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虐众神千百遍[西幻]》蛊不毒

42、漩涡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你自欺欺人的谎言？装得一副仁慈宽怀的圣人模样，私底下尽干些龌龊事，您可真恶心。”

　　少女说完就安静地看着他，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她的眼神并不冷淡，也不锋利，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好像看穿了他自己都不知晓的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他知道那里有一扇紧闭沉重的门，关着他所有的贪嗔痴欲。

　　被这样看一眼，即便是再平和温雅的人或多或少也会感到莫名的冒犯，可他内心竟然非隐匿地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愉悦，火星似的，闪了一下就归于黑暗。

　　他不曾说谎，没有谁会不喜欢莉莉。
　　她能轻易触碰对方的心，只要她想，她可以取悦任何人，哪怕是恶魔。

　　沉默了很久，欧律瑞亚疏朗英挺的眉宇舒展了一些，由黎艾一手营造的尖锐气氛在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消散得一干二净，好像长辈宽松地对待孩子的恶作剧。

　　优秀的上位者基本上都有这种控场般的能力，从心所欲，挥洒自如。

　　他像是又和黎艾亲近了一些，柔声说：“《天国书》里开篇父神创造出第一位原初神秩序与法则时，向天地宣告‘这是我的孩子’，而往后的三位原初神都没有得到类似的承认。”

　　“由此可见父神也是有私心的，他偏爱他第一个孩子。”

　　欧律瑞亚就像一个引经据典讲事实摆道理的老师，黎艾却暗自皱眉，因为她察觉到他古井无波的表面下藏着悲伤，那种悲伤平静而浩瀚，宛如被黑暗吞噬的大海无声地涨潮。

　　“而莉莉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教子……”说到最后，他直直地看向黎艾，声音轻得如同低低的梦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我理所应当偏爱你。”

　　黎艾眉心的褶皱更深了，她记得欧律瑞亚说的《天国书》里的这个片段，他很早以前为了论证他“神爱世人，众生平等”的观念，还从其他地方找补证明创世父神对众神的爱是平等的，虽然当场被一位主教狠狠驳斥，后来他竞选教皇的时候也因此被攻讦过，但黎艾相信欧律瑞亚从来没有死心，毕竟他一直都在很认真地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不过现如今跟她说这么一通，是吃枢机院那套反人类理论的洗脑包吃撑了？

　　“前后矛盾，自欺欺人。”黎艾无趣地撇了撇嘴角，末了，又慢悠悠地加上一个，“令人发笑。”

　　穹顶之上，位于画像上父神心脏的地方突然旋开一扇圆形的天窗，凉凉的夜风倒灌而入，吹得千百烛火哗哗作响。

　　黎艾这才看到，今夜无月，漆黑的天幕上群星璀璨，仿佛撒满碎银，下一瞬，变故抖生，一道与圆形天窗同样粗壮的光柱从天而降，是很纤细朦胧的薄光，好似神临的预兆。

　　地面上的魔法阵随之亮起来，它中央正好有一个圆与光柱交相呼应，黎艾和阿诺一站一躺，恰巧就在这个圈里。

　　黎艾想都没想，在光柱笼罩下的瞬间，疾步后退，借着蹲下的动作，掀起裙摆取下绑在小腿上的魔导手|枪背在腰后，枪身只比成年男人的手长一点，手柄嵌银雕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件造型古怪的艺术品。

　　“莉莉。”隔着直径三米的粗壮光束，欧律瑞亚唤她的语气重了一些，但仍然不痛不痒，担忧的成分占得更多。

　　“听话，回来。”

　　“住口，不要再乱喊了，我叫黎艾。”

　　莉莉·兰德尔，黎艾早想甩掉这个名字了。

　　光柱朦朦胧胧地挡在中间，欧律瑞亚清冷如月的面容稍微有些失真，黎艾啧啧地说：“少端着一副圣父形象了，活人祭祀都能做得这么风轻云淡，承认自己对我有欲|望很难吗？”

　　她的声音如同风暴一样瞬间压过其他，欧律瑞亚骤然平静下来。

　　至少表面已经登临大陆权利之巅的男人僵硬地站在薄光水幕似的光柱后，好像一寸一寸化成了一尊死寂而圣美的雕像。

　　黎艾当然不会放过他，她还要亲手将这尊神像砸碎打烂，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星光烛火闪过美丽而残忍的光彩，她扬起绯红的唇，发出故作不知又耐人寻味的反问：“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十五、十四、十三……还是更小的年纪？”

　　她根本就是故意在误导欧律瑞亚，让道德感强烈的教皇陷入悖逆人伦的沼泽，显然她成功了，每说一句，欧律瑞亚的眼睫便难以承受般颤抖一下，宛如蛛网上濒死挣扎的蝴蝶。

　　黎艾便相当顺手地补上一刀，笑盈盈地说着恶毒至极的话语：“你还是父神的化身，神圣的代表，内心竟然像爬满蛆虫一样肮脏龌龊，广场上的火刑架等着你呢，教父。”

　　“不。”他闭上眼睛，微微地呼了一口气，露出一种在他脸庞上和嗓音里都很少见的疲惫倦懒。

　　顿了顿，他重新提起精神，仍然温温吞吞的，像是要解释：“不是这样的，莉莉——”

　　黎艾才不听，她心里翻腾着恶念，向他展开了一个柔柔的笑容：“住口，我叫黎艾，从此刻起我们断绝关系。”

　　她像一条鳞片华美的蛇，沿着光柱边缘慢慢走动，雪白的脚踝在裙下若隐若现，带着一点粉意的纤细指尖滑过光柱表面，如同轻轻拨动一池平静的春水，黄豆大小金属质地的乌金蜘蛛跳进光圈，悄无声息地爬到昏迷不醒的阿诺身上，爬到他脖颈处张开口器狠狠咬下。

