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逍闲

39、Chapter 39. 剥茧

　　位于北国的金城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会刮黄沙，一旦刮起来，铺天盖地，太阳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罩，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模糊起来。

　　又是一个黄风土雾的早晨，金城刑侦二处的办公室异常的安静，除了点击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别无他音。
　　突然，突兀地一声“我艹”打破了漫长熬人的安静。
　　这一声引得周围的一众人纷纷抬头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处的杨晴甚至站了起来，头冒过竖立在一处和二处之间的玻璃隔板问：“小金鱼，什么事情值得我们小公主爆粗口？说出来大家都爆一下。”

　　萧景琰也不管杨晴是真情还是假意，像邀功似的指着笔记本电脑里暂停的画面说：“大家都过来一下，”等人都拢到了她跟前，才问，“这个人像不像凌队？”
　　大家瞄完电脑屏幕便开展面面相觑，很显然，那高直挺拔的背影除了他们凌队，很难找出第二个。
　　林珊被杀案本来就扑朔迷离，还引出了违法持枪的状况。当初，就在大家都以为林珊是自杀，准备结案的时候，林珊的委托律师苏岩发出了质疑，还提供了好几段视频。自那之后，整个案子遇到了瓶颈，那个枪点来自何方、来自何人？为何要指向林森？林珊到底藏了怎样的秘密才让对方以林森的性命做要挟？林珊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为保林森而牺牲自己？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有找到答案。

　　为此，谢苏成立了专案调查小组，由萧景琰负责，专门从金平县道所有可能拿到的监控录像入手，“掘地三尺”盘查嫌疑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萧景琰在熬了几个通宵之后终于发现了可疑目标。

　　“将谢队叫来！”杨晴点开看来一遍视频之后很严肃道。

　　“师父刚睡下。”宋悦城瞄一眼紧闭的玻璃门说。

　　“先叫起来，让他过会儿再睡。”杨晴皱了皱眉，再一次点开了视频，因为她觉得视频里那人的走路姿势真的跟凌斯寒很像。

　　“那会儿还说天塌下来你顶着，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宋悦城嘀咕着过去敲了处长办公室的玻璃门。里面没有动静，他只能推门进去叫。

　　谢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脸色蜡黄地躺在沙发里，呼噜声均匀又疲软。宋悦城有些心疼他，但案子至上，他蹲身，轻轻地推了推沙发里的人，弱弱地叫了一声：“师父！”

　　“嗯——”谢苏迷迷糊糊地哼一声，转了个身，没有醒来。宋悦城呡了呡唇，脱了自己的外套给盖上，然后轻手轻脚地从门里退了出去。

　　杨晴看着宋悦城那神情，摇了摇头，准备亲自去叫，却被宋悦城拦住：“杨主任，只是看起来像，我先将图像处理清晰了咱再叫师父，好吗？”

　　杨晴自然是明白那个道理，但凌斯寒不是别人，是她一起并肩多年的战友，她不敢独自面对那场景，她想找个人一起。凌斯寒的腹黑她是知道的，审问犯人，自有一套。所以，杀林珊，不是没有可能。

　　图像经过高清处理之后才发现嫌疑人戴了头套，根本看不到脸。宋悦城有些焦虑地问萧景琰：“看不清脸，怎么办？”

　　“我记得凌队确实有一套这样的衣服。”葛娜不嫌事儿大地插了这样一句。

　　“对哦，据说是木易送的，他可宝贝了。有一次被小李的咖啡溅到了，凌队委托我找了好几家干洗店，对比之后才送过去的。”痕检科的古丽孜点了点头说。

　　杨晴直觉一阵眩晕，差点跌过去，还好萧景琰眼疾手快的扶住。

　　别人认不出来，她能，那双眼睛里面，是她死都不会忘记的深情，可那深情背后却是令人心寒的假意。但是这一刻，她还不能说，她想听那个人亲口承认。或者，等谢苏醒了商量一下也好。

　　“不对啊，上次我听张秘书说那晚凌队可是跟木董在一起。”宋悦城搓着额角想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陷害我师父？”古丽孜眉头缩了缩，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令人心焦的三次忙音之后，电话终于被接通，还是那冷醇又淡漠的声音：“怎么了？有急事？”

　　古丽孜出了办公室，走到楼梯间一处僻静处才开口：“师父，你老实告诉我，你出车祸之后出院的那天晚上去了哪里？”

　　电话里安静片刻之后才有声音飘出来：“——在木易家里。”

　　“你确定一整晚都在，没有去别处？”

