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棤巫山不是云gl》风语树

2、第 2 章

　　第二天裴汝云在城里逛了整整一天也没能捕捉到一丝丝妖气，这情报上不是这样说的呀？师父为了买这份情报还花了不少银子呢。
　　按照情报里说的，这里不是遍地都是妖么？昨天那老头不也说了，集市里的种种幻像，那里面绝对有古怪。昨天她溜达到那老头附近玉坠在发烫，就以为那老头是只大妖，她便拿掺了药水的酒去试，想逼那妖原形毕露，她这季就可以开张了。没想到那老头不是妖，有古怪的是那围着老头的小孩。真是失策！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裴汝云已懒得再动。回到客栈看到门后面藏了个算命的摊位，忽然灵机一动。
　　她找来老板，向他撒着娇着他恳求道：“这位大哥，你就好心帮帮我。我先前家里父母丈夫三人先后离我而去，家中无人可依，被狠心的婆家赶了出来投奔亲戚，今天找了一天也没找到……”
　　店主听了倒吸一口气，已经在心里措辞拒绝，只听她说：“可否把你的算命摊位借我一用？我家中老父曾给我说过点内里门道，兴许还可以赚点路上的盘缠去那境水城投奔我表叔…….”
　　这样的话…店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抬头看了看这位女子。这姑娘把自己说的可怜巴巴，看上去却是一个干练伶俐之人。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罗裙，一根白色的腰带束在腰间，不似邻家小妹那般温婉，却显得利索能干。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不仅抛头露面还想充当高人去骗人这件事简直是痴心妄想，真是姑娘家的想法，店主感叹。这算命的摊位是几天前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拿去做个顺水人情也罢了。考虑到这一点，店主只是嘱咐她不要走远，就在门口，出什么事他还可以照应一下。
　　裴汝云应承下来，连声道谢。一转身支起摊子迅速进入角色。其实她内心的想法很简单，那些妖呀什么的找起来实在是太累了，她又懒，还不如在街市里守株待兔，找到的几率说不定还大一些。
　　人一往那一坐，就开始犯困。裴汝云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玉坠的温度。可实在是无聊，她开始搜寻她的新摊位。摸了半天才从个卡卡角角里捞出来一本古朴的书，立刻像模像样地捧在手中读了起来。书里果然讲得是算命的东西，不过在她看来都是些冠冕堂皇的无稽之言，看起来解解闷还可以，要真给人算命……
　　“姑娘可是会算命？”
　　裴汝云闻声抬头，对上了一双乌黑幽深的眸子，与她脑中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她在心中骂了一句，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呐？
　　此时李棤乖巧的脸上带着几分恭敬，那双眸子却和昨晚一样似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有了昨晚的心虚，裴汝云立刻警惕起来。
　　李棤在裴汝云对面端正坐下，一时无人说话。
　　倒是李棤先开了口。
　　“不知姑娘如何算命？”
　　裴汝云找不到理由推辞，只恨自己没有将方才书里的字看进脑袋里，心想：只能硬着头皮信口胡扯了，说到哪是哪吧！
　　“姑娘芳名？”
　　“李棤。不知姑娘芳名？”
　　“裴汝云。”裴汝云警惕心起，心里猜想她问我名字做什么？
　　“裴，汝，云。”李棤轻声呢喃，“这个名字很美，亦如其人。”
　　裴汝云听到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有哪个女子被人夸赞能不笑呢，她柔声道：“多谢姑娘夸奖。”
　　裴汝云嗓音细软，在李棤听来是勾魂。李棤被她这一笑弄得心神荡漾，心想总有人将貌美的女子比作天仙，可天仙未必比的上这人间的女子。
　　言语间，聪明如裴汝云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套算命的说辞，脸上已经是认真严肃的神色。
　　“请把手伸给我。”
　　“好。”李棤听话地卷起袖子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裴汝云将其接住，握在手中，仔细看她的掌纹。
　　李棤的手细嫩柔滑，果然是大家闺秀的手么。待她细看，才惊觉不同。那掌纹竟是乱象！像是枯燥的树干，一道深一道浅，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很是奇怪。
