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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煞孤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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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轰鸣,暴雨滚滚而下,闪电如烈刃般划破长空,一闪即逝的电光中,有一健壮如山的身影大步行走而来。
暴雨瓢泼而下,雨声中马蹄劲急,须臾便近,暴雨中渐渐看清了那白马身上激烈摇曳的缨络,卫士身上寒光闪闪的铠甲,手上刀枪引而不发的铿锵。
白马卫士共一十七骑,当先七骑直直从那大汉身旁冲出,窜出三丈,当中一骑勒马回身,喝到:“呔,兀那贼子留下怀中宝刀。”
后面十骑放缓马速,成半月之势缓缓包抄,合围之势一成,便要把那大汉围在中央。
那大汉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如山般稳重,走得近了,大家都看见了那暴雨也洗刷不去的大汉嘴角睥睨众生的冷笑。
二十尺、十尺……大汉脚步绝不停留。卫士长额上一片冰冷,不知是雨是汗,大声喝道:“贼子放下宝刀,今日饶你性命……”
大汉已走到他马前,蓦然抬头,缓缓道:“挡我者死……”闪电之中,此人眼神比闪电更为犀利,一道从左颊直划到右嘴角的血红刀疤透出摄人杀气。他正面三匹白马受杀气冲击,突然嘶鸣起来,当先一匹首当其冲,更前蹄扬起,人立起来。
卫士长脸色大变,圈住坐骑,稍让锋芒,却把手一挥,“上!”
“哗……”的一声,暴雨骤密,天地一黯。闪电再起时,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如山的身影,仍是大步向留风城而来。
雨丝扑到这人衣襟似都不敢接近,留风城有如巨兽,远远在望。
大汉见到留风城,突然仰天长啸,啸声穿破重重暴雨封锁,震慑天地。
半月岛上的书简岛主正在烹茶,如此好雨,正合一壶“涤尘”。
但那大汉啸声竟似破空而来,书简心头一震,这正在筛的一壶“涤尘”便泼出了三滴。
书简苦笑:“这魔星一出,鼎立的三国格局都教他破了,真是从此人间多纷争,难得太平了。”
灾是虚空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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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骆红永远也忘不了,那在明河畔倚树凝眸的青衫少年。晨曦之下,出尘的姿态。
他不禁喃喃道:“真美……”
青衫少年听到了,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清秀的书卷味儿,如河里流光。他笑了笑:“我姓王,排行十二,你呢?”
骆红没有回答。他父母早丧,为村子居民所逐,斥为天煞孤星,孤身在蛮族山区的边缘生活了二十余年,游离浪荡,走遍这里每一寸土地,却从未看见过这少年。这道明河,是那片神秘而恐怖的山区,不服王化的蛮族人控制的地方与蓝山王国的交界之地,非熟悉的人是不能轻易涉足的,他正想问问少年的来历,有卫士的脚步声纷叠而来。
“十二王子。”为首的军官穿着蓝山王国的统领服饰,喘着气:“皇上找你呢,快回去吧。”
“我想静一静。”淡淡的语气。
“皇上请你立刻回去。”统领强调的语气。
少年握紧了一握垂柳,慢慢放手,碎柳叶从他手里缓缓散落,压抑着心情,默默地随着统领走。走到骆红身边时,朝他笑了一笑。
骆红目送这一群人离去,才想起那少年,便是蓝山王国当朝十二王子,深受皇上器重,欲传位于他的十二王子。但不知为何,这几乎将是一国之君的人,看上去却如此不快乐。
骆红后来在明河旁边遇过十二王子几次。十二王子是个很和善的人,可是容易多愁善感,骆红是个爽直汉子,直肠直肚,暴雷脾气,两人居然处得挺好。骆红觉得从未有人待他这样好,可是他总是不能完全了解十二的心思。十二有天告诉骆红,这明河这么美,在这里隐居一辈子就好了。骆红很诧异,整个王国都在你手中了,你还贪恋这条小小明河。十二笑了笑,说了句什么,骆红却没有听清楚,因为他突然看见了什么。
后来他问十二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十二居然也说忘记了,因为他说话那时望见了什么。
他们两个同时看见的是一个人,一个女子,比明河更美,比涟漪更柔,比飞雪更冷,比阳光更亮的女子。
那个女子本来没有看见他们,只是到了河畔坐了下来,看着河水,似乎在看自己的倒影,然后,水里的倒影多了两个脑袋,无端扰乱一河春水。