　　然而，它像是咬上铁板崩了牙似的，往后栽了个跟头滚进男人深陷的锁骨窝里，好不容易翻过来，赶紧用两条前肢捂住口器，哆哆嗦嗦地爬回黎艾身边。

　　而黎艾已经走到欧律瑞亚五步开外的地方，她抬起眼来，如同徐徐盛放的剧毒花蔓：“怀有如此低贱污秽之心的你，不配当我的教父，不配当教皇，更不配成为父神在人间的化身。”

　　“假使父神真的存在，他必将以雷霆和天火审判你。”

　　少女的声音如同魔咒，语气天真烂漫，在他脑海里一遍遍萦绕不去。

　　“莉莉……”欧律瑞亚张了张嘴，眉眼间满是难言的疲惫，他微微撇开视线，暖红的火光顺衬着他刀削般俊美的侧脸映过来，却沉静如霜雪冷月。

　　黎艾不开心地皱眉，她觉得自己又白费劲了，欧律瑞亚根本就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她能搅动井水泛出波澜，但还能指望它掀起惊涛骇浪不成？

　　欧律瑞亚的目光落回黎艾身上，淡淡道：“先不要闹，进入魔法阵，补魂结束后，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黎艾，看样子是打算亲自动手把她押进魔法阵。

　　“不准过来。”

　　黎艾高声拒绝，欧律瑞亚却置若罔闻，那双淡蓝幽灰的眼眸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她，曳地的长袍流光溢彩，步伐缓慢又坚定。

　　“我叫你不要过来，你聋了吗？”黎艾眯了眯眼，十分不悦，可半步也不肯退，仿佛退了她就输了一样。

　　她抬起手，嘭——

　　黄铜的弹壳叮当落地，欧律瑞亚甚至没有抬手，身前无形的屏障挡下高速旋转的子|弹，他低头端详了一会儿镶嵌淡金晶石的弹头，视线慢慢转移到黎艾平举握|枪的手，最后是她面无表情的脸。

　　“莉莉，为什么突然这么……”他停顿下来，沉吟着有些艰难地选出一个最恰当的词汇，缓缓问，“恨我？”

　　“不。”黎艾放下手臂，一脸轻松，“我不恨你，我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你。”

　　“以后你如果再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那冕下可要小心了。”她算是把话挑明了，冷漠地在两人之间划出界线。

　　“莉莉。”欧律瑞亚开口，“我把阿诺送去北方是因为查理斯帝国的龙骑可以帮他觉醒从而进化……”

　　黎艾不耐烦地打断他：“不止这些，从小到大你就像藏在阴影里的蜘蛛悄无声息到处织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全部都是你织的网。”

　　她的眉眼霎时蒙上一层阴翳，欧律瑞亚控制人的方式是真的可怕而且悄无声息，他从来不限制她，而是无限地给予，等她反应过来惊悚地发现她身边处处都有他的痕迹。

　　如果换一个人，怕是早因为养大膨胀的欲|望而沦为他手底下操纵自如的傀儡，就像是吸食了上瘾的毒|品，只有听他的话，才能得到奖励。

　　以上也是黎艾至今还没有对他丧失兴趣的原因，明明根子都烂透了，居然还能由衷地披着一张圣父皮。

　　还是那句话，她不扒掉他这身教皇袍，都对不起她这么多年当贴心小棉袄送的温暖和一口一个脆生生的“教父”。

　　“我已经在放手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了，可这座城很危险，莉莉，你明白吗？”欧律瑞亚拿下那枚子|弹捏入掌心，用他轻缓独特的语调，慢慢地说，似乎是在向她坦白和解释。

　　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枪|声在空旷高挑的神殿里此起彼伏，本该恐怖尖利的音色，此刻竟显得有些空灵，刀子似的风绞灭烛台上跳动的火焰，坐落在高台上的王座后挂着一副巨大白金太阳旗帜，这是教廷的符号，神权的象征。

　　然而，这神圣的旗帜瞬间被打掉悬挂的绳索，它巨大得遮挡住大半墙壁，此刻整个哗然坠落，把和王座和高台都掩埋了，好似天倾。

　　“我更危险。”黎艾偏了偏头，笑得人畜无害，转眸看向欧律瑞亚，“再最后声明一次，我叫黎艾。”

　　阿诺终于醒了过来，伸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脖颈，却在第一时间锁定了黎艾的身影，讷讷地呼唤：“……主人。”

　　黎艾没有理他，只对欧律瑞亚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礼，纤秀的脖颈高高昂起，如同一只骄傲不屈的天鹅。

　　“教皇冕下，愿父神的福音与您同在。”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烛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她像是走向另一条路，决绝又孤独。

　　“主人。”阿诺下意识地拔腿跟上，光柱骤然破碎。

　　金碧辉煌的至高神殿最后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欧律瑞亚抬首看了一眼天窗外遥遥闪烁的群星，有白鸽在殿堂顶上叫得像乌鸦似的单调枯涩，他收回视线，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高高台阶上的王座，姿态庄严脊背挺拔如同他加冕的那天。

　　他踏着覆盖在台阶上的白金太阳旗，站到同样被覆盖的王座前，慢慢转身，坐下，像是在独自完成一场盛大的朝圣。

　　可当他与穹顶上父神画像的双眼相接时，目光恍惚了一刹那，眼底仿佛缓慢流转起深不见底的漩涡，唇瓣轻微开阖，无声唤道：

　　“…………”

　　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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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教皇最后的结局：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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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