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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伏恶谷少年弓出世/逐妖兽大神巧降临 ...

  •   上古大地,天地玄黄之时,宇宙洪荒之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覆地载,如此则体者天地之别也”。
      “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
      在南方荒野,那里遥远,古老,苍茫,广袤而静谧。
      作为南方第三列山系的天虞山山系起伏绵延向东数百里,旄山是它众多支脉中的一座,这里莽莽群山环抱,峻峰陡崖矗立,一条叫“凡水”的河从其上游发爽山中发源,那是经其山中一古岩洞内积年累月永不停息涌出的汩汩清泉,由初始的山间涓涓溪流逐渐汇聚成河的,它途径旄山,奔流不息蜿蜒向东直入大海。
      在旄山山中,有一山谷名曰“育遗谷”。谷中植被茂盛,四周悬崖峭壁上垂满了粗大的藤类攀爬植物,宛若一张张经纬错落的绿色大网,将谷周罩蔽的密不透风。谷内白槔,楠树和构树参天,且遍布奇花异草,一条清澈曲折的小溪穿谷而过。时值夏季,一场淅沥小雨过后,天空湛蓝,风清云淡,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相约怒放盛开,刹时间芳菲遍地,草绿花娇,争奇斗艳,湿润的空气中处处弥散着淡淡的花的幽香与清新泥土的混合气息。
      就在这充满一派盎然生机的山谷之中,一片郁郁灌木之后,在齐膝葱葱绿草的掩映间隙,却隐约射出两道眸子的精光,那眼神清澈明亮,并不时流露出一种野性与顽强,这是一种力量,内心坚忍的力量。
      那不屈眼眸属于一个少年,他大约十三四岁上下,来自由此向南约数百里的不庭山腹地中的一个小部落,他已经埋伏在此谷中数日了,虽然山谷满眼俏丽动人,宁静祥和,但他却无心悦目,在他看来这里早已是危机四伏,处处杀机,因为在此谷中时时有一种食人怪鸟出没,通常把人衔到半空抛下摔死,再用利爪坚喙撕碎吞下,不幸遭遇到它的人往往连残留一根骨头都要变为一种奢望。
      何况更为可怕的还不在于此,要比起他来此的目的,相比前者,后者又岂止凶险上十倍。
      即便如此,他也必须要来,完成这个命运与蛮荒世界赋予他的使命,哪怕仅凭一个少年的微薄之力,去担起一个难以想象的挑战,且没有丝毫退路可言,因为那关乎到一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失败就意味着部落巫祝无情的诅咒和惩罚,也就预示着死亡。
      少年匍匐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身体,恰逢腹中咕噜的响了一声,随即伸手从腰间兽皮囊中掏出了一把青草,抓成一团后,放进嘴中狠狠咀嚼起来,这种草样子看似普通,扁长而青翠,开着青色的花,但功效却非比寻常,它叫“祝余”,吃了它就不会感到饥饿和干渴,在没有猎物可食及水源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绝佳的替代品。
      在上古蛮荒的世界里,人类已经对自然环境有了一定的认知,否则面对恶劣的外部条件,将无法生存。
      刚下过雨的大地,经灼热太阳光的肆意照射,早已如阳焰野马,虚幻蒸腾一片。草丛中更是闷热潮湿异常,不过这些还在其次,更可怕的是各种噬血,寄生及有毒昆虫萦绕盘旋其间,时刻准备俯冲进攻,扑向自己的宿主或猎物。
      好在少年有一只可爱的青耕鸟陪伴左右,它形如喜鹊,青色的身体,眼睛,嘴和尾巴都是白色的,它的名字来源于它的叫声,“青耕”。千万不要小视它的本领和功用,将它饲养在身边,可以避瘟疫,驱毒虫。在瘴气和毒物出没频繁的原始山野森林中,功效何止显著。
