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逍闲

65、Chapter 65. 裹挟

　　我愿活成参天大树，好好爱这太平盛世，爱那个目光总追着我的傻子。
　　——凌斯寒
　　凌斯寒目送木易离开，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往门里走。木易背着他挥着手臂，单手开车的样子成了他这辈子最痴心的妄想。那天，晨辉照亮了整个山头，那日，晨风滚烫。那年，他34岁。

　　他进到屋子之后便被老爷子带到了书房，书房的椅子里“坐着”一位老者，准确的说是一位老者的遗像——黑白的，老者眼神坚毅，身着一身典型的民国军装，拄着一把剑。那眼神富含侵略意味，仿佛能将凌斯寒给看穿了。

　　“像吗？”老爷子突然问。

　　凌斯寒抿了抿唇，嘴唇开合几次才说：“这——谁啊？”

　　“曾轻巡。”老爷子抬手摸着相框，动作轻柔，仿佛在轻抚恋人的脸颊。

　　太像了，除了是单眼皮，简直跟木易一模一样。以前，他与曾锡山只寥寥数面，没敢正视过他，一直以为木易长的像木咏麟，现在看来，应该是长得更像曾锡山一些，只是曾锡山老了、发胖了，所以他之前并没有看出来。

　　而且，木易那张脸，如果严肃的时候似乎比曾轻巡更帅、更具压迫感、更让人望而生畏一些。

　　“看看吧！”刘秘书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本子，递给了凌斯寒。

　　凌斯寒打开来，是一本日记。起初几篇都是日常记录，基本都是那一代人想救国救民的思潮。后来有一篇，记载的是曾家的十三个女儿嫁入几大家族且一夜之间成为寡妇的事情。

　　开篇写道：曾氏家族乃金城世家，父母大概是怕就我一个男儿，等妹妹们出嫁之后无人帮衬，难以撑起家业，所以一直想再生一个儿子。但事与愿违，母亲生我之后连生十三女。
　　母亲体弱，生完十三妹之后不到四天便去了极乐。父亲对母亲情根深种，母亲走了不到半年，父亲便一病不起，药石无医，最后在一个落雪的早晨闭上了双眼。那一年，我十三岁。

　　在奶奶的张罗下，我便成了曾氏家族最年轻的掌舵人。从那天开始算起，我约莫做了曾氏家族整整20年的掌舵人。我这一生，上对得起父母家族，下对得起门生，唯独对不起的便是妹妹们。如果不是我，她们的丈夫大概不会去运输军火，也就不会跟英国人抢运输线，也就不会一夜之间全部变成寡妇。

　　我心怀天下，胸有家国，唯独忘了自己的小家。妹夫们捐躯之后，我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副官说我一夜白头。我苦涩一笑，看着立在厅中的妹妹们，第一次觉得“长兄如父”四个字最讽刺。如果不是我这个“父”，也不会造成如今局面。

　　十二个妹夫的尸体一具也没有运回来，按照唯一活着回来的白家小子说，全部被炸碎了，拼都拼不起来。所以，整整十二座，皆是空坟。

　　葬礼结束的那天，我生病了，整整躺了半个月。我下床的那天，大妹曾在珍一身军装出现在了我的门口，她没有进来，只是远远的站在门口对我说：“大哥，木梓就拜托您照顾，这血仇我必须报，您保重！”

　　我想开口挽留，可一眨眼她已经走远了。后来，我一直瘫痪坐在轮椅里，作为长姐，她活成了我曾经的样子，坚强、独立、无情无义。
　　我听小妹在香讲，她血洗了那条线上所有的仇家，独霸了那条运输线，成了当地唯一的土霸王。她的霸王条款让后来者叫苦连天又无能为力。

　　后来，为了我的病，她甚至用那条线夹带大烟进来。因为，我腿疼的时候，总想来两口。

　　民国末年，守寡多年的老五与白家小子看对了眼，可是白家老爷子也瞧上了老五。最后她将人家父子都送给了死对头当礼物，练了枪靶子。从此，本来相好的两家成了仇家。

　　白家自此便开始吞并十三师的产业，商铺。我不但有大烟瘾，还喜好赌博。闲来无事，总想玩两把。所以，很快着了白家人的道，三天时间，几乎输到倾家荡产。

　　在珍连夜带人绑了我，夺了家族印章和地契、房契等，将小梓推上了掌柜的位置，那年他13岁，与我做掌柜的时候一般年纪。

　　之后的很多天，她没有给我饭吃，我知道自己的生命也确实该到结束的时候了。我和白家有过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如果我死，所欠没有归还的银钱将一笔勾销。

