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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顾言倾看着刘全推开棺盖,却并未上前。

      在此之前他都不信御王当真已经死了,他想,或许这只是他的计谋,刘全必定不会让自己看到尸体,他只是想瞒过京中的人,逃过那陷在泥沼中的宿命……

      可现在,他不得不面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不过是一瞬,他走了过去,看到了躺在棺椁中的御王。

      依然是分别那日的模样,没有更瘦一些,也没有变好一些,只是不会再睁眼,不会再开口。

      刘全回去跪下继续烧纸,口中喃喃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顾言倾伸手抚摸御王的脸,一寸寸得抚过他的眉眼鼻唇,似乎想铭记住他最后的样子。

      人死一去,何时归。

      马车在门外停下,夏威和清池转头看去,皆是一愣。

      年轻人走下马车,看着满目白绫,怔了怔,露出伤心之色,“御王叔他果真已经……”

      清池看看夏威,夏威拽他一下,两人走到来人跟前行礼,“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走进了王府大门。

      “当初一别,怎料再见已是天人永隔。”三皇子来到灵堂前,垂泪哀叹,“御王叔啊,为何不再等等侄儿……”

      顾言倾退到一旁,垂下眼眸,“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摆摆手,扶着御王棺椁抹泪,“言倾,我御王叔在这里,可是受苦了?”

      顾言倾道:“王爷当初在天牢伤了身体,久未痊愈,在此处又病疾缠身,故而,未能挺过去。”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紧攥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压抑着心中的波澜。

      “唉,我应该早点来的。”三皇子满面悲切,伸手欲摸御王身躯,刘全忽然起身,将棺盖合上,差点夹到三皇子的手。

      “大胆!”

      黑衣护卫拔剑抵在刘全脖颈,刘全凄然一笑,道:“动手吧,王爷走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杀了我,正好陪王爷上路,只是你这京中之人,不能碰王爷遗躯。”

      三皇子推开护卫的剑,道:“为何我不能碰?”

      刘全冷哼,“王爷这辈子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们这些无情寡义之人。”

      那护卫又要动手,三皇子怒斥,“陆洺,你给我退下!”

      “是。”陆洺只得躬身走了出去。

      “刘全,我知道你看着御王叔长大,最是忠心耿耿,可你却冤枉了我。”三皇子无奈道,“我早就想来看御王叔,我也相信御王叔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可父皇之意,我为臣为子,都无法改变。我也多次对父皇求情,终于求得恩赦,此番就是特意带来父皇的口谕,接御王叔去永州别苑养病的,可惜我来晚了一步……你怪我确也没错,怪我来晚了,我要是早些来,御王叔就不会……”

      他懊恼捶胸,泪落滚滚,刘全只是冷冷道:“如今殿下也看到了,王爷已经死了,再也不必去什么别苑养病了,还请殿下请回吧,王爷喜静,不喜欢无关之人打扰。”

      三皇子止住眼泪,道:“你胡说,我御王叔生前最喜欢热闹了,他喜欢与我谈诗论画,饮酒同歌,怎会不喜欢我打扰?御王叔走得寂寥,死后,我定要接他回京,风光大葬。”

      刘全双目通红,怒视着他,“王爷不会回去,你休想把王爷带回去!”

      三皇子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崩不住了,不悦道:“刘全,我念在你忠心耿耿,不计较你多次无礼,但御王叔的尸身,不可能留在这穷乡僻壤,凭你一人,又有何能力将御王叔安葬?”

      “不行,王爷不能回去,他恨透了那个地方,他不会回去……”刘全挡在棺材前,“不许你动王爷!”

      见他情绪激动,顾言倾上前扶住他,道:“刘全,三皇子面前,不得无礼。”

      刘全颓然跪在地上,对三皇子磕头,哭道:“求三皇子殿下,不要把王爷带回去,王爷临走前对我说过,他想去青州,葬在岳崊山镜水旁,与山水相伴,再不染世俗污浊……求殿下成全王爷遗愿吧!”