　　“你的掌纹怎么是这样？”裴汝云惊疑地望向她。李棤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裴汝云下意识摸向自己锁骨间的玉坠，没有发烫。出于对老伙伴的信任，她安心下来。再细看李棤，她虽神色慌张，却不像是心虚，更像是无措……看得她有些心软。李棤看起来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确实不该为自己心里的一些不知名的异常就这样怀疑她。
　　裴汝云轻声问道：“你也不知道你的掌纹为何如此是吗？是不是有人说…….你的掌纹是异象。嗯……一些不好听的话？”
　　李棤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刚好裴汝云递过来了一把梯子，她在心里一边感激不尽，一边思考该如何顺着往下爬才能与她多些接触。
　　“嗯…….”李棤往日与那些女子打交道时，发现她们总有一颗怜悯之心，很容易被妖所惑，以至于让她头疼，这些人怎么这么容易就遭那些恶妖欺骗。现在，她不免感叹，现在自己也是一个装可怜骗人的坏妖了。
　　裴汝云在心里叹气，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无论什么命，人都是活着，怎么活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不用担心。”
　　李棤孤身行走在这世间已经数年，既无亲族，也少有同伴，只与为数不多的几位好友保持着联系，也不会有人想要拉着她的手，说几句贴心的话。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关怀与善意了。
　　她心中异样的感觉像一簇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是有些温暖的。李棤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为何自己这般喜欢这种感觉，却这样无措。她无法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情感与对面的女子诉说，因为她并不了解真实的自己，也不敢放任她去了解自己。一切都只能在谎言的遮蔽下，因为这样最安全，稳妥。李棤开始胡诌。
　　“自我小时候起，就有人说我克父。我母亲也因生我而丧命。我父亲自我记事以来就疏远我，也未曾有过什么人对我有着如此的关怀。”
　　“今日上姑娘的摊位，不是想算命。只是因为那日我看着姑娘感到亲切，所以想来认识姑娘。”李棤编不下去了。后面的话句句属实，若不是因为一时冲动，再在路上看到裴汝云，就忍不住想过来认识她。若是蓄谋已久，早做了准备，自己哪会像现在这般无措。
　　既然已经冲动，不如就这样。李棤破罐子破摔道：“我昨天刚买的那坛酒还在我那里，没开封，你要不要尝一尝？”
　　裴汝云纠结地望了她许久，那份对工作的勤奋之心终究敌不过她心里的酒虫。
　　“好吧！就随你去尝一尝。”

　　裴汝云曾通过她的衣着判断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不想李棤所谓的“家”竟是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也是，这单薄青雨镇也不像是有什么大户人家的样子。想到这她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这李棤，只是跑来巫山游玩就租了一个小院？裴汝云望着身边的人惊叹，果然是个阔绰之人！
　　她搓搓手，望着这金主两眼放光，一副献媚模样。李棤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一脸的莫名奇妙。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馋你的酒。”裴汝云点点头，她藏了满心的坏事，只露了一点点给她，也算问心无愧。
　　“不急，你先坐起，我去弄几个小菜。”
　　说完，李棤就把她一人留在客堂，独自走进隔壁的灶房。
　　这大家闺秀还会亲自下厨？裴汝云好奇地随她进了灶房。看到这灶房，她莫名地生出一股亲切感来，想一想才发觉原来是这里和她小时候家里的很相似。那时她也常常跟随母亲进入灶房，只是她不学做饭，偏爱看母亲为她劳碌的样子，每次单坐在灶房里的小凳上她就能开心地咯咯笑。母亲也不恼她，还削黄瓜给她吃。
　　想到这里，裴汝云忽然特别想吃黄瓜。
　　李棤不是一个爱收拾的人，那些瓜果蔬菜就被她混在一起草草丢在一个大箩筐里。裴汝云嫌弃地在那里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堆西红柿下面翻出了几根她喜爱的黄瓜来。
