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顾*城

6、碎冰雪缨

　　碎冰河。
　　河水是活的，但浮冰却静止不动。太厚，流水冲之不动，但却不能上行，厚厚冰层面上千丝万缕，尽是裂纹，又似岁月密布沧桑的痕迹。
　　
　　顾清澄来到碎冰河，张望一下，有点失望，“真是碎冰来的，想照一下自己的样子都不行。”突然伸手掩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来，喃喃自语：“知道了，别吵，别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来，眼睛里有点茫然。自怀里掏出那枚紫水晶，合在掌心，曼声而吟：“碎冰河的守护者呵，请听神的旨意，水月湖中最纯粹的紫水晶呵，闪烁出你的光芒来，把神的封印打开，还我神器吧！”
　　
　　她吟罢，缓缓张开手掌，掌心紫水晶突然发出万丈光芒，耀眼无比，便似一颗小太阳一般。顾清澄不敢直视，只合了眼，把咒语重复地念。只觉手心越来越烫，她终于忍不住撤手，紫水晶直落下去，落到冰面，许是温度太高，又或是具有灵力，竟毫无阻滞地通过冰层，直坠河底。顾清澄“啊”的一声，伸手想捞，紫水晶坠得飞快，紫光只一闪就不见了。
　　
　　顾清澄怅然而立，突然觉得脚底的土地在颤动，越动越剧。她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只觉震动越来越激烈，她眼前的景物已颤动得变成一片花，看不清楚了。这天地，转眼就要变了。
　　“轰”地一声，天崩地裂，碎冰河猛地爆出一条银柱来，碎冰水花四溅，犹如玉龙一般，直上半空。
　　
　　顾清澄看得真切，不管碎冰打在身上发痛，一跃而起，冲向银柱。“哗啦”一声响，玉龙尽碎，碎玉琼瑛散落一天一地。顾清澄身上都是水珠碎冰，黑衣闪闪发亮，手里倬着一把银枪。
　　
　　但见此银枪长约丈许，通体银白，似是精钢所制，枪身雕刻着无数奇异的花纹，又似符咒，华美无比，枪头泛起寒光，在阳光之下竟似透明一般，系一绺雪白的缨络，挽枪一抖，素缨绽放如花。
　　顾清澄收枪一笑：“不愧是红檀镇国之宝……我叫你雪缨枪吧……”突然眼前剑光一闪，如电般厉，一闪即逝，正是示警。
　　
　　顾清澄笑意一凝，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持剑而立，许是适才剑速太快，剑锋兀自不断颤动。
　　年轻人道：“动你的枪，我不杀无还手之力的人。”
　　顾清澄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剑魔子虞，为什么要为难我？为了这杆枪？”
　　
　　“这是红檀镇国的追风枪，昔日蓝山红檀两国交战，红檀君主持此枪放出雪羽千翎咒，伤敌军十万，自伤五万，退蓝山军百里外，定今日之疆界。为慰兵士们在天之灵，红檀主沉枪碎冰河，以此封武，以和立国……此枪舞动时据说如银河倒挂，有崩天之势，而红檀第一伤敌魔法雪羽千翎咒更非此枪不能施之……此枪虽好，却不是我必杀你的原因。”
　　子虞霍然抬剑，剑尖如灵蛇游动，遥指顾清澄眉心：“我杀你是为了一个人，若不把你除去，她必为红檀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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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顾清澄是否已经去找寻同伴？子虞能否将她一举击杀？”蘅芜问跪在地上的绿霓。
　　绿霓的嘴唇都已失色，却坚定地道：“若她真是那人，天命难违，便是剑魔，也不能伤她……”
　　“哦？我发觉一件事情，好像你一直在替她说话，难道你跟她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绿霓仓皇抬头，不知如何回答。
　　
　　她是占星师，可以看见星辰中命运的轨迹，可是她却不能理清自己的命运。
　　是三十年前吧，以半精灵的年龄来算，她才是十岁的小女孩。她随奶奶到神殿里占星。奶奶要在大殿上当众占星，她在外面等，好奇的偷看，然后一眼看到坐在神殿上的那个人。比她看过的所有人都要英俊，都要温文，但他是如此不快乐，他的瞳孔好美丽，竟然是紫色的，她从未看见一个人跟他的眼睛颜色一样。
　　
　　往后的日子，她又看见过他几次。奶奶告诉她，他是红檀公主跟鬼族生下的后裔，身体内流着鬼族的血液，注定不能名正言顺地跻身红檀王族。他在王族里的地位很尴尬，没有人重视他，也没有人看得起他，因为他的血统。
　　
　　可是，他会吹笛子，笛声把天上的小鸟都诱了下来，停满他的肩膀，他的紫眼睛那么温柔那么美丽，好像宝石一样发出光芒。小绿霓对自己说：“他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王……”自懂事开始，有一个声音就在绿霓的耳际回响“你一定要找到你的王，他是你值得为他献出所有的人，你要协助他完成所有的事业，你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会懂得的……记住，你要无条件地忠诚于他，为他献出全部……”
　　
　　果然，自见到他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就是那个王。