      这是阿妈送给他的礼物,作为少年在野外的神奇庇护者,使其免受众多瘟疫毒物侵袭,它功不可没。此刻它正安静的站在少年的右肩头,宛如心领神会般的一动不动,也不再鸣叫,只是不时用灵动的眼睛瞟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不敢丝毫大意的注视着前方,纹丝不动的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姿势,不过他还是好象感觉到了些什么,侧头看了看小青耕鸟,嘴角挑起了一丝笑意,随后小心翼翼的从兽皮囊中摸出几颗桑葚,去答谢他的小伙伴。
      小青耕鸟欢快的吞食起来,对于它来讲,主人的这个小小慰问就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当口,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在山谷半空回荡起来,少年心中一紧和青耕鸟不约而同的仰首观望。
      一只墨绿头首,黑色身型的巨大怪鸟不知何时驾临,在半空盘旋巡视,但见它有着锋利的长喙,头上的花纹如人面,目光凶狠而敏锐,粗大的而有力的双爪狂妄的摊开着,象是随时都要将岩石抓碎,长长的翼展足足有两人多长,此外,还不时从喉咙中发出长长而摄人心魄的鸣叫,象是在宣告自己的不可一世。
      此刻,它正从空中向地面投下一幅宽大而骇人的死亡阴影,好似随时都会扑将下来,将猎物撕扯成碎片。
      少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同时将手中的弓抓的更紧了。(牛乍)牛—上古荒野中的一种体型庞大的野牛—牛筋做成的弓弦上早已搭好了一支羽箭。
      弓和箭都是少年亲手制作的,要知道此为上古年代生存之必备技能,千万不要以为它微不足道。弓身是一段秋季时分砍伐的既强韧且富有弹性的“簳竹”;弓弦是野牛脊骨旁一条长方形的筋经晒干再泡制而成的;箭杆是夙条—一种荆类植物的茎做成的—笔直而坚韧;箭头是兕骨—一种上古犀牛的骨头—磨制成三棱锥状,或是用砮石打磨的箭尖(砮nu),坚硬锋利,且上面还涂了有毒的莽草汁;箭羽是鹰鹞的翎毛,这也是他的独门武器,来源于在日常捕猎中的偶然心得,因为他发现箭尾加了箭羽的箭比之光杆箭射象更稳定,射得更远。而加装了鹰鹞翎毛的箭枝又比之加了雁或飞鹅翎毛的箭射速更快,且箭簇端正,还能抗风吹。
      除此之外,少年身旁还静静躺着一柄将石头磨制成锋利矛头再捆绑于粗长木杆之上,勉强可以称为长矛的东西,他称它为“硬蛮”,因为在它身下曾死伤过无数强壮猎物。
      这些也就是这个少年随身能携带的全部武器装备了,仅此而已。
      少年用鄙视的目光注视着树林上空的翱翔俯瞰着的敌人,心中骤然激起一股挑战的欲望,他想压制住它,因为深知跋山涉水来到此地,忍饥挨饿,置身严酷境域中,匿其身形的潜伏数日并非为了眼前天上这个家伙,而是有个更重要的目标要途经此地。但是,越是想控制住这种情绪,它反而越发在内心中强烈地难以抑制,欲之激扬迸发,这种冥冥中的东西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或许早已不可逆的融入了他的血液以及身上的每块肌肉当中了。
      这似乎也就注定了他今后的命运,势必要嘹望不同的风景。
      其实,少年也并非胆大妄为,一味莽撞行事。之所以有如此无畏念头的衍生及跃跃欲试的冲动,源于平时狩猎行为中无数次的经验积累,更何况他好象天生就秉承了作为一名神射手的天赋,目力超凡,挽弓之力强劲,准确度感应极佳,且定力一流,这也正是他所用的弓和箭均比别人的尺寸大一号(一般的箭,箭杆约长两尺,箭簇约为一寸),劲道强一倍的原因。这也使他几乎是稍加训练,就具备了成为一名部落神箭手的全部素质。
      在部落中少年曾经一直默默无闻,甚至还因为身世奇异长期遭受着别人的冷落与鄙疑,直到有一次可谓天赐良机,才让他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了不同凡响的超人箭术,得以让心存偏见的人们刮目相看,开始重新审视他的存在,当时他年仅十岁。
      那还得从一次野兽的大规模侵袭说起。