女子名唤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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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意,向来痴。
骆红爱上偶遇女子的冷冽,与他正是一刚一柔,一冷一热,相得益彰。十二爱上这女子倒影的清澈,与他是高山流水,相照相映。
一个鸡蛋两双筷子,注定是糊涂局面。
于是,自此爱说话爱发脾气的骆红变得沉思沉默的时间多了好多,他似乎突然变成了个哲人;而十二刚好相反,他的沉默变成了幽默,却常常嫌话太多,无话找话说。
终于一天,流苏对着明河中的自己说:“假如我能分成两个就好了,在骆红与王十二中间,我不知道自己爱谁多一些……”
这句话,有一个人听见了。
第二日,骆红找到了十二,说:“十二,我要回山区去了,你好好照顾流苏……”
十二拉住了他衣袖:“不,该走的是我,我的父皇身体大不如前,我要回到他身边。我要担负起一国之责任,无法去照顾其他人,流苏必须拜托你了……”他拍拍骆红的手,走了。走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骆红想想:“也是,他还有一个王国要照顾,怕是照顾不了一个小小的女子。”
可是骆红没有整个王国要照顾,他还是照顾不了心爱的女子。
自十二走后,流苏就病了,一天比一天重,怎样都恢复不回来。
骆红有一项本事,他会打造兵器,且得异人传授,打成之武器有惊人威力。他当日学艺之时,曾立誓天下武器皆可锻造,唯不能打造宝刀。为何,他师傅并未泄露天机,但言语间隐然暗示,骆红手上锻出的宝刀,必会导致天下大乱。
骆红此刻为了给流苏治病,什么兵器都打,但挣的钱总是不够。这时,有人央他打一口刀。刀锋二尺三寸长,薄刃,弯如弦月。这口刀的图样,骆红一见,心口就是一痛,似乎这刀已藏在他心中多年,今日才从他心底拔出一般。如此好刀,一生人能锻一柄也算不枉此生了。更何况,流苏的病急需用钱,自己心爱的人都要留不住了,还管天下做什么。
骆红心动了,他决意锻这柄刀,后果如何,他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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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刀一成,天地轰鸣。
骆红虽知此刀非同小可,但还是把它依约给了买家,换取了一笔极厚的金钱。
但流苏……
毕竟留不住,始终东流去。
香魂一缕随风而去,便似当日明河水畔的笑颜,转眼间消散在粼粼波光中。
骆红的心也死去了。
冬去春来,他的心还没有解冻,却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呼唤,居然是那柄刀。他用来交换流苏性命的宝刀。
这时蓝山王国国王驾崩,王十二力拒王位,力捧太子王银羽即位,但蓝山国力动荡未稳,王银羽心地仁厚,王国四围的势力蠢蠢欲动,王十二独力难支,多次恳求骆红出山相助。但骆红心伤伊人已去,更兼心痛欲死,是以始终没有答应。
但此际,他听到了那宝刀的悲鸣,他听见了那宝刀在送往红檀王国的途中的悲鸣。
便是人死刀毁,这影响天下大局的宝刀也不能落在蓝山的宿敌红檀的手中呀。
骆红力撑而起,心虽死,但刀仍在,这昔日的兄弟情分不能不理,为了兄弟,他誓要拼死抢回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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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他的宝刀啊!
当他手里握住这宝刀时,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他自语:从此后,只有我跟你了……
挥刀入敌丛,力砍仇人头。
得了宝刀的骆红如有神助,杀入敌军里面如入无人之境,也不知杀到第几人,有人跪地求饶,他也是挥刀就砍,但这刀却砍不下去。那人怀里跌出一幅画像,画像给血染得半红,像中人居然是流苏!
他按刀不发,喝问:“这是谁?”
答曰:“红檀王国郡主流苏。”
名字居然也一模一样。
骆红手起刀落,立砍那人于阵前:“什么流苏,流苏早已死了,就死在我怀里。”
回手抚刀,刀呀刀,这世上竟有人如此相像……我得去帮十二了,告诉他一声,红檀的流苏不是明河上的流苏啊……
他的眼眸,在注视着弯刀的时候,迸出了星星的生机来。
一路投奔,追兵满路,他只不徐不疾一路行来。
再怎么远的路,还是会到的;再怎么样的苦,他都捱得住。
因了手里这柄刀。
因了胸中这份气魄。
因了他本来就是这天煞孤星一颗。
举步如山,天地为动,他在长啸声中踏入了蓝山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