　　李棤见状二话不说，飞舞手中的菜刀削了一根黄瓜递给她。这黄瓜很是新鲜，看起来青脆可口。裴汝云咬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她望着李棤忙碌的背影，生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温馨感觉来。随即又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便扭头走出灶房。
　　裴汝云本就不是能乖乖坐着的人。这李棤神秘非凡，疑点甚多，现下到了她的住处，裴汝云怎么能不好奇？她也不得主人允许，就开始在院里四处闲逛起来。
　　这院里的陈设甚是简单，并无花草园艺，只有几棵形影单只的树孤零零地立在院里，在树旁有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联想到李棤好酒的天性，估计没少一个人在这石桌上对月独酌。
　　接着裴汝云往屋里逛。这小院不大，屋子却不少，除去灶房，还有客堂，饭厅，书房，还有卧房…只是房里颇为简陋，就连主人的卧房也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硬板床，床上只有些粗布被褥，一点都不像一位讲究的姑娘家的闺房。
　　而且她的私人物品当真是少的可怜！只有床头放了几本书。裴汝云顺手拎来看，居然讲的还是民间的妖怪。呵，若是讲那妖怪，自己随便拎出几样就能比那书里讲的丰富的多。只是这世间妖物甚多，她自认饶是她也是只见了冰山一角罢了。
　　这书为一位游山玩水的僧侣所著，实为一本游记手札。手册的皮面已残破不堪，内里纸张也已经发黄，该是年岁已久，又随主人漂泊多年，饶是主人再爱惜，它也算是饱经风霜了。现在不知为何流落到李棤的床头，也是有了个好归宿吧。抱着对着广博天地的敬畏之心，裴汝云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手札的开头讲的是他行走途中遇到的古怪稀奇的事，虽并无证据，他却总是能把所遇之事与他所知的妖怪联系起来，然后做一番傻事，最后以真挚的言语描述了与妖之间的情谊。裴汝云对这种事情向来唾以至鼻，有些人没有经历过残酷的事就理所当然把妖视为美好的存在，这种天真浪漫的想法真是可笑。她依旧看了下去。后来这位僧侣遇到了一只恶妖，此妖专以满月之日的小孩为食，噬其血肉后，还吸走小孩的一魂一魄。小孩的母亲为此哭泣，留下的泪水饱含深切的爱与恨，以及浓郁的悲伤。这些泪水是一位母亲精神破碎后的产物，恶妖将这些泪水收集起来想要和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结合，拼凑出一个新的灵魂，作为自己的子嗣…
　　裴汝云看到一半，一阵阴风吹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裴汝云这才从书中醒来，那书里的事物还占据她的脑海大半，霎时不知身处何处。周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变得诡异：嘎吱作响的门窗，空荡的房屋，干瘦的木头桌椅，在她眼中更显丑陋，使她心生厌恶。她突然觉得那摆在房屋的正中央的桌椅甚是突兀，竟有一种想要毁灭的冲动。这时，一只温软的手钻进她的手心里，她转头对上了李棤沉静的双眸。这双眸子有一种力量，能抚平她心里的焦躁。她反应过来这是在李棤家里。
　　裴汝云心虚，便先发制人：“你不是要弄菜吗？在这里做什么？”
　　“菜已经弄好了。看你不在客堂，怕你走丢了，来找你。”
　　“噫…”裴汝云丢给她一个白眼：“就你这小地方还能走丢，那就真见了鬼了。”
　　一语中的，李棤笑而不语，领着裴汝云上饭桌。
　　桌上只有三盘菜，一盘油炸花生豆、一盘素炒藕片和一盘拍黄瓜。裴汝云撇撇嘴，这李棤还真不谦虚，说是小菜就只有小菜，还以为能有荤腥的。
　　看到裴汝云不满的神情，李棤呵呵直笑，道：“是该来只烧鸡。只是最近有位朋友常来家里做客，他吃素多年，见不得荤腥，家里就没有准备肉食。”
　　裴汝云摸了摸酒壶，还是温的，她便心生欢喜。到底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想一想，自己和李棤也是因为酒而得来的缘分，那天相遇，不仅是她没能忘掉李棤，看来李棤也记住了她。同样是女子，也同样爱喝酒，岂不妙哉？
　　看着李棤为两人斟完酒，她端起酒杯，与清冽酒水里自己的倒影相视一笑，然后一饮而尽。那一抹笑容被李棤捕捉在心里，乐在其中。这第一杯酒是什么滋味，她倒是没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