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虐众神千百遍[西幻]》蛊不毒

48、神权

　　母亲？！

　　黎艾差点被这一声直接送走，脑中仿佛有钟鼓在钝钝地敲击，一种恍惚的高空坠落感使她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心悸的感觉让她的身体虚弱不堪，狼狈地跌坐在台阶上艰难地喘息，灵魂却已经和身体的痛苦割裂开来，只宛如一个局外的旁观者冷冷地注视着这痉挛扭曲如蛇的曼妙身躯。

　　母亲，贱神为什么喊她母亲？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盘算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既然是母亲，也就意味着她这幅不是工具人其实是一具女神的身体。

　　那果然奥罗大陆的神系有问题，原本是存在女性神明的，可如今的记载里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那女性神明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只剩下一个壳子？她敢拿自己万年第一剑修的名头发誓，这幅躯壳里真的只要她一个人的灵魂痕迹。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黎艾脑海里，汗水从额头滴落到鼻尖，她几乎可以听到从自己喉间闷闷呼出的剧烈喘息，周围是一片苍茫璀璨的星空，仿佛置身于温柔浩瀚的宇宙。

　　灰色人形的贱神迫不及待般向她走来，脸上依稀可见的五官透露出一种久别重逢似的颤抖欣喜。

　　“母亲。”祂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枝头停留的蝴蝶，然后朝她伸出一只雾气缥缈无所定型的手。

　　银河蜿蜒淌过，黎艾怔怔地伸手，指尖穿过细小微弱的星星点点，在即将触碰到贱神的刹那，一阵嘹亮如凤鸣的声音冲天而起，大片火焰涨潮似的汹涌扑来。

　　“旧神余孽。”

　　威严磅礴的呵斥声如雷霆乍响，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威压滚滚而来。

　　目光所及之处瞬间被金红色的烈焰填满，滚烫的火舌狂乱如蛇群，太过炙热的温度仿佛靠近沸腾的火山口，贱神在火海中痛苦尖叫，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崩溃成一团云雾。

　　黎艾只来得及看到铺天盖地的火海中屹立着一道顶天立地般伟岸高大的模糊身影，伸出去的手就被牧师少女握住，转瞬之间黎艾回到现实，冷汗涔涔。

　　“大人，您没事吧？”牧师少女蹲在她身边紧张地看着她。

　　黎艾摇摇头，借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地深吸了几口气，勉强重获平静。

　　“我没事，走吧。”她松开牧师少女的手，继续踩着楼梯往下走，脚步声不再轻盈，每一步都很重，似乎要狠狠踏碎什么东西。

　　旧神余孽，旧神余孽，旧神余孽……

　　寥寥几个字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彻底盖过她这些年看的大陆书籍，这个世界果然还存在另一个神系，由贱神那一身母亲可以大胆猜测一下，这个神系是也许是与以创世父神为首的父权神系相对立的母系神权。

　　那这个母系神权为什么会消失呢？看贱神一心想毁灭世界的德行，以及奥罗大陆女性地位的低下，男性地位的崇高，黎艾估摸着这个母系神权十有八九是被创世父神等众神覆灭的。

　　还有那片铺天盖地的火海和火海中的那个身影，黎艾总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黎艾脑子里正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治疗所设立在圣麦伦广场边的帐篷便已经到了。

　　她随手掀开厚重的织锦门帘，便看到躺在小床上气若游丝的阿诺，和一旁长发如瀑，眼神清澈的蓝裙少女，两侧耳际延伸的纤薄鱼鳍彰显出她非人的身份。

　　她就是在北方战场对阿诺一见钟情的人鱼小公主，海瑟黛拉。

　　说真的，黎艾觉得阿诺根本配不上人家，他除了脸和身子能看，性格懦弱无能，还动不动就哭唧唧，这小公主本来就是因为被英雄救美才喜欢上阿诺的，其中不乏有吊桥效应的原因，等看清他的真面目分分钟就下头了。

　　刚才经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黎艾面色不善，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的。”阿诺挣扎就要从床上坐起来，盖在胸口染透血迹的白布顺势滑落，露出的胸膛手臂布满斑斑点点化脓似的血肉，黏糊糊的要掉不掉，像是被硫酸腐蚀过一般，尤其是胸膛那一片血肉模糊，看着就骇人得很。

　　黎艾猝不及防地被辣了一把眼睛，抬手遮住双目，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搞什么？弄得这么恶心？”

　　阿诺仓皇地低下头，伸手抓住掉落的白布没轻没重地按回身上，想挡住胸口大面积的创伤，黎艾这才注意到他躺过的床单上也有不少血迹，想来他背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亭亭立在一旁的小公主看不下去般咬了咬唇，气势汹汹地反驳：“又不是他的错，可恶的是哪个拔他鳞片的人！他不是你们教廷的大功臣吗？为什么还会被拔鳞片？”

　　黎艾：“…………”

　　她摸了摸鼻尖，选择保持沉默。

　　“主人……”阿诺伸手拉住黎艾一点蓬松的裙摆，即便坐在病床上，个头仍然比她高出些许，眼眸湿漉漉的像一头蜷缩在暴风雨里的可怜大狗。

　　然而黎艾像怕被传染似的，下意识后退一步。

　　指尖细腻的织物骤然滑落，阿诺直直地望着黎艾，晶莹的泪珠颤巍巍地坠在泛银的眼睫上，如同清晨带露的嫩绿叶芽。

　　性子风风火火不像个水中生物的海瑟黛拉一把抓住阿诺的手腕就用力把他往外拉：“阿诺你在教廷过得不好，我带你回大海，回了大海就没人敢欺负你。”

　　“走开。”阿诺声嗓哽咽地挣开她的手，别过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黎艾站在一边，仿佛在看幼儿园小朋友吵架一样，表情微妙，她清了清嗓子，问：“还能打吗？”

