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岁月》雪知君

75、日常番外二·冷战

　　桌上电脑屏幕终于在缓缓黯淡后沉入黑暗，室内唯一的亮光随之消失。
　　夏恬忍不住于黑夜中伸出手指揿了下手机按键，屏幕如所料般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素淡壁纸衬托着上面的时间，最后一位数字从5跳成6。
　　手指仍放在手机旁，心里却默默地数着日子，似乎……已三周了。
　　三周不曾发信息，不曾聊天，更不曾见面。这才察觉这校园大得有些过头，以往高中再怎么回避，一周也能碰上几回，这三周她几次随室友过去比较近他宿舍的食堂吃饭，居然一趟都没遇上。

　　“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啊，全身都湿了！我等会百米冲刺到洗手间，你帮我拿衣服啊。”
　　“你想得美，要洗也是我先洗。”
　　“行行行，那我俩一起洗，嘿嘿嘿……看谁的……”
　　话没说完，宿舍的门已打开一半，此时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刹那亮如白昼，光照进室内，随着雷声而至的还有女生的陡然一声尖叫。
　　“干嘛干嘛！发生什么事了？”跟在后头的室友不明所以，被叫得心里一紧，赶紧伸头进来要看个究竟。
　　先前尖叫的室友却及时打开灯光，对着夏恬拍拍心脏：“哎哟我的小甜心，怎么不开灯？你这是人吓人，吓死人啊！”
　　原是刚才闪电划过之际，室友只顾聊天，心情放松时却突然发现室内一角现出一个白衣黑发女子，给吓得一慌张，明明下一秒已认出了夏恬，却还是没忍住叫出来。
　　夏恬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她们：“对不起，忘了。”
　　一瞧状态，明显就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多久，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都了然于胸。
　　往常夏恬每天至少一个电话，聊起来的时间都不下于一小时，这几周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初时还好，后来看着她愈发失落，这宿舍四人几乎每天呆在一起，早就知道两人在冷战。
　　虽然按夏恬的说法是：“不知道，他无缘无故就开始不找我。可能是……”腻了吧。后头的三个字她没说出来，私自藏在心中，仿佛说出来就成了真。
　　两个室友也不说破，只是嘻嘻哈哈地闹进来。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两人抖着身体拿干净衣服，又言及这场雨来得如何突然，有一个壮似无意地提起：“刚从教办大楼回来，好像学生会几个人还在开会。”
　　又聊了几句，一人进了洗手间，另一人拿衣服到隔壁宿舍去洗澡。
　　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只余夏恬盯着放在衣柜旁的雨伞。

　　教办大厅里，洛夕宁和另外五六人站一起，候着这场不期而至的雨停止。
　　有伞的能走就走，也捎上不少没伞的，剩下来的却也不着急，乐得在这大厅里说起周六学生会里的迎新聚会。
　　有新鲜血液增加，总会让人开心，尤其是单身寡佬们，这意味着又是一个结识师弟师妹们的好机会。
　　洛夕宁一开始还有听他们说什么，后来直接神游天际。
　　上学期差不多的一个雨夜，也同样没带伞，他和夏恬自习走出教室后，等了会儿，没等到雨停，他的坏心思却悄然而至，当即拉起夏恬的手，寻了个没人经过的黑暗角落，拥着她便亲下去。
　　以前和李思远几个聚一起，他们偶尔会说些荤话，提起男人一旦开了荤，那瘾是止也止不住。
　　那时他吮着夏恬软腻的唇，模糊地想明明恋爱一年了，却仍旧觉得时刻亲不够，恨不得把所有见面的时间都用来接吻。
　　“洛师兄，我们几个约好那天一起出发，你要一起么？”
　　耳边是清脆的声音，洛夕宁这才凝神看了看眼前，是会里新来的师妹，没说过话。
　　未及他回答，就有人开口：“想在周末约夕宁，难啊。”
　　同届的一个女生笑着接：“那是当然，美人在怀，谁要跟你们这些臭男人混一起？”
　　新来的师妹一听，略思索便知道什么意思，却仍不死心地半开玩笑问：“洛师兄有女朋友了啊？”
　　“喏，说曹操，曹操到啊。”
　　听及此，本来倚靠在墙壁微笑着听众人提起她的洛夕宁心一紧，抬头便往大厅外看。