　　可是，他等不到她长大，他有一天突然在红檀失踪了，没有人去探求他的踪迹。绿霓求奶奶占卜，奶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住她：“他若是自己要消失的，没有人能找得到的……”
　　过了多年之后，绿霓继承了奶奶的衣钵，成了红檀的首席占星师。她可以用水镜准确地预测出国运未来，可是，自己命运的丝絮却无法把握，只有，心越来越乱，有大事将临了。
　　然后，她看见了御剑士金天带回来的人，那个人，她心中一抖，有王的影子。她知道，她的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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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动手么？我可不怕你。”顾清澄淡淡道。握紧了枪，这枪本就是属于她的，不然，为何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她双手持枪，与子虞凛然对恃。
　　天地间有风吹过，旋风。卷起地上碎冰沙尘，越卷越烈，把两人围在中间。
　　
　　蓦地，两人身影一动，枪如风，剑如电，一齐刺出，不向对方，向着虚空之处的旋风。
　　“哗啦啦”一声巨响，旋风被两人合击之力瓦解，抖落满地碎冰，碎冰河随即一阵大响，冰层下似有什么要裂冰而出。
　　冰层中间竟然慢慢涌现一个拱形，碎冰竟似有弹性一般，被越拱越薄，有一物要破冰而出。
　　
　　子虞突然大喝一声：“这是我跟她之间的恩怨，不到旁人插手。”
　　冰河中有人冷哼了一声，拱形仍是越来越大越拔越高。隐隐有光芒渗出。
　　子虞冷笑一声，飞身跃起，伸剑就劈。但闻“呖喇”之声响过，拱形光芒一盛，竟把子虞这一剑之力卸去。
　　那人冷笑道：“所谓的剑魔子虞，我可不卖你的账。我守的碎冰河，谁要在这里拿走东西，在此动武都不行……”
　　
　　子虞道：“看来要先解决掉你……顾清澄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寻你？且再接我一剑……”他缓缓双手握剑，举至头顶，笔直指天，喝：“霹雳剑！”天空中有电光如蛇游动，漫空乱窜，随即如蛇归穴，一下竟似被吸入，聚于他这指天一剑中，剑身为电光所绕，便似内里发出光芒万道。这一剑，擎电光之威，一劈而下，天际，暴雷急响。
　　碎冰河中蓄势待发的一击被这霹雳之威完全瓦解，冰尘激飞，河水横流，河中那人闷吭一声，沉寂无声，本来泛着碎冰的洁白河流，慢慢泛起红色来。
　　
　　子虞冷笑：“不自量力的东西。”眼尾余光瞥见银光一闪，他一怒一惊：“偷袭？”手中剑横削而出。
　　“刷”那人急退，衣抉被他剑锋削去一截，飘飞如黑蝴蝶。
　　子虞冷笑道：“你慑于我一剑之威，要偷袭我么……”话声突然打住，他看见顾清澄银枪枪头挑着一支小剑，飞剑。
　　
　　五寸来长，比小指还窄的剑，他是用剑的行家，看见这剑，就知道若以极高速度射出，此剑可无声无息地没入他肋间，直达心脏，便是死了，也不会哼出一声来。这柄飞剑，他初赴红檀，就听过它主人的名字，杀手小狄。红檀第一暗杀手，与此剑初遇，却是向他？
　　
　　他望向顾清澄，目光惊疑不定：“为何救我？是为了与我公平比斗一场？”
　　顾清澄眼中紫光闪动：“你还不清楚么？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是我的同伴之一。”
　　“你找的人不是碎冰河中……”
　　
　　“不，不是龙五。我观你适才霹雳之威，就知道，你是我同伴中司雷的人。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为了什么杀我，你为了占星师绿霓。不过红檀立规，占星师不能与旁人来往，你白费心了……”
　　子虞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什么司雷的人，我不知道。绿霓，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你若留在红檀，就会对她造成伤害，我一定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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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镜中波纹变幻不定，慢慢人影清晰起来，两个对视的人，一个黑衣，一个青衣。水镜映出，两人之间有光芒闪动，火星四溅。
　　蘅芜脸色微变：“她已经找到第一个同伴了，是下手的时候了……刚才天有异动，碎冰河只怕也守不住了……”她匆匆转身，走出九曜宫。隐约可以听见她在下令“剑士……魔法师……祭司……”
　　
　　绿霓仍然跪在水镜前，水镜的影像又模糊起来，她的手紧紧互握，搅动，就似搅动她的一颗心。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无论如何，王是不能死的，她主宰天下大局，不能让她死的啊……
　　她用尽精神凝视水镜，水镜又有波纹出现，初似涟漪，后来翻波，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就似碎冰河不断翻滚的河水，把她吸进去，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