      自从神农氏持赭鞭鞭尝百草,发明耕耜,播种五谷开始,农耕文明逐步广播上古四方四维蛮荒大地。少年所在部落也不例外,狩猎的同时,也开始稼穑麻,菽,稻,稷,黍。
      岂料在收获的季节,不庭山中游荡来了一群白猿,它们肆意妄为,经常在一头为首的巨型灵性白猿的带领下,成群结队下山与部落抢夺粮食,往往是将庄稼祸害得一片狼籍。部落的猎手们也曾伏击过它们几回,不过却收效甚微,在抛下几具同类的尸体后,其势头不但未有收敛,反而预演欲烈。
      其间几个猎手不但被白猿们用石块砸伤砍伤,其中一个伤势严重者还不幸死去了。
      基于事态的严重,因此部落首领山忽决定给这些畜生一些有力的教训,并宣布这回部落所有男性都必须参加,这也就使少年破天荒的得到了一次意外的机会,不然根据以往的经验,所有这些部落重要活动都是与这个卑微少年无缘的。
      那天,白猿首领再次携众下山抢夺粮食,对于对手它们早已肆无忌惮,在强悍首领的率领下甚至有些毫不设防,正当它们大摇大摆要窜入庄稼地里饱餐一顿的时候,埋伏在四周草丛里的部落男性们一跃而起,刹那间,为数众多的利箭,标枪,飞矛如雨撒大地般的狂泄向它们,瞬时打了它们一个措手不及,白猿们纷纷中招倒地,悲鸣阵阵,如鬼哭狼嚎一般。白猿首领眼看这次攻击与以往大不相同,慌忙嘶叫着招呼手下残兵败将没头向山里狼狈逃窜而去。
      见此情景,部落首领山忽也率众乘胜追击了出去,意欲借势消灭这群为非作歹的畜生。
      无奈这群白猿天不该绝,大概也是被身后吼叫呐喊紧紧追赶的人们给逼急了,在一处前方无路的数十丈深宽的断崖绝壁前,在头领身先士卒的带动下,它们借助垂藤和崖底耸出的茂密枝条,三窜两荡,敏捷迅速的鱼贯前行,竟然没命的逃上了对面悬崖。
      山忽及族众追到近前,眼见凭己方能力无法逾越前方绝路天堑,居然又让它们逃脱,也只得望崖兴叹了。
      白猿首领似乎也觉察到了对手的追击乏力,前进受阻。于是不再继续奔逃,转而开始带领手下龇牙咧嘴,又蹦又跳的,吱哇乱叫的幸灾乐祸起来,仿佛在嘲笑对手的无能。
      久经狩猎战阵的部落猎手们,眼瞧着追击无望,而对手又在对面手舞足蹈的讥笑他们,早已被气得哇哇怒吼,岂肯就此罢休,纷纷拉弓搭箭,急急射出箭羽,试图挽回一些颜面。
      怎奈距离实在过远,射程已遥不可及,即便个别射到对手近前的,也因力道衰竭,而被它们毫不费力的拨挡开来,不但未达到既定效果,反而让它们愈发变本加厉的欢呼跳跃起来。
      这样局面一出现,部落的男性们力马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山忽也无可奈何的招呼大家准备返回部落驻地。
      恰逢此时,一个弱小的少年挺身站了出来,“让我来试试!”声音虽稚嫩,却充满了斗志。
      众人皆回头,当发现是这个少年的时候,不禁唏嘘一片,人群中到处充斥着怀疑鄙视的眼神与种种嘲讽气息。
      部落首领山忽也是大感意外,虽也是心存疑惑,不过还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睛里也飞快掠过了一抹少有的爱怜,这仅仅来自于年轻时对其母亲的一段挥之不去的情感。
      少年不再犹豫,迅速从肩上取下一张斜背着的弓,从腰间箭囊中抽出一枝羽箭,直到这时人们才惊愕的发现,少年所持的弓箭是那么与众不同,均比其他人所用的大了一轮,以至于看上去竟然和他瘦小的身型不成比例,也因此质疑起他是否真的能拉开这张强弓来。
      也难怪,一直以来他们是那样忽视他的存在。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那就更是将众人,包括部落首领山忽在内,惊得是目瞪口呆了。
      因为少年的射术实在是娴熟精湛,动作潇洒,且训练有素,甚至堪称完美绝伦。而在此之前,他只不过还是个饱受歧视,无人愿意与之亲近的半大孩童,连稍微象样点的狩猎都没有经历过,这也就不得不让人们倍感诧异了。
      只见这少年面色沉静,搭羽箭拉满弓,只稍稍感觉了一下角度与方位,但听“嗖”的一声,一支离弦利箭便毫不迟疑的疾射了出去,随着对面山崖上传来的一声惨叫,白猿首领身侧的一个手下已应声倒地,大箭从它的左眼扎入,箭簇从后脑贯穿而出,毫无生还希望。
