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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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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顾言倾神情一凝,不由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威见他脸色一下就白了,犹豫了一会,道:“我也是听县衙下人说的,说是前几日就病得很重,几乎找了全县的大夫瞧过,都不见好,昨日就不行了……”
怎么可能?
御王,怎么可能会死?
顾言倾恍惚了一会,回过神来,并不相信。
“不可能,或许是以讹传讹。”顾言倾镇定下来,道,“你去御王府打探一下……”
想起夏威伤还没好,他又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夏威道:“公子,还是我去吧,知府大人还在来德,若是让人知道你与御王往来,怕是……不太好。”
顾言倾明白他的意思,道:“好吧,注意身体,探一下虚实就回来。”
夏威点头,从马骝牵了匹马就动身了。顾言倾独自站了许久,直到天光渐暗凉风入体,他才回到屋里,重新拿起书册,却一字未入眼中。
表面平静如常,其实心已经乱了。
他不信御王会就这样死了,他还有未做完的事,他身边有那样强大的护卫,他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可他虽相信,却不能确定,毕竟御王的身体确实病得厉害,还中了毒。
他那时没有留下来查明的毒。
他试探过刘全,刘全忠心耿耿,照常理必定会求自己来查,他却没有说,顾言倾才会以为那毒并不严重,甚至云湛是知情的。
难道,我想错了?
他魂不守舍坐了半晌,直到清池来叫他吃饭,问夏威去哪了,他也没有听到。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饭后他静坐房中,等着夏威带来的答案。
夜过亥时,夏威回来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顾言倾的心慢慢下沉。
“公子,御王府已挂起了白绫,刘全将下人都遣散了。我看到御王躺在床上,面无人色,一动不动,想来应该是已经……”
他没说下去,顾言倾的脸色难看到他不敢再往下说。
手攥紧桌角,顾言倾呼出滞闷在心口的一口气,这才道:“看仔细了吗?”
“看仔细了。”夏威道,“虽然刘全并未让我靠近,但御王胸膛已无起伏,毫无呼吸之状,应该不会有错。”
“……什么原因?”
“说是旧疾未愈,积郁成疾,加之寒疾入体,又中了毒……这么多病,就是普通人也扛不住,别说御王如此体弱。”
夏威看看顾言倾,叹道:“公子,你别太难过了。”
顾言倾点头,平静道:“辛苦了,你去歇息吧。”
夏威点头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门合上之前,他看到顾言倾颓然坐下,面色在烛光映射下都苍白骇人。
“公子,厨房还剩了几块合意酥,晚上饿了可以垫垫肚子。”清池端着盘子走过来,自己还偷吃了一块。
夏威拦住他,“别去打扰公子了。”
“谁说我打扰了,我给公子送吃的。”清池不满,“饿坏了公子你赔的起吗?”
夏威不耐烦,“让你别去就别去,公子这会烦着呢。”
“那正好,我去给公子逗逗乐就不烦了。”
见清池顾自往里走,夏威干脆抢过他手里的酥饼,一晃走出了老远。清池赶紧去追,两人一追一躲跑开了。
过了一会,夏威不放心又过来看,见屋内烛火已灭,寂无人声,看来公子已经睡了,放下了心。
看来公子对御王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最多就是有些欣赏吧。
夏威有些庆幸,御王死了,那件他最担心的事应该不会发生,老爷也可以放心了。
他不知道,此时寂静昏暗的房间内,顾言倾仍旧坐在桌边,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棂缝隙中,一轮冷月无声高悬。
他脑中似乎什么都想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他甚至有些回想不起御王的样子,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御王,还是被困在空城般的王府中阴鸷濒死的云湛?
两张脸在脑中重叠交错,一闪而过,循环往复,如同醒不过来的梦魇。他闭上眼睛,良久后,喉间挤出一声压抑的咳嗽,一发不可收拾。
他捂着口鼻,不愿让这咳嗽声惊扰凉月,但他忍不住,就像心里漏了一个洞,冷风不住得刮进去,冻得他周身麻木。
他不能言说,直到憋得满溢了,才能从这些无法抑止的咳嗽声中脱逃出来。
他忽然明白御王为何喜欢寒夜独坐了。
翌日清晨,夏威特意起个大早,一边晨练一边留意着顾言倾的房间,却等了许久也不见顾言倾出来,他有些担心,正要去敲门,清池过来,不解道:“你在这干嘛呢?”
