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残疾王爷要带我谋反》苌楚七

32、第 32 章

　　当初一意孤行来到这里，只想着能多见到他，知道他平安就好，如今想来，此举非但无用，反而危机重重。皇上忌惮御王，欲置他于死地，与自己亦有嫌隙，若再与他来往，惹上的怕不止是自己这一条命了。
　　重活一世，却仍是身不由己。
　　许是他面上愁绪太过明显，云湛道：“陪我来此，顾大人不高兴么？唉，是我强人所难了。”
　　顾言倾道：“王爷多虑，下官没有不高兴。”
　　云湛自顾自叹道：“是啊，我与顾大人本无多少交情，勉强让顾大人陪我，只会徒增厌恶罢了。若是顾大人想走，就走吧。”
　　“下官并无此意，王爷想多了。”
　　“那为何都不见顾大人笑过？”云湛凑过来，“若你对我笑笑，我便信你。”
　　顾言倾心中暗叹御王怎地还是个孩子心性，忽听山林深处传来几声叫喊，听不大真切，应是有些距离，不过叫声凄厉饱含惊恐，闻之可见危急。青池赶忙跑到顾言倾身边，刘全也立即来到御王身旁，以为是又有人来刺杀了。
　　顾言倾立即起身找寻声音来源，要过去看看，青池拽住他：“公子别去，万一有危险，咱们去报官吧。”
　　“我不就是官么。”顾言倾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去看看。”
　　云湛亦饶有兴趣：“难得出来一趟还能遇到这种事，咱们也去看看罢。”
　　刘全怕有危险，云湛摆手：“无妨。”
　　四人循声而去，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看到前方一处斜坡下躺着一个男人。顾言倾快步上前，见那人头破血流，一动不动，已是死了。
　　“公子……”青池要过来，顾言倾抬手制止，初步查验尸体，死者为男性，约莫三十岁上下，体格精瘦，右侧头骨碎裂，不远处有一块带血的石头。顾言倾将那块带血的石头比对，伤口吻合，尸体手臂与小腿处还有被撕咬过的痕迹，似是被野兽咬伤，伤口不深并不致命。
　　顾言倾观察四周，见一旁陡坡有物体滚落的痕迹，死者身上挂着折断的树枝落叶，看样子似是从坡上滚下。
　　“这人运气还真差。”青池道，“从山坡上滚下来偏偏撞在石头上，白白丢了性命。”
　　顾言倾捡起那块石头，道：“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大人何出此言？”云湛来了兴趣，示意刘全走近一些。
　　顾言倾拿着石头在尸体不远处找到一个浅坑，摆放后正好吻合。
　　“石头原本应该就在此处，一侧长有青苔，一侧沾有泥土，有青苔的一侧应在上方，若是自行滚落撞上，血迹应该留在青苔的一侧，可这石头血迹在泥土一侧，说明是有人拿起石头砸死了死者。”
　　云湛点头笑道：“顾大人果然心细。”
　　顾言倾对青池道：“你速回县衙带人过来。”
　　青池应声，云湛让刘全一道去王府驾车赶路快一些，刘全不放心，云湛道：“有顾大人在，不必担心，速去速回。”
　　刘全略有迟疑，见云湛神色镇定，只得点头而去。
　　二人走后，顾言倾仍在勘察现场，走走看看，不时停下若有所思，又回到尸体旁仔细检查了一遍，在尸体指甲缝中发现几根黄色的短毛，应是某种兽类的毛。
　　顾言倾思忖，忽听一声异响，抬头看到云湛轮椅撞上一块大石，歪倒一侧，赶忙过去，可惜没赶上，眼看云湛滚摔在地，很是狼狈。
　　顾言倾忙要去扶，云湛道：“顾大人亦有伤在身，不必扶了，莫要动了伤口……”
　　他欲撑地起身，无奈双腿无力，干脆就地坐了下来，苦笑道：“幸好，我这副模样没叫旁人看见。大人可别说出去。”
　　“王爷放心，下官不会说出去。”看着云湛的双腿，顾言倾心中难过，话说出口依旧疏离有理。
　　云湛捶了捶双腿，叹了口气：“想当初跨烈马踏青山，千里独行，何等逍遥自在，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大人知道我这两条腿是怎么废的吗？”
　　顾言倾摇头，他甚至有些不敢知道。
　　云湛道：“云熵污我谋反，将我关在天牢，却又忌惮万民之口，不敢直接杀我，便在饭菜中下毒，每日只下一点点，想让我无声无息病死狱中，亏的是我命硬，熬了个把月偏是没死……大人精通药理，想必听说过乌金藤吧？”
　　顾言倾眉头微皱，他知道乌金藤，这是一种药，却也是一种毒，敷之可治体表脓肿瘀结，过量却可致肤烂透骨，剧痛钻心，其痛苦非常人可抵。
