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顾*城

2、鹿阁换容

　　海洋坟场！
　　千波滔滔，万浪滚滚，淘不尽红尘俗世万古愁，只余一襟风波在孤舟。
　　
　　暗夜，有一叶孤舟自远方来。
　　礁石群中最大的一块成棋盘状，鹿阁筑在其上，便似一枚极大的黑色棋子。
　　
　　鹿阁主人顾清澄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左右互搏，左手的白子被右手的黑子所围，局势极为险恶，左手拈了一颗白子，犹豫良久，在桌上敲了又敲，不肯落下。
　　“毕剥”一声轻响，灯花爆了一星火花，随即屋内黯了一黯。
　　
　　顾清澄抬头，问：“是谁？”
　　“请问鹿阁居士在么？”一个十分清脆好听的声音，是个女子。
　　顾清澄道：“鹿阁只得一人，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那我可以进来么？”
　　“请进。”
　　
　　一个女子垂首行了进来，灯光因她丽色又黯了黯，顾清澄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女子道：“久闻鹿阁主人神医妙手，能赐人一副想像中的容颜，可是？”
　　顾清澄淡淡道：“姑娘从哪里听回来的，我早已洗手多年，这换容之术，是久已忘记了。”
　　女子道：“有高人指点我而来，他瞩我一定要找到你，把我的容颜换成这一张……”
　　
　　顾清澄有点不耐：“我不擅逐客，姑娘虽冒生命危险而来，但与我无关，这便请便吧。”嘴里说的是不擅逐客，其实却下了逐客令。
　　女子缓缓摊开一卷画轴：“先生但看看再逐客不迟……”
　　
　　顾清澄偏首一看，画中有一碧清河流，河畔女子临波照影，似照得清澈的河水也失了色，后面有两个须眉男子，一个粗豪，有一股杯酒悲歌的豪侠之气；一个文秀，一股清灵飘逸的书卷之气。顾清澄心一动，接过画轴。
　　
　　有一种感应似从画轴缓缓传来。
　　顾清澄有点失神：原来是他！
　　
　　女子道：“高人言道鹿阁先生神手之技，天下无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知所言是否属实？”
　　顾清澄微微一笑，忽伸出右手，有点轻浮地抬起了女子的下巴，调笑道：“那你是想成为云，还是成为雨？”
　　女子的脸一红，想挣脱，但一触顾清澄眼神，只觉他目光如海般碧清幽深，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他的笑容，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邪异魅力，一时怔住了。
　　顾清澄一笑收手。
　　
　　自窗向外望去，悠悠夜色中，滚滚涛声传来……他缓缓道：“你是红檀王国的人吧？”
　　女子身子一震，脸上露出警戒之色，但还是大方承认：“不错。”
　　顾清澄道：“能得此人指点而来寻我的，必非等闲人物，你是……红檀王族的人吧？”
　　
　　女子脸色大变，却还是点头道：“不错，鹿阁先生目光如炬……高人指点我若想保住地位，必先换容，所以，我才来寻先生你。我知先生不会把天下财宝放在眼内，但倾我红檀一国之力，当可凑得先生满意的酬劳。”
　　
　　顾清澄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一直望住天边那颗孤星，似是想看出什么玄机来。
　　半晌，他缓缓道：“书简岛主半年之前曾邀我观星，说道半年之后有天煞孤星入主，天下大乱，现在我观之，那颗星已隐现风雷，越来越亮，是发力的时候了……书简这时派这趟差事给我，是想破这个局么？天意难违，天下分久必合，这一局，破得不容易啊……”
　　
　　女子不禁道：“的确是书简先生瞩我来的，他神机妙算，说道若是你猜到他的名字，或许就不肯替我换容了，所以我不敢提及他的名字，不知可是？”
　　顾清澄默然良久，忽然道：“这次他料错了，两国火拼，第三国旁观，怕要给人占去便宜去了。还是给这两国留点余地好啊……这一局，我就出手搅了……”衣袖一拂，将桌上的棋局都拂得乱了。
　　
　　女子惊喜：“先生一诺千金。”
　　顾清澄微微一笑：“千金还不及我一诺呢。”他的笑容在灯火下闪闪发亮，女子发觉他竟比遇见过的女子更美上几分，不禁只是怔怔瞧着。
　　
　　顾清澄自内室拿出一个小箱子来，还未打开，先把一块绸布蒙在了女子脸上，绸布湿湿的，带着昙花的香气。女子失去知觉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以后须更名为流苏，才能坐稳红檀的位子，记住了……”
　　
　　孤舟又驶入了恶浪之中，随浪摇摆，便似随时都会被风浪吞噬。船上的人，容颜如水，她不但换掉了自己的脸容，换掉了自己的名字，还换掉了自己的命运。
　　从此后，她便是那个名唤流苏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