夏威道:“公子他……”
“公子怎么了?不就在大堂办公么。”
“公子已经起来了?”
“废话,你什么时候见公子睡过懒觉?”清池道,“不过今儿起得特别早,一早就在书房看公文了。”
夏威不语,说不清是该放心还是忧心。自己天还没大亮就过来了,公子到底起得有多早?
难不成是一夜都没睡?
夏威又开始担心了。
接下来他时刻留意着顾言倾的情绪,却又没看出来什么,顾言倾一切如往常那般处理公务,还升堂审理了一桩偷窃案,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如果能忽略他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的话。
夏威心中暗叹。
每年秋忙过后,县令都需重新对照全县土地的账本,在腊月前将土地归总重新发放,以保证来年的收成。可清远县中百姓多以种茶为生,认真种粮食的不多,有不少耕地就此荒废,顾言倾觉得可惜,打算重新整合规划,鼓励百姓多种粮食。
午饭后他便坐上马车,未带车夫,清池驾车,夏威同行。
他不知道,他走后不久,县衙来了两个人,黑衣劲装的侍卫亮出金牌后,吓得姚远扑通就跪下了,话都说不利索一句。
“起来,莫要声张。——你们顾大人呢?”
“顾……顾大人去巡查耕地了,刚……刚走……”
“唉,真是不巧。”那人叹了口气,拿折扇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黑衣侍卫道:“速为公子准备好上房,不得有半点马虎。”
“是是是……殿……”
侍卫眸光一寒,手中的剑微微出鞘,姚远立马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跪地磕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我的娘啊,为什么这种大人物会来这里?
上房,上房,这县衙再好的上房也比不过京城贵人府中的一个茅厕,哪里去准备上房?
真是要了老命了!
马车驶出城外,顾言倾静静坐着,身体随着马车行驶晃动,闭目不言。
“公子,咱们去哪啊?”外头清池问,顾言倾睁开眼睛,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夏威看着他,数次欲言又止,马车忽然一颠,他的头磕在了木板上,他顾不上疼,赶紧扶了顾言倾一把,避免了他和自己一样的结果。
“清池,你驾的什么车?”夏威骂道。
“路太陡了我有什么办法?”清池回嘴,“你驾得好你来嘛。”
夏威不满,掀开车帘道:“停下,我来。”
清池依言停下,乐呵呵让了座,他正求之不得,颠得屁股都快成八瓣了。
坐到车里,清池满足得伸了个懒腰,“还是车里舒服——对了公子,咱们到底去哪啊?”
顾言倾良久不语,只有微蹙的眉头显示了他的心绪,清池忽然明白早上为何夏威不让自己去打搅了。
公子有心事,很重很重的心事。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停下,夏威的声音传来,“公子,到了。”
顾言倾没有立即下车,手慢慢抓紧了衣摆,闭目长出一口气,这才起身下车。清池扶着他,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公子到底怎么了?
清池想不通,但一看眼前的宅邸,他有些明白了。
白绸高悬,随风摇摆不歇,加上今日天阴,萧瑟落寞之感铺天盖地,让他都忍不住心口有些发闷。
御王死了,大家都在传。
公子和御王挺要好的,应该很难过吧?
顾言倾放开清池的手,道:“你在这里等我吧。”
“公子,我陪你进去……”
“不必了。”
顾言倾走进敞开的御王府大门,长袍翩飞,风卷着落叶跟随其后。他步履缓慢,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很累很难。
清池想去扶,夏威拉住他,“别去了,让公子自己去吧。”
“可是……”
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清池不说话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御王府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更为空旷寂寥,下人都被遣散,这里只剩下刘全一人。
一副墨黑色的棺椁放在大堂正中,没有丧幡,没有挽联,没有人吊唁,只有刘全一人跪在地上,往火盆中燃放纸钱,烟灰弥漫,呛得顾言倾双目生疼。
“顾大人……”刘全抬头看他,凄然一笑,“顾大人是第一个来的。”
顾言倾心口沉闷,艰难道:“可否……让我看看王爷?”
刘全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若是旁人,我是不会让他看的,可若是大人……想必王爷也很想再看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