抓起他的右手就搭住脉搏,再过良久,又去搭他左手脉搏,又缓缓缩手,闭着眼睛,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显是困惑难解,又过良久,睁开眼来,说道:“令狐公子,你体内有七种真气,相互冲突,既不能宣泄,亦不能降服。这不是中毒受伤,更不是风寒湿热,因此非针灸药石之所能治。”令狐冲道:“是。”
平一指道:“自从那日在朱仙镇上给公子瞧脉之后,在下已然思得一法,图个行险侥幸,要邀集七位内功深湛之士,同时施为,将公子体内这七道不同真气一举消除,便可施治了。但在下适才给公子搭脉,察觉情势又有变化,更加复杂异常。”令狐冲“嗯”了一声。平一指道:“之前公子心脉旺盛,气度平和自如,容下这七道真气并无困难。但这数日之中,却不知公子怎么的服了少许至阴之药,加上失血,病况更加纠结了。令狐冲应道:“都是我的错。”
平一指又道:“公子原本心境平和,七道真气也各行其道,不甚冲突。但不知最近何以大喜大悲,心情起伏不定,以至于七道真气各自纠缠难解,看来又是情孽牵缠。其实天下女子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最好是远而避之,真正无法躲避,才只有极力容忍,虚与委蛇。你怎地如此想不通,反而对她们日夜想念?这可大大的不是了。虽然,虽然那……唉,可不知如何说起?”说着便渐渐跑了题。
苏然前几句还听得明白,心下暗叹是自己的牵连,及到后几句,便以为是令狐冲心伤那个小师妹的事,隐隐作痛,恨不得走出棚外,闭耳不听。忽又听平一指怒道:“原本是七道真气,七个人解,并不难为。现在却要一个绝顶高手,耗费数载功力,一鼓作气的为你化解,才能保得性命!这当下找谁去!”
苏然不通武功,虽然能探知令狐冲脉象,但如何化解却是不甚清楚,当下听平一指这话透露着此症可救的意思,不由一喜。正欲打听这江湖哪几人称得上绝顶高手时,只见祖千秋悄步走进草棚,低声道:“令狐公子!苏然姑娘!我求你们一件事。倘若有人问起,请你说从来没见过祖千秋之面,好不好?”
令狐冲一怔,问道:“那为甚么?”祖千秋道:“也没甚么,只不过……只不过……,咳,再见,再见。”此后又有数人前来辞行,令狐冲还在困惑难解,苏然却猜到是蓝凤凰已经跟群豪都解释了清楚,众人必定怕圣姑恼怒,便都逃了去。
平一指只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喧哗声尽数止歇。不禁奇怪,刚出棚子,就被蓝凤凰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令狐冲只见平一指的两只眼睛越瞪越大,忽然又神色复杂的看看他又看看苏然,好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拉着苏然问话的样子。
令狐冲只道是蓝凤凰告诉了平一指苏然被他牵连落水失血的事情,却见平一指忽然泄了口气,又跑回来对苏然说:“妹妹,这次大家真是闹了莫大一个乌龙,只是我却没料到是你……也罢,我看这小子也算不错,若是没有这场劫难,倒也配得上……既然圣姑有吩咐,你就暂且先照料他……只是这绝顶高手极少,要浪费数年功力救人的更少,我看他生机不大……妹妹你也不要太过……”
平一指言语间吞吞吐吐,苏然却猜到了大致意思,也不禁微微赧然,便点了点头,平一指又大大地叹了口气,只见蓝凤凰神色焦急的比划示意,便一起纵身越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