      其箭劲道之足,速度之快,瞄向之准,令人骇然。
      不过令人胆颤心寒的还在其后,不待白猿首领反应过味来,仍陷于不知所措的短暂惊恐中。与此同时,对面山崖边上再次发出“铮,铮,铮”的几声锐响。
      伴随着这几声夺命催魄的恐怖声音,白猿首领身边的几个得力干将已悄然魂归西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告别的哀叹,且箭箭从眼中穿入后脑贯出,一招致命。
      只见此时的白猿首领再无先前的趾高气扬,嚣张狂妄,它呆呆的僵立在原地,脸上显现出惊骇至极的表情,因为他发觉身边的手下已所剩无几,且对面崖上,少年冷峻的面孔下,一枝冷飕飕的无情箭尖业已对准自己,随时都可能呼啸而来。
      少年的挽弓动作迅速连贯如电闪雷鸣一般,且杀伤力十足,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余地,势要将其全部灭杀而后快。
      白猿首领不敢轻举妄动,不再轻易怀疑对手的能力,被瞬间所发生的事实彻底震慑住了,从而也打消了冒险逃跑的念头,片刻的对峙中,它已完全绝望了。
      随即,惊人的一幕上演了,白猿首领战栗着向断崖对面的人群屈膝跪倒,双爪掩面而泣,竟似伤心欲绝,也好似乞求对方的手下留情。
      这突发的状况让部落的男性们始料未及,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沸腾,欢呼雀跃的方式正发生着群体性的转移。
      少年幼小的身躯不为所动,依旧在悬崖边倔强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任凭人们在他身后载歌载舞的庆祝胜利。
      一滴不易为人察觉的剔透晶莹泪珠顺着少年的眼角鼻翼缓缓下滑滚落,或许它等待压抑了许久,胸中那颗渴望认同又激情跳动的心脏一时间还难以平复,一直以来部落众人那种冰冷透骨的鄙视眼神在他幼小心灵中停留的过于长久了,以至于还难以迅速接受这突来的现实,他默默遥向远方,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叠翠的山峦和高不可际的蔚蓝天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对面渴望着一线生机的白猿首领见状,那敢怠慢,赶紧率领残部感激的连连鞠躬叩首,其后便呼哨一声,带领手下转瞬隐没于幽幽的山林之中。
      这时,部落中唯一的小伙伴突突笑着跑上前来,一把将他抱住,两人又蹦又跳的欢庆这一时刻。
      大人们也暂时忘却了以往的偏见与慢待,称赞着将少年扛上肩头,打道回转,只有首领山忽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独自思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神奇少年。
      自打那以后,白猿们便销声匿迹了。少年也因此一战成名,得到了大家前所未有的暗暗尊重……
      “育遗谷”上空飞翔的怪鸟仿佛突然嗅出了谷内异样的外来气息,它一个盘旋紧跟着一个俯冲,抖翼展猛然扑向林中,犀利的目光再次扫向那片自认为可疑的灌木丛,试图辨别确认出那敢于挑战自己的权威,入侵其领地的不明来犯之敌。
      眼见藏身之地有可能不保,少年正为是否适时出手左右为难之际,身旁的小青耕鸟仿若心有灵犀一般,竟然霎那间抖动翅膀一飞冲天而上,吸引住了怪鸟的视线,少年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鸟伙伴是为了掩护自己,而却将它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了。