　　在弥留之际，我口述，小妹在香执笔，写下这篇手记，以警示后人。

　　第一，凡我家族之人，决不可碰毒品。
　　第二，凡我家族之人，当以先烈为榜样，为国为民，受之于民，用之于民。
　　第三，凡我家族之人，不可与白氏为敌，是白氏曾以一己之力救我族于水火。
　　在珍涉嫌运输大烟，且势力盘根错节，背后之人已紧握她的命门，想要摘除干净，必须找出背后之人是谁，方可一招制敌。

　　“所以，他将财产全部输给白家是想将十三师摘出来？”看完良久之后，凌斯寒才抬眼，问白老爷子。

　　老爷子点头：“其实，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敢确定。我从13岁被推上那个位子，整整做了70年几大家族的掌舵人，经历过国股介入、私人承包、转型重工业、转战轻工业和地产金融、转战高新科技领域等一系列的大变革，但依旧没有摸清楚。且时常有被裹挟着前进的感觉。”

　　“对手这么强悍吗？”凌斯寒缩了缩瞳孔，若有所思道。

　　“木易没跟你讲过吗？”老爷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似是累了，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不是很愿意跟我讲这些事情。”

　　“也不是说对手强悍，是时代太强悍，自然造就了太多强悍的对手。舅舅作为一代枭雄，也敌不过时代的浪潮。”老爷子看着那遗像，湿了眼眶。

　　凌斯寒奔着安慰老爷子的初衷，问起老爷子为何这么在意这位舅舅。

　　老爷子说自打记事起，他的父亲就征战在外，很少回家，他几乎是跟着舅舅长大。后来，他的父亲去世，便一直是舅舅养育他成人，他的整个青春，最叛逆的时光里，总有舅舅的身影。

　　这种感觉凌斯寒懂，因为他也是在舅家长大，在那最闪耀的岁月里，都有舅舅凌维民的身影。

　　“爷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凌斯寒握着老爷子的手说。

　　“那你说来听听！”

　　“舅舅于我而言是父亲一般的存在，甚至比亲生父亲还要亲。这也是最近几年我和小易的主要矛盾之一。但是，错了便是错了，当年您若心慈手软，便也夺不了权，也不会有整个十三师的今天。爷爷分得清公与私，我也可以。”

　　老爷子这才满意点头，若有所思地问:“关于怎么能让木易肉疼，我听说你有指点景岚？”

　　凌斯寒扶额，果然老爷子真是眼线满天下。

　　看凌斯寒的表情，老爷子便明了的点头:“那后来为何又选择牺牲自己？虽然，只要小易不告你绑架□□，那便是你的私人问题。但放毒品进来，你将如何自圆其说？”

　　“我刚升禁毒大队队长，景岚可能是觉得我需要业绩。”

　　“这么说你只是指点，至于怎么做都是景岚所为？”

　　凌斯寒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这样做即让景岚撒了气，也让小易焦头烂额，也算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你糊涂！毒品可不是闹着玩的！”

　　“爷爷，那你知不知道钓鱼执法？”

　　“你的意思是，你为了摸清对方的货源、渠道和涉案人员？”

　　凌斯寒点头，说：“我本来想着派人出去，刚好景岚有渠道，不用白不用。”

　　“你这顺水人情送的有艺术感？”刘秘书笑一声，“凌景岚以为你在帮他，木易也确实受到了口诛笔伐。凌景岚的人情你给了，木易除掉凌氏的大仇你也报了。”

　　“刘叔，你知道你最让人讨厌的是哪点吗？”凌斯寒斜眼，皱了皱眉。

　　刘阴燃本着脸看一眼老爷子，不说话了。

　　老爷子看一眼刘阴燃，笑着道：“好了，孩子们自然有孩子们的玩法！”

　　“我看迟早得玩脱，木易上任没几天，就将权利全部下放，现在个个都能当家做主。”刘阴燃开口抱怨，“昨儿个我还听说秦蔚然一坐上总部人事总监的位子便大肆裁人，食品饮品版块更过分，云亭一坐上产品总监的位子，换广告商、换代言人、换品牌包装，一夜之间将合作方得罪了个遍。”

　　凌斯寒听完，似笑非笑道：“有人找你告状了？”

　　刘阴燃没接话。

　　凌斯寒挑眉又道：“刘叔以为他们是我们呐？那么好控制？”

　　“就错个几岁，你说怎么就啥都变了。”刘阴燃又抱怨一声。

　　老爷子叹息一声，有些怅然道：“斯寒、小易他们这些80末的，还能注重一点传承，听你我两句劝。90后你看看，谁理我们这些老顽固，个个儿思想活跃的很。你再看看青青等那帮00后，管你是谁，一个不高兴直接开干，刚还将咱们集团信息系统给干废了。”

　　凌斯寒笑一声说：“就是网上说的，不高兴了连自己都杀。”