      三皇子面露犹豫,顾言倾拱手道:“殿下,御王当初被贬,永世不得回京,如今逝者已去,回去又有何意义?不如随了王爷遗愿,让他长眠于山水之间吧。”

      三皇子抹去眼泪,扶着棺盖叹道:“你说得对,当年御王叔在镜水旁作画三日,绘下一副千里江山图,他很是满意,特意拿给我们品鉴,连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不放过……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御王叔一生好山水逍遥,诗酒风流,应当成全他的……”

      刘全遣散了王府下人,便由夏威陆洺将棺椁抬上马车,三皇子让刘全打开棺盖,扶棺哭了一会,这才让刘全驾车而去。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顾言倾神情淡漠,眼中无泪无悲,他不像刘全和三皇子,可以为此痛哭伤悲,他只是觉得疲惫,渗透骨髓的疲惫。

      上一世便是这样看着他的马车走远,从此未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这一世不顾一切来到这里,来到他的面前,到底却还是这样的结果。

      生死永绝。

      人死一去何时归。

      若还能再相见,自己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大概会更加不顾一切,再多看一看他吧。

      三皇子看上去甚是伤心,仍坐在王府门口抹眼泪,与他比起来,顾言倾冷漠得多,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在旁人看来,的确如此。

      “殿下,下官尚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三皇子站起来,道:“言倾,咱们许久没见,还没叙叙旧呢,你就要走了?”

      顾言倾道:“公务在身,不敢怠慢,还望殿□□谅。”

      三皇子叹道:“好吧,那我在县衙等你。”

      “是。”顾言倾低头行礼,掩盖紧皱的眉心。

      顾言倾三人走后,三皇子站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看着远方天宇,“御王叔啊,你那般耀眼出众,谁又能想到,你会殒命在这荒凉之地,连场祭礼都没有。父皇其实一直记挂着你,特意让我来看看,可惜啊,你回不去了。——陆洺,让人跟着去看看,一定要让我御王叔,好好的入土为安。”

      “是,殿下。”

      这一日顾言倾巡视耕田至日暮,回到县衙又重新整理归置,一一对照账本,片刻未歇。虽然他平时也是这样办公的,清池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这会也没功夫细想,三皇子要暂住县衙,他作为县令大人的贴身书童,有些事下人拿不了主意便来问他,让他压力很大。

      原本姚远为三皇子准备了来客居的上房,三皇子却很是不悦,偏要住在县衙里,他们只得赶紧收拾出一间还算能看的客房来,蟑螂蚂蚁都拍死不少,生怕惊扰了这位大人物。

      好在顾言倾晚饭时从书房出来了,陪三皇子吃晚饭,有他的面子在就不怕准备的粗茶淡饭让三皇子生气,降一个罪藐视皇族的罪下来。

      “言倾啊,你这县令怎么瞧着比卢相还忙些,一刻不得歇,有那么多事么?”三皇子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就皱了皱眉,忍着没吐出来。

      “县令虽是微末官职,却是最与百姓民生接近,一门一户一米一粮皆是职责,不敢懈怠。”顾言倾举杯敬酒,“殿下金贵之躯,不必屈尊住在县衙,还是去来客居吧。”

      三皇子与他碰杯,一饮而尽,“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看御王叔,二便是为你,去了别处,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

      顾言倾无奈,这尊大佛落在县衙,他这几日恐怕都不得安生了。

      于是为了少与三皇子接触,也为了消去心中隐痛,他每日埋头于公务,比往日更加勤力,加之岁末本也是最忙碌的时候,他几乎忙到除了吃饭睡觉丝毫不得空闲。

      无人陪伴消遣,清远这清贫之地也没有赏玩之处,三皇子呆了几日也觉得憋闷,启程回京了。

      “言倾,你为朝廷这般勤勉尽心,我这几日都看在眼里,待我回去一定向父皇禀明,早日召你回京。”

      三皇子走前留下了这句话,让顾言倾甚是不安。

      他不想回到那处漩涡中心,却也知道父母皆在京中,总要回去的。

      他照旧每日忙到深夜,仿佛只有那满目公文才能填满他心中的洞,稍一停歇那痛楚便汹涌而来如霜如剑,令天地冰封,万物凋败。

      “夏威,这天越来越冷了,公子老这么下去怎么行?”清池看着深夜还亮着的烛火,愁容满面,“你去劝劝公子吧,不行就打晕了,让公子好好睡一觉。”

      他这荒唐的法子竟然得到了夏威的赞同,两人上前敲门,敲了好一会,无人应声。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即推门进去,见顾言倾趴在桌上,笔掉落在地,溅了一团凌乱墨痕。

      顾言倾病了,病如山倒,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这一病之间,西风起,梅花盛,一年尽,大雪落了三天三夜,盖去人间芳华尽,一载秋冬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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