　　外面雨夹着风，只见十几级的阶梯上有一个女生正缓缓拾级而上，右手拿一把直柄伞，左手另撑一把大黑伞，伞面随着雨飘落的方向倾斜，显然是考虑到天气原因，那女生只穿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脚踏拖鞋，着装随意得很。
　　长发只轻轻地扎在脑后，于是有几缕不安分的头发被风扬了起来，她伸手把它们都理到耳后，别人在如此凌乱的风中是极其容易地狼狈，她却仿佛带着幽香而来。
　　走到阶梯尽头，她收起雨伞，整个人被厅内透出去的白炽灯光包围，显得愈发白皙，轻抖雨伞的同时抬首望了望天，清冽的侧脸与优美的肩颈线条，让众人眼光不自觉地聚在她的身上。
　　明明冷雨一场，仿如霜雪梅开。
　　须臾，只见她收回视线，似有些苦恼地站在门外，最终抿了抿唇，推开大厅的玻璃门而入。
　　大一时，洛夕宁就带夏恬参加过他们的聚会，于是有几个算是相熟的人，揶揄的话都候在嘴边。
　　却只见夏恬目不斜视，直径从他们眼前走了过去，大家都以为她没看见，有些好笑地看向洛夕宁。
　　却见刚刚还带有淡淡微笑的人，此时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眸不说话，几个人不禁相互对视惊疑。
　　眼神交流之际，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不会是在暑假里分手了吧？
　　谈恋爱分手在这个社会里根本不值一提，毕竟离婚的一抓一大把，就是放到大学中，分手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只是古往今来，大家对于郎才女貌这种搭配总会多些关注。
　　不过安静一会儿，众人识相地没有提及刚发生的事，只又开了个新话题聊起来。
　　那新来的师妹却一直关注着洛夕宁，仿佛从刚才的事情中得到一些勇气，聊天中朝洛夕宁身边靠近了些，还没站定，身旁的人却突然站直身子，不发一语地就朝刚才那美得不像话的女生离开的方向疾步走去。

　　洛夕宁沿着刚才余光里看见她走的方向找去，一路上只觉心脏像被人随意揉搓，直疼得慌。
　　明明一条直廊，走到尽头处都没看见人影，洛夕宁失神地看向出口处的风雨交杂，外头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走廊的感应灯不过一会儿便自行熄灭，他融于黑暗中，雨丝被狂风吹进来，身上衣衫渐湿，内心的焦虑烦躁随着湿意越来越浓，恨不得就此冲出去淋雨，然后大病一场，终究是能寻个由头叫她过来照顾。
　　可到时她还心不心疼自己了？还真说不准。
　　真他妈的活该！谁叫你他妈的犯蠢？
　　洛夕宁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用脏话骂了自己几句，正想要冲出去时，头顶亮光重现，他回头去看。
　　走廊仍旧空空如也。
　　他皱起眉头，无端地感应到些什么，开始缓慢地往回走，直至快走完这走廊，终于在一个窄小的角落里看到夏恬。
　　可明明刚才他找得仔细，那时候确实没有人。

　　夏恬刚刚的确没躲在这，她是去而复返。
　　从走廊的尽头走出去后，她边走边暗嘲自己的行为，到底在害怕什么。又回想起刚才他站在女生旁温柔微笑的样子，不禁紧咬着唇。
　　这教办大楼，除了正面玻璃门，还有几个门口，三条东西向的走廊各有两个进出口，夏恬在外经过第二条走廊后便在雨中站定，思来想去，越想越生气。
　　无缘无故地就消失，这算什么意思？当真要腻了，也总该面对面清清楚楚地把话讲明白。
　　心里有抉择后，这才又从第二条走廊踏进去，沿大厅方向走，只是快到时，刚才那群人又走了三两个，洛夕宁也没有在里头。
　　涌上心头的愤怒一瞬间便全泄了，只余最底层的害怕和失落。
　　站在原地蓦然便想起高中时他追她所说的话，而后一年所有聚在一起的时光，还有几周前他粘人的吻……
　　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至脑袋空茫一片，她才又重新拐入第一条走廊，灯刹时亮起，出口处的人影便落在她眼里。
　　在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前，夏恬早已躲进附近的一个角落里。

　　“给我送伞来的？”两人面对面地站着，直至感应灯熄灭许久，洛夕宁才轻声问出这么一句话。
　　夏恬本来以为自己能平心静气地面对洛夕宁，岂料这时愤怒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嗓子眼便像被堵住似的，索性不开口。
　　这个角落窄小，本来两人几乎快要贴上，可没听到回复的洛夕宁又凑近了些，此时他略一低头，呼吸就落在夏恬的额上。
　　“恬恬……”
　　“不是！”夏恬听这亲昵的称呼，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冷漠至极：“别自作多情。”
　　“……那给谁送的？”
　　夏恬往一旁扭头，不想要洛夕宁的呼吸再落在她身上：“朋友。”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关你什么事？”
　　越说越冷漠，洛夕宁右手稍向前轻轻地包住夏恬的左手：“怎么不关了？我不是你男朋友么？”
　　不提还好，一听“男朋友”三个字，夏恬就觉得呼吸不顺畅，直觉得心被堵住，喉咙被堵住，嗓子被堵住，几次想张口回答“不是”，都开不了口，偏偏眼里涌上热意。
　　什么男朋友，都有新的人陪在身边，还对着她笑，笑得还很温柔，一回忆起大厅里的画面，夏恬硬下心肠，只冷笑地说：“你不是想要分手？”
　　分手二字一出，两人的心脏同时缩了缩。
　　洛夕宁这才发现这两个字不能说，听不得，从夏恬嘴里说出来，更要人命，他沉下声来，语气里隐含慌张：“恬恬，你该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你说这两个字。”
　　她该知道？她怎么就该知道了？
　　夏恬抽出手，淡漠地开口：“那这三周，你什么意思？”
　　提起这三周，洛夕宁又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幼稚又无聊，愚笨又荒唐，一时觉得羞耻，不知从何说起。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近在咫尺的人开口，夏恬失落伤心生气无奈，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觉得洛夕宁就是想要说分手，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说他在等着自己说？
　　身体仿佛在烈火冰原里交错滚过几遭后，夏恬索性先开口：“算了，别为难了，那就分……”
　　“我错了。”这时候洛夕宁也不再顾得上什么，及时开口打断她：“对不起，都怪我贪心。”