　　老爷子笑一声，朝着凌斯寒说：“既然话都说开了，就跟小易好好谈谈，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真诚。小易曾说过，假如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他愿意沉沦。你们所践行的东西很新，我们长辈不一定理解和支持，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互理解支持。我走了，有空带小易去我那儿喝茶。”

　　凌斯寒闻言，这才眉开眼笑，恭敬地将两位老人送出门。

　　“爷爷再见！刘叔再见！”

　　老爷子上车之后又将头伸出窗户说：“云亭发的稿，这次我帮你们平了，已经告了她诽谤，你让那丫头按时将罚款交了吧！”

　　“好！”凌斯寒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微勾，怪不得不见有人来抓他，原来是老爷子又下场干预了。

　　......

　　木易和曾青两个人和曾锡山约在学校的办公楼见面，父子三人见面之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最后是木易先开的口：“爸爸，这个营业额你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吗？”

　　曾锡山闻言，拿出了三盒档案，逐字逐句给木易解释。

　　力潮饮业的饮料分为6类：其中销量最高的集中在营养类、减肥类和乳酸菌类。营养类针对的是运动员，与各大赛事都有合作，换了年轻人喜欢的包装，还出了周边产品；减肥类针对的是所有爱美的女性群体，与各大美容机构和医院都有合作；乳酸菌类针对的是肠道敏感群体，老人小孩都有，受众面光，外包装和口味多样化，销量也一直居高不下。

　　木易听完，由衷赞叹道：“爸，当初听你的建议邀请云亭做宣发部门总监果然是赌对了，谢谢您！”

　　曾锡山看木易笑了，于是抽着嘴角说：“别高兴的太早，云亭刚给我打了电话，经过调查，品牌包装的合作方说今年有境外商家订做跟咱们一模一样的包装，订单量达到了咱们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有人仿造咱们集团的饮品，以假乱真，已经混入了市场。”曾青若有所思道。

　　曾锡山点了点头：“所以说，有人将你们调查的线引导到这里，是想告诉你两点：一是他们是敌人，那么以假乱真的那些饮料肯定有问题，到时候查下来，也会波及我们。按照调查的周期讲，我们停业整顿几个月，刚好是夏季，那么对方的新饮品会趁虚介入市场，挤占我们的市场份额。二是他们是盟友，那么，他们是在提醒我们，有人模仿我们的产品挤占市场，甚至有可能败坏我们的品牌形象。”

　　不管一还是二，木易觉得很像凌景岚的手笔。

　　“市场上抽检的饮品有没有什么问题？”木易谨慎地问了一句。

　　“有。”曾锡山严肃道。

　　“什么问题？”

　　“塑化剂超标。”

　　“完蛋！”木易舔了舔牙槽骨，“昨日老秦开完会回来还说奶粉里面检出了塑化剂，现在上面在彻查。我就想怎么的饮品版块得赶快全覆盖抽检。”

　　“哥，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我那会儿说的可能得逮捕老爸就是因为咱们的营业额太高了，塑化剂贡献总量也高，得抓人！”曾青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木易：“......”

　　“傻了？”曾青再次嫌弃他。

　　“我以为饮料里有违禁成分。”木易这样说。

　　“我的天呐！你就吊死在凌斯寒那棵树上算了！”曾青满脸嫌弃。

　　曾锡山不觉问：“两人又咋了？”

　　“毒品呐！凌家外贸版块的，所以我哥觉得那儿都有毒。懵头懵脑只查毒。”

　　曾锡山轻笑一声：“凌家败落，景岚生气也是人之长情，但外贸版块确实做得过了。至于我这块儿，这么说的话，我估计也是他在搞仿品。因为，瑞士那边饮品旧工厂一直闲着，我估计他会在那儿搞。”

　　经曾锡山这么一提醒，木易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父子三人又寒暄了会儿，木易安顿说让曾锡山尽快解决塑化剂的事情，全覆盖撤换生产环节的所有塑料器械。

　　“铝制品能大赚一拨了。”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曾青望着窗外叹息一声。

　　“铝制品？”木易想着，轻笑一声，喃喃道，“凌斯寒啊凌斯寒，你倒是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这回云家的铝业又能大赚一拨了。”

　　“哥这么说的话，凌斯寒和凌景岚应该是联手了。”曾青好意提醒他道。

　　木易点了点头，因为他也收到了贡子严的邮件，邮件将凌斯寒和老爷子的对话录音发给了他，也证实了凌斯寒与凌景岚有联手的情况。

　　但木易觉得录音中刘秘书说的特别好。木易私认为，商战归商战，恩怨归恩怨，自己与凌斯寒分分合合这么多年，这么点事儿不应该再影响两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