      眼见这出其不意飞出的如青色精灵般小鸟,怪鸟盛怒之下,展翅飞驰插向这个敢于戏弄自己的小东西,一时间天空中一只迅捷异常的小鸟和比之自己身形大出数十倍有余的庞然大物,利用自己的灵活小巧,转向机动的优势,与对方惊险激烈的缠斗起来,在旁人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情况何其万分危急。
      时间稍长,小青耕鸟体力渐渐不支,它机敏的卖了个破绽,便如离弦之箭般从半空中义无返顾的一头扎向少年所在的位置,这也恰好给少年创造了一次绝地反击的有利时机,同时也增进了必胜信心,这样奋不顾身的初衷全部来自于对主人的绝对信任。
      少年顿时心领神会,当然不会错失这个转瞬即失的绝佳的机会。
      小青耕鸟用尽最后的气力使劲地扇动着翅膀,紧随其后的怪鸟嘶鸣怪叫着,张嘴叼向近在咫尺之遥的猎物,眼见就要将精疲力尽小青耕鸟生生吞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草丛中的少年霍的一跃而起,以疾雷不及塞耳,疾霆不暇掩目之势,弯弓搭箭疾射而出,第一支羽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怪鸟的右翼展,它右边身体一侧歪,立刻便解了小青耕鸟的巨喙之围,同时将怪鸟张开的血腥巨口暴露了出来,紧接着第二支羽箭又适时挂着风声火速赶到了,怪鸟凄厉的怪叫变得嘶哑,由于受伤,或是由于更加恼怒,只可惜它的叫声仅维持了一半便在途中戛然而止了。
      因为少年的第二支劲羽已从它门户大开的口中以势不可挡的力度,准确无误的穿入其颈嗓咽喉,并绝无懈怠的贯通而出。
      中箭后的怪鸟放弃了追逐,再无先前的神采,颤抖着勉强震翅拉起自己的硕大身形,挣扎着再次回到了半空,仿佛必须耗尽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丝气力,回到属于自己的宿命之地方可甘心,它无章纷乱的拍打了一阵翅膀后,便如峭壁边缘松动滚落的巨石般笔直坠下,一头重重的砸向地面,一声闷响过后,激起林中一片烟土尘埃。
      少年微笑着,赞许的凝视抚摩着已回到身旁的这只勇敢的小青耕鸟,将兽皮囊中的桑葚倾囊倒出,用以犒劳自己的这个无畏伙伴。
      月斜星微的山谷中,昏暗而寂静。
      一颗流星拖拽着长长的尾巴划过远方天际,给暗黑夜空中凭添了一道令人遐想无限的亮红色轨迹。
      少年吞下了最后一把祝余草,没有一丝胆怯,决心也始终如一不曾动摇过,一切都靠的是背后赖以支撑的一种强大信念,一种救亲人于水火的顽强动力源,这是心的方向与力量。
      对于一个生存于远古蛮荒时代,随时都可能被自然力量无情吞噬的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至爱亲人的温暖与关爱更可怕的了,有此才有了心灵的平静,才有了灵魂的慰籍。除此之外,其他的艰难困苦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又早已学会了忍耐。
      山谷东出口远处宁静的地平线上,忽然涌出一个红色的亮点,时隐时现,起初只是荧荧闪闪,给人一种非登高极目远眺不可辨其态状的错觉,那知眨眼间便不可思议的由远而近,亮点也迅速升腾韵散的化为一团红雾,一团血红色的迷雾,极不寻常。
      少年的心再次被揪的悬了起来,他预感到该来的已经到了,而且出现的速度竟然如此迅猛之极,迅猛到让人还在喘息之间,便不得不惊悸的承认,那团布满恐怖信息的血色氤氲已开始在山谷的口子上发散蔓延开来,甚至连身上的每根汗毛都开始感觉出那团血雾中飘出的如滴血般的细密颗粒。
      更为令人胆颤心寒的事情还再延续,整个幽暗山谷都被染成了可怕的暗红色,雾气缭绕。转瞬间,山崖四周的绿色藤蔓,谷内的树木,灌木与翠草都宛若受到了邪恶诅咒亦或是山火焚烧一般,开始成片成片的大面积枯萎,就连那条穿谷流过的小溪都马上干涸的失去了踪迹。
      少年的后背上聚积着一大片冷汗,他知道继续躲藏已毫无意义,于是勇敢的从枯草中站了起来,他要和依旧在肩膀上站立的小青耕鸟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天命所在,它们现在来找他了。