　　“大人验尸想必见过人体腐烂的模样，我就曾一天天看着我的腿溃烂发臭，天牢阴湿虫豸横行，它们争先恐后来啃食我的血肉，好在腿已无知觉，并未觉着痛。说来有趣，我喂饱了它们，它们也成了我的口中之食，虽难以下咽，好歹没有毒。”
　　顾言倾攥紧衣摆，攥到指尖发白，面上仍古井无波，未将心中不忍透露分毫。
　　“上天待我不薄，天牢房顶裂了一道缝，投了一线光进来，日子总算没那么难熬，我就整日看着那道光，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活着……”云湛笑，起初是轻笑，后为大笑，往日种种不甘苦痛仿佛都溶于这大笑中，忽而又咳嗽起来，咳得面红筋起，气喘不止，直到咳出一口血来。
　　顾言倾扶住他，那血如针刺入他的眼中，痛得心惊。
　　“幸而后有太后求情，云熵才将我这废人放出了天牢。”云湛抹去嘴角的血，语调轻松，似乎只是说着别人的事，“你说，我是不是该谢主隆恩呢？”
　　顾言倾没说话，云湛也没等他的回答，抓住轮椅，拖着双腿往上爬，顾言倾没有扶他，只是偏过头去，静默无声。
　　云湛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上轮椅坐下，额上都沁出了冷汗，整理好衣衫笑道：“顾大人见笑了。”
　　顾言倾摇头，推着轮椅来到平坦处，默默拿下勾在云湛发上的一根枯草。
　　“听我说了这许多废话，难为顾大人了。”云湛道，“同顾大人说这些，其实也存了些诉苦的心思，还望日后，无伦我做什么，顾大人能够体谅一二。”
　　顾言倾垂眸不语，他重活一世，自然知道如今的缙帝并非明君，他所做的事数年后亦再次重演，帝王天家之事自古不过如此，可他为臣子，父亲亦在朝为官，叛乱谋逆之事，不是他可以碰的。
　　“王爷，当以社稷为重。”良久后，顾言倾道，“不可滥杀无辜，不可违背道义良心。”
　　云湛看着他，道：“我若答应，顾大人信我么？”
　　顾言倾沉声道：“我信。”
　　云湛大笑，拍了拍顾言倾的手：“多谢大人，能得大人一个信字，不枉此生了。”
　　那手削瘦冰凉，寒意仿佛透入了顾言倾的肌骨，他想将手收回，却又想多留一刻。
　　“顾大人渊清玉絜，一心为民，若再与我往来，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云湛轻叹一声，“你我日后……”
　　话未说完便听到嘈杂脚步声，青池和刘全带着县衙的人来了，夏威亦一道同来，云湛示意刘全可以回去了。
　　“顾大人保重。“云湛看着顾言倾微微笑道，“你我后会无期，好好当你的官吧。”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顾言倾想起上一世亦是这样看着他的马车行远，从此未再见一面。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即便重来一世，亦躲不开命由天定。
　　也罢，便就如此足矣，这一世只当个小小县令，无伦那个高位由谁来坐，都与自己无关了。
　　“咦，这个人……”夏威看到尸体面露疑惑，顾言倾回神，道：“怎么，你认得？”
　　夏威道：“这人叫周大贵，大林村的，前几天来衙门说自己被狗咬了，要狗主人赔他十两银子。其实这就是个无赖，偷母狗生的小狗去吃，不咬他咬谁？因不是什么大案，就没通禀大人，没想到死在了这里。”
　　“咬伤他的可是一条黄狗？”
　　“大人怎么知道？”
　　顾言倾没再说什么，让人将尸体抬走。
　　“王爷，怎地突然要与顾大人后会无期？”刘全推着御王，不解道，“王爷已试探过，顾大人对咱们没有威胁，为何不趁机拉拢？”
　　云湛道：“满口仁义道德，动辄百姓黎民，想拉拢他可不容易。”
　　“这……”刘全担忧，“莫非要与顾大人反目？”
　　这几日见自家王爷与顾言倾相交甚欢，也只有这位顾大人能让王爷高兴，刘全不自觉将顾言倾当成了自己人，听到这话一阵惋惜。
　　“这位顾大人聪明得很，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云湛笑了笑，未将话说明，“是敌是友，还需来日再看。”
　　刘全似懂非懂，叹道：“这次实在太过凶险，若是没有顾大人舍命相救，王爷岂不是……唉，以后万不可再这样了。”
　　“放心吧，关键时刻赤影会出手。”云湛看着远山，眸色深沉如墨。
　　不滥杀无辜，不违背道义良心，顾言倾啊顾言倾，你当真如此天真么？
　　自古帝王之路皆是累骨鲜血铺就，既然走上这条路，生杀便由不得我。
　　到那时候，你可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