　　三周前，两人如往常约好周末一同回家去。
　　夏恬简单地收拾宿舍后不久，洛夕宁家的司机就到了，她走到学校门口上车，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洛夕宁却打电话告知临时学生会里有事，让她先回去。
　　而他是晚上才到的家，回去惯例先和父母聊天，待到11点回房里洗澡后，躺在床上给夏恬打电话，没通。
　　心里想着稍后再拨一次，不料却累得直接握着手机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的10点，匆忙打开手机，却没有任何信息和未接电话。
　　他们俩恋爱以来，晚安和早安从未断过，可就那么断在了前一天晚上。
　　那天清晨洛夕宁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细想下来，才发现以往每次都是他主动，莫名其妙地起了赌性，想要看看如若他不主动，夏恬要隔多久才会找他。
　　那个周末，他们都没有联系，甚至连回学校都是各自回。
　　第一周，洛夕宁每回拿起手机想要联系，却又按捺住，觉得要不再等一等，难道说他不主动，夏恬就真的不会找他么？
　　不知不觉地就拖到第二周，洛夕宁已经肠子都悔青了。
　　他于黑暗里，对着面前扭过头不愿看他的夏恬苦笑：“我想你想疯了，好几次都要打给你，但又怕打给你后，你根本没当回事，我更生气。”
　　就这么别扭地拖到了今天。
　　由于这么一个无厘头的想法，两人直接断联三周，如再拖下去，真成了陌路如何是好？
　　洛夕宁说出原因后更觉得自己荒唐。
　　“恬恬，对不起。”洛夕宁再次郑重地道歉：“是我太贪心。”
　　过往都是他主动，明明一直甘之如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她主动，想要她回报，想要她付出。
　　说到底，就是不知不觉地变得贪心，贪她的情，贪她的爱，贪她的在乎。

　　听完洛夕宁的一番解释，夏恬才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几颗大的泪珠在眼里积蓄良久，迅速划过脸庞聚在下巴。
　　她心想，这到底算什么事啊？莫名其妙地担惊受怕了三周。
　　洛夕宁后悔又心疼，两手捧着夏恬的脸，亲她的下巴，一下又一下，舌尖都是咸苦的味。
　　“你以往不主动找我时，都忙。”夏恬这才解释，她哪里知道他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却知道，大抵是因为洛夕宁不忙的时间，都拿来陪她了，让她产生了一种只要他没找她，就一定在忙的错觉。
　　“你想要我主动，直接告诉我不行吗？”明明以前都是他说，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就好。
　　洛夕宁把夏恬拥在怀里，低头亲亲她的脖子，哄着她：“对，都是我脑子不好，想了这么个蠢方法。”
　　夏恬这才终于伸出手回抱洛夕宁，躲在他怀里，触摸他温热的身体，她悬了好久的心终于轻轻地落下，四肢百骸盈满了暖意，浑身都是满足，仿佛他隔着血肉之躯，拥住了她的灵魂。
　　“我还以为你腻了。”感到了安全后，夏恬这才委屈地提起她的胡思乱想。
　　洛夕宁听罢笑了笑，鼻息呼在她的脖子上，带来丝丝痒意，而原来贴在其上的唇，逐渐移上去寻她的。
　　轻轻地咬她的上唇，而后吮住良久，找寻和重温脱离好久的满足感。
　　洛夕宁舒服地呼了口气，才让舌尖探进去，像灵活的蛇，梭巡着他的领地，一分一寸，直至确保没失去任一寸领地后，才往更深的地方探去，怀里的人被迫把头仰得更高来承受。
　　直到两人回神，不远处偶尔出现的零碎声音已统统消失。
　　洛夕宁呼吸沉重，缓了好一会儿，鼻子才磨磨夏恬的，说：“宝宝，你说这样，我怎么腻？”
　　明明说的就不是这个腻，偏偏这时舌头疼，夏恬懒得争，只瞪他一眼。
　　外面风雨声仍不减弱，衬得楼里愈发安静，仿佛偌大一座楼只有他们俩，夏恬推了推身前的人：“洛夕宁，走吧，我想回去喝水。”
　　“渴了？”
　　“嗯。”
　　甫一回答，就想起这问答曾经出现过，夏恬猛地抬头：“我不要喝……”
　　可下一刻唇已经被压住。
　　……
　　就知道会演变成这样。

　　冷战就这样轻轻地开始，又轻轻地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