      血色毒雾象是发现了他的存在,为此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雾中随之发出了震耳欲聋狂吼声,雾气也伴着吼叫声向两侧飘淡开去,浮现出一个通道,一个庞然怪兽缓步挪了出来。
      只见它身高足有三丈开外,身型强壮,四肢健硕,头状如野牛,呈慎人的惨白色,赤红色的双犄角弯曲冲前,额头中央嵌着一只竖立的眼睛,巨大的红色瞳孔中象是要喷冒出浓重的血来,尾巴来回摇曳宛如一条盘亘的蟒蛇。这只野兽的名曰“蜚”,其所到之处,水干涸,草木枯,且所挟瘟疫随即沿途流行蔓延。
      这个强悍对手才是少年真正要等待的目标,此时它终于现出了真面目,且就在不远处,甚至可以听出它可怕粗重的喘息。
      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每刻的时间流逝都攸关生死,少年那敢迟疑怠慢,遂屏气凝神,动用全身力道,挽弓上箭,一支锐羽顿时快如闪电般携风带劲呼啸而去,直取那怪物的独目。
      少年猜出那只独眼应为这畜生的要害所在。
      岂料,就在箭簇离怪兽独眼寸把近的时候,锐利的箭簇竟莫明的爆发出急促尖厉的铿锵之声,就如击中了一块极坚硬的物质,虽无火花崩溅,但箭尖却瞬间化为粉尘碎片,光秃箭杆也随之失势的坠落一旁。
      少年不信这个邪,倔强的他焉肯就此善罢甘休,挑战强敌的决心一如既往激扬胸中,毫无气馁的再次果断出手。
      这次是张弓搭射三箭,也可说是倾其全力的一击,势要将这恶毒的畜生撂倒,因为心中明晰,上天赐予自己克敌制胜的机会不会太多。
      无奈,世上的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分射怪物眼,颈,胸的三道致命箭羽惊人的重复着先前所发生的景象,它们再次被那畜生全身包裹着的无形盾甲化为了一股股烟尘。
      蜚兽怒吼着,看来已被彻底激怒。它朝着站立在前方阻挡去路,无视自己实力与存在的不自量少年张口喷出了一大团血雾,刹时它就如一阵大作的狂风夹杂裹挟着潮湿恶毒的气息与浓烈的腥臭疾疾的盖向少年。
      少年瘦弱的身躯仿佛疾风席卷下的枯叶一般被随意掀翻到半空,翻滚旋转,而后重重摔落在地,一时难以爬起。
      好在重创下意识还很清醒,艰难的察看四周,小青耕鸟依然尽职尽责坚守在身旁,万幸没有受伤,要是没有它的奇妙庇护,替自己驱毒避瘟,刚才那阵富含瘟毒的血雾风,或许就会令自己一命呜呼。
      充满感激的望了它一眼。
      少年痛苦挣扎着,忍受着全身痛彻心脾的伤痛,顽强的站立起来,即便对手再强大,毫无还手之力,哪怕搭上性命也要誓死一搏,想到自己正在受难的母亲,触碰到心灵中最为柔软的地方,两行清泪顿时难以抑制的洒落胸前,心中的斗志也为之重新澎湃昂扬起来。
      少年大声吼叫着,抛掉了手中的弓箭,向前发疯似的狂奔而去,顺手拾起前方遗落的长矛“硬蛮”,紧握住它,它粗壮的长柄似乎可以给予自己力量和信心,他紧咬牙齿拼命冲向邪恶的蜚兽,一头散乱的长发随风飘起,小青耕鸟也仿佛被眼前主人的气势所感染一样,清脆的鸣叫一声,俨然一只愤怒的小鸟,无畏的展翅紧随其后……
      对面的蜚兽面对敌手来势汹汹的殊死一拼,怪眼圆睁,前腿挠地,咆哮着,晃巨首,弓身跃起,披裹着浓重的血毒雾,势大力沉的撞向不知死活的来犯之敌。
      势不低头的少年和其忠诚的小青耕鸟命悬一线。
      山谷幽暗丛林之间,眼见一个疾弛中的小黑影与另外一个更小的黑影,与之对面另外一团飞快移动中的凶狠红色迷雾,沿着各自的轨迹,向着他们冥冥中预设的一点竭尽全力的会聚冲撞而去,他们似乎抱定了相同的目的,原始而直接,务必置对手于死地,你死我才能活着……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斗,好象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胜负。