　　“嗯，一整晚都在那儿，不信你可以问云逸。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我就是想师父了，随便找了个话题。”

　　“小丫头，好好工作，为师马上就能回去了。”

　　“好，那师父您保重身体，我等你回来哦！”

　　“嗯，再见！”

　　“再见！”

　　从凌斯寒嘴里得了答案，古丽孜昂首挺胸的回了办公室，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说：“我觉得这人就是想陷害我师父。”

　　宋悦城抬手拍了拍古丽孜的肩膀，算是无声安慰。他理解古丽孜的心情，谁都想维护自己的师父，但是证据面前，嘴里的说辞往往苍白又无力。

　　相比于古丽孜，禀彦冷静许多，他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略显无聊地转着笔头。在整个警局，他一直都是那个最安静、最没有存在感的。

　　“我相信凌队的为人，这件事情等谢队醒来之后我会和他商量，然后再找相关佐证。大家都散了吧，还有，这件事情，暂时保密。”杨晴坐在椅子里缓了半天之后才说。

　　凌斯寒不在，谢苏又睡着了，整个刑侦科就杨晴是个能管事儿的。所以，她拍板之后大家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杨晴安顿好了一帮小辈们之后，从手机黑名单里放出了一个标记为“景岚”的电话号码，然后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那头的人以微哑的声音笑着说：“晴宝半夜给炮友打电话，是不是寂寞了？这不符合你高岭之花的人设啊！”

　　杨晴了解他的性子，于是冷言道：“少恶心我，我就问一句，你为什么逼死林珊？”

　　“她死了，我哥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和木易在一起了吗？”

　　“你自己的烂账还没理清楚，跑去管别人，有病吧？”杨晴骂完之后气的自己岔气儿了，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肋骨皱眉。

　　“我有什么烂账？”凌景岚的笑声透过电波传来，依旧很是好听，“哦，你说的是咱俩啊！晴宝姐姐，我说过，我不相信爱情，那些都是所谓伦理道德的花架子，你这又何必呢？你也说了，我只是你的奴隶，然后啥也不是。”

　　“人渣！”

　　“别骂人嘛，骂人就不漂亮了。如果实在想我的话就说，我可以免费贡献自己的美色和蛋白质！”

　　杨晴叹息一声，不想理那些污言秽语，只是警告道：“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不然，我亲手将你投进去。”

　　见杨晴要挂电话，凌景岚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来：“我回国了，老地方，我等姐姐1个小时，过时不候。”

　　杨晴回到办公室，看着那帮埋头忙碌的孩子，攥了攥手机，下了决心是的转身离开。

　　萧景琰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杨晴的异常，她站在墙角，盯着那张挺拔决绝的背影，心情沉重万分。她听说过杨晴有个不务正业的男朋友，但没想到会牵涉到林珊被杀的案子里面。
　　......
　　小金鱼，我走后，帮我看着点谢苏跟杨晴。

　　爸爸，您就放宽心，他俩交给我，一定没得问题。

　　叫哥哥，显得我多老似的。
　　不老吗？儿女双全的，再说，我就比云逸大五岁，凭什么他叫爸爸，我叫哥。
　　好，随你，说正事。——小丫头这么有自信照顾好他们？
　　放心，从你捡到我那一刻起，除了你，苍生皆蝼蚁，照顾他们手到擒来。对了，晴姐传说中那男炮友——不，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他要是再来骚扰晴姐怎么办？
　　不会的，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你认识他。
　　嗯。
　　......
　　杨晴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才到达位于白塔山顶端的锦绣山河小区。锦绣山河住的都是以前的老住户，因为老住户们都背景强硬，房地产开发的春风始终没有吹到他们，反倒是他们紧跟时代，在之前的宅基地上建起了一幢幢的独栋别墅，还在以前的村口立了个“锦绣山河”的牌子。

　　杨晴轻车熟路的将车停在了“村头”第三家的门口，然后输入密码进门。

　　诺达的别墅只有入眼的“玻璃房”还亮着灯，其余一片漆黑。

　　杨晴透过玻璃缝隙便看到□□的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用那双锋利如刀的目光透过缝隙盯着她看。

　　“暴露狂。”杨晴嘀咕一句，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因为她知道，那人有点洁癖。

　　她前脚还没迈出去，便被一阵“风”卷入玻璃门内。

　　“来的挺及时。”床里的人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她，搭在她腰间的手若有似无的挪动着，将她的腰当做了琴键。