　　阿诺迅速转过头，望着黎艾，重重点头：“可以。”

　　黎艾轻描淡写地吩咐：“那就去吧。”

　　海瑟黛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不是他的主人吗？他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让他上场？”

　　“你也说了我是他的主人，根据奴隶法，我让他死，他就得死。”黎艾笑了笑，由衷觉得自己此刻非常像一个没人性的反派。

　　顿了顿，她眸光潋滟地注视着从深海来到大陆的海瑟黛拉，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我听说小公主是因为在岸边嬉戏时不小心被捕了，阿诺正好救了你，然后你就喜欢上这个蠢货了。”

　　“不是的。”阿诺的反驳来得比任何一次说话都快，他像是被吓到的鹌鹑，满脸惊惶，手足无措。

　　“住口，我跟小公主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黎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也并不强烈，因她遍体鳞伤的年轻骑士脸色煞白，在这轻忽如羽毛的目光下缓缓屈膝跪地，即便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主人。”喉间发出有些委屈的细弱呜咽，他温顺地低头跪着，灰白的短发蓬松蜷曲，就是赤|裸的上半身左一块右一块的血肉斑痕有碍观瞻。

　　黎艾瞟了一下，瞬间移开视线，还是看如油画里水泽仙女般美丽的人鱼小公主洗眼睛。

　　“阿诺！你起来，起来啊！”海瑟黛拉急得直跺脚，“你这么厉害跪她干嘛？快起来啊！”

　　“气死我了！！！”她愤愤地瞪了黎艾一眼，杏眼晶亮动人，气冲冲地小跑出帐篷，绣着白金太阳的门帘掀开又阖上，惊鸿一瞥到外面热火朝天的盛况。

　　“果然啊，是看上你这一张脸了。”黎艾自然地抬手揉了揉阿诺灰白柔软的发顶，轻声感慨，“海的女儿，不养鱼多可惜。”

　　“起来吧。”她拍了拍阿诺的头，动作随意得跟平常人对待猎狗没什么两样，后者习以为常，甚至因她软化的语气而露出些许笑意。

　　阿诺听话地站起来，直挺挺地杵在黎艾面前一动不动，她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指了指床：“坐着，伤成这样也不找牧师治疗，故意的？想让我心疼？”

　　阿诺摇摇头，似乎是因为她冤枉他，眼泪流得更凶了。

　　黎艾冷笑：“哭什么？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慌乱悲伤等情绪全都在他眼眸里一闪而过，可他天生不善言辞，薄唇开开合合，最终只憋出低沉弱气的一句：“主人……我没有。”

　　黎艾用力地揉了一把阿诺的脑袋：“好了，哭哭哭，你真是烦死了。”

　　末了，她拿出一管紫红的药剂拔开瓶塞喂到他唇边：“喝下去。”

　　阿诺眨了眨纤长的眼睫，瞳孔像被点燃般亮了起来，喜悦浮现在他眉宇间，如果此刻他有露出尾巴的话，想必已经欢快地在地上拍打起来。

　　他乖乖地仰头张嘴，就着黎艾的手喝下她根据查理斯龙骑秘法制作的半成品药剂。

　　他舔掉唇上残留的液体，小心翼翼地说：“主人，我想回家。”

　　“随便你，想回就回。”黎艾垂眸凝视着他，眼中流转着深深浅浅的浮光，透出漫不经心的温柔。

　　阿诺大大小小的创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黎艾靠近了一些，让阿诺可以靠在她肩头，在他耳畔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晋位军团长，教廷应该有给你分配住处才是，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的，您说过刮鳞片、鳞片……就可以回家的。”他咽了咽喉，混杂着钝痛急促的喘息断断续续地回答，他的下颌抵在黎艾肩窝里，所以她看不到年轻骑士清俊的五官在她药剂的作用下狰狞畸变，尖锐起来的手指痉挛似的颤抖，在握上她柔软腰肢的刹那硬生生地改变轨迹，落在他自己膝盖上，自虐般用力抠紧。

　　假使有第三人在场看到这幅场景，很难不会联想到教廷壁画里那一副圣女拥抱恶魔的画面。恶魔用嶙峋的手臂紧紧束缚着圣女，像是要把她拽入地狱深渊万劫不复，她却没有没有丝毫的害怕或不安，只温柔地用白皙纤细的双臂拥抱着恶魔，在他丑陋的侧脸落下亲吻。

　　在黎艾的视线里，阿诺后背上的脊骨狰狞地凸起，但他还是要比恶魔好一点的。

　　她也不吝啬地亲了亲他的耳廓，声音里带着蜜糖似的甜蜜：“你的命都是我的，更遑论你的一层皮。”

　　下一瞬，她话锋急转：“你哪来的资格跟我谈条件？”

　　黎艾后退几步，阿诺便如同失去倚仗般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痛苦喘息着撕扯自己的身体。

　　黎艾看着地上蜷缩成虾米状的阿诺，眼底的嫌恶满溢而出，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神情冷漠无比：“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如果我死了，就把你卖给那个小公主……”

　　被痛苦扭曲的理智清醒了一瞬，阿诺看着那道袅娜离去的背影，猫眼似的银灰竖瞳顷刻间变得尤为扭曲又顽固，有一种像是被抛弃背叛而生出的怨毒。

　　阿诺缓缓地以顽强的意志重新站起来，身形微微摇晃了几下才终于站定，粗沉地低喘着，覆盖着厚厚鳞片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头角峥嵘，彻底变成了一头人立而起的危险兽类。

　　长尾曳地，仿佛毒蛇蜿蜒滑行，发出令人遍体生寒的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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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开始为阿诺和昆西的死亡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