      然而,就在剑拔弩张的两方即将融会的刹那,陡然间,黑漆漆的夜空中,劈下一道悄无声息的金光,闪到近前方发现,那是一条金色的长绳索,分别在头,尾,中央各打有一个三角型的节。它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抽向蜚兽的头颈和腰身三路要害,打的妖兽浑身抽搐了一下,仰天惨烈的吼叫着,减缓了前冲的速度,紧接着不待它进一步的举动,那条赋有魔力的绳索便一个圈转,兜绕向妖兽奔跑当中的粗壮四肢,并迅速收紧。喘息之间,身形庞大的蜚兽轰然被勒翻在地,四马倒攒蹄的捆扎了个结实,失去平衡而倒地的妖兽在巨大前冲力的带动下,继续搓地前行,皮糙肉厚的它竟然将地面磋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注视着近在咫尺如小山般隆起业已被制服的蜚兽,少年惊魂未定,一时竟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踌躇起来。
      半空中响起一声长啸,一束刺眼的白光从天倾泻直下,照射住妖兽,被捆绑的蜚兽忽的腾空而起,刚才还面目狰狞可憎的它,这会儿竟面露凄苦哀怜之色,庞然大物不再强大,仿佛已预感到自己来临的末日。
      少年惊讶的仰望着天,妖兽与他不期而遇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求,或许还搀杂着些无奈和对未知前路惶恐,它迅速生空而走,随着白光的逐渐收起,直至消失在茫茫黑幕之中。
      茫然若失的少年只能不停冲天跪拜祈祷,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然而它却真实的发生着。
      就在少年不住磕头的同时,其前方土坡上已站定了一位老者,他神鬼不觉的从天而降。
      少年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猛的抬头观瞧,惊诧间发现,不远处忽然现出了位神秘老者,那老者身着宽袍大袖的兽皮氅,慈眉善目,眼神睿智犀利,颌下一部美髯,黝黑浓密的长发披肩飘洒,半身笼罩在一圈淡淡薄薄的金色光芒之中,此谓“定果之光”,远观下其全身溢出一派烁烁仙风。
      少年揉眼再瞧之际,那老者已然飘行近前,正慈祥的凝望着他,已经知晓,面前的这位老者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再加上老者仙风道骨的坐派早已震撼住了少年的心灵,于是继续伏身叩首,顶礼膜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你叫什么,年方几何,来自哪里?”老者嗓音洪亮的问道,眼神中充满怜爱。
      “我叫弓,十三岁,从不庭山来。”此时,心情愉悦的少年傻笑着回答道,满是灰尘泥土的脸上露出了一口白牙,仰视间尽是崇拜之色。
      老者继续凝视着这个不凡的少年,但见他一头浓黑乱发披肩,上身赤膊,身体不算强壮,下身着一条褐色的花鹿皮短裙,虽满身污垢,却隐隐透出白皙的皮肤,肮脏的小脸下竟难掩面容之俊朗清秀。
      暗忖着,在这莽莽荒原之中,孤身一人的他,仅依靠着肩头的那只有些避瘟毒功用的小鸟和粗陋的随身兵器,居然敢于面对实力强于自身何止数倍的妖兽,而毫无惧色退缩,其胆识何等巨大,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这小人儿深深震撼了。
      老者微笑着俯身一把拉起少年,慈爱的抚摩着他的臂膀,一摸之下,竟然吃惊的发现,这少年虽瘦弱但却骨骼清奇,好似天赋秉异,再看之下,猛然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少年的后背上居然天生长有一幅神奇的图案……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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