　　“我听说你跟着木易去了瑞士，怎么回来了？”杨晴一把按住那不安分的手说。

　　“姐姐觉得现在跟我谈这个合适吗？”凌景岚眼中的阴沉瞬逝，笑着道。

　　“不是要远走高飞，跟我一刀两断吗？又跑回来干什么？”杨晴脸色黑沉如墨，抬手掐着凌景岚的下颌问。

　　“姐姐这是要杀我？好，”凌景岚说着闭了眼，声音悲戚，“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母亲因我长得像父亲而恨我，父亲无视我，大哥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背后是对我入骨的恨意，这次要不是木易替我吃了那顿饭，差点死的人就是我。如今连你也厌弃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晴抬指盛住那颗从狭长的眼角滚落的泪珠，心下感叹自己应该去买彩票，天下之大，但精神分裂都被她一个人给遇上了——木易是，凌景岚也是。

　　“好，姐姐疼你，不哭了。”杨晴叹息一声，开口安慰。她之前狠过凌景岚的无情，可当初她乘着他弱势人格出现的时候抱着孩子一走了之，何尝又不是一种无情呢？她与他，从始至终都是互相伤害，互相折磨，半斤八两。

　　杨晴是在一阵碟盘摔地的声音中醒来的，她低头看一眼自己胸口的红痕，抬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杨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一次又一次，他人格分裂，难道你也是吗？”

　　凌景岚出奇的安静，乖乖伺候杨晴吃了早餐，在杨晴疑惑的眼神中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有病，有伤害你，抱歉！”

　　杨晴捂额，不知该做何应对，最后问了一句：“你现在是哪个？叫我姐姐的？还是晴宝的？”

　　“两个都醒着。”凌景岚盯着杨晴，一瞬不瞬，眼眶微红，有些话，说出口之后，如释重负。

　　杨晴愣了愣，探究道：“所以，你在逼我做选择？”

　　“你现在就可以带我走，然后将我投入监狱，给咱们的宝宝找个后爹，家里突然多出个姐姐、哥哥什么的，好的吃穿都归人家——”

　　杨晴气结：“停，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在阐述事实。”

　　“我数三声，如果跑不出去这件屋子，这辈子也别出去了。”杨晴拍了桌子。

　　凌景岚跑的很快，三声结束之后杨晴看着那晃动的门，开始怀疑自己也有些精神分裂，“我他妈刚说了什么？我是要将他关在这儿一辈子？疯了！全疯了！”

　　杨晴回到警局的时候收到了凌景岚的消息，内容是：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让你圈禁，甘愿为奴。我走了，记得想我哦！

　　杨晴也没明白那句“下辈子”到底是指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真的是心瞎眼盲，又智商掉线，硬生生让人在自己手里跑了。她也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的男人真的会去犯罪，会去触碰法律的底线。

　　接下来的三天，杨晴试图联系凌景岚，但电话都是忙音。

　　第四天凌晨的时候，她收到消息，凌景岚的大概意思是他靠近杨晴是为了利用她干掉林森，除掉木易的右臂。还说谁也想不到像杨晴这样的高岭之花也会败在他凌景岚手里，被他当做玩物。

　　杨晴气不过，问他对付木易可以明着来，为什么要拉上她。
　　凌景岚的回答是她跟木易关系好，还说是木易逼死了他爸，触碰了他的底线。

　　那一刻，杨晴忽然觉得，人性果然复杂，明明那么狠自己父亲的人，居然会为了他跟朋友反目，与世界为敌。

　　她有些担心凌景岚，可是那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别人无能为力。

　　“我有你逼死林珊的证据，你让凌斯寒跟木易在一起的目的是想让他亲手杀了凌斯寒吗？”杨晴又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聪明！”凌景岚回了这样一句。

　　假扮凌斯寒，好让警方通缉凌斯寒。然后逼木易出手，亲手对付凌斯寒。好毒辣的计谋。杨晴捏着手机久久都无法平静，她又发了这样一条消息：“再怎么说一个是你哥，另一个是你从小就认识的小伙伴，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她发出这条消息之后再也没能等来回信。

　　谢苏醒来之后，杨晴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她将自己知道的都同谢苏说了一遍。谢苏听了之后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上报并申请了红色追逃令。
　　至此，林珊被杀案终于水落石出，整个案卷也顺利地转入法院。大家都以为这个案子移交完了，就进入了下一环节，但苏岩依旧忧思重重。他认识凌景岚多年，自然知道那人的脾性。谢苏如此追逃，搞不好会逼到那人不择手段。所以，他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得让正主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于是，就有了那个跨国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