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虐众神千百遍[西幻]》蛊不毒

39、清醒

　　入夏后天亮得本来就早，远处密林沉静如睡万籁俱寂，可破晓的晨光还来不及穿透白渺渺的雾气，黎艾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不可能是莱安，她昨天离开荆棘圣殿的时候有嘱咐他好好休息，而且他有钥匙，敲什么门？

　　黎艾从地下室爬起来，走去打开门。

　　年轻的骑士褪去盔甲后显得格外俊美矜贵，融在薄雾弥漫的花园背景里，与素来有着“神之宠儿”称谓的精灵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微蜷蓬松的白发尽数往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也平添了几分成熟硬朗的气质，下方是高挺英俊的鼻梁和一双深邃的银灰色竖瞳。

　　一身剪裁得体的劲装修身显瘦，袖边衣廓整齐地烫着精致滚边，淡淡清冽的香水味混着微凉的晨风迎面拂来。

　　而自她打开门起，那双非人的竖瞳就安静地凝视着她，他给人的感觉本该是冰冷不容接近的，但此刻垂下脸庞深深注视的模样，由内而外地透着股纯洁羔羊般任人宰割的柔软。

　　“主人，鳞片。”他抬起一只手，晃了晃那沉甸甸的布袋，细细的摩擦声随之响起，却也比不上他温吞甜蜜地唤她主人时嗓音震颤般的磁性清朗。

　　“先进来。”黎艾挑剔地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然后忍耐似的皱着眉收回视线，转身向屋内走去。

　　而在她转身的刹那阿诺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手指捻着衣摆，跟在黎艾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他原本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放桌子上。”黎艾指了指书桌，等阿诺老老实实地放好布袋，拘谨地站在黎艾面前，嗫喏着不知怎么开口时，黎艾再度开口，语气不耐，“你这发型怎么回事？”

　　昆西脸上满是局促，薄唇张了张，不确定地问：“……不好看吗？”

　　“难道你觉得好看？”黎艾难以置信般反问，小绵羊就是小绵羊，梳个背头就能装大尾巴狼？

　　她忍无可忍，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胡乱扒拉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银灰竖瞳倏地睁大，阿诺惊讶的模样像只傻了的大猫猫，随即屈下膝盖让黎艾薅得更顺手，眼底浮出点点由衷的笑意。

　　黎艾拍了拍手，在他做工精细的衬衣上揩去指间的发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这样顺眼。”

　　看她笑靥明媚如花，顶着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发型，阿诺也歪了歪头，赞同地弯起眉眼。

　　“我看看。”黎艾满怀期待地拉开袋子，银灿灿的一袋鳞片，有大有小，全部呈完美的盾形，冷冽的流光下有巧夺天工般漂亮的纹理。

　　她挑出一片捏在指间摩挲，触感有些冰冷，又比钢铁多出一份韧性的质感，她好奇地看向阿诺：“还挺多的，你真把自己剐了一层？”

　　“嗯。”他重重点头，眼眸亮如繁星。

　　黎艾捏着他的下颌左右摆弄观察了一会儿：“怎么没秃啊？把衣服脱了，龙化给我看看。”

　　她背靠在深红的书桌边，银发细薄的黑色纱裙下她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阿诺。

　　阿诺怔忪了一下，目光害羞似的游移不定，修长的手指搭上腰间的皮革封带，骨节凝重地突起，皮肤下隐隐透着青色的筋络。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如鼓点般密集，银白的鳞片爬过宽阔厚实的背肌，覆盖他健硕的身躯，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美丽的光泽。

　　漂亮，非常漂亮，仿佛一尊充满古老威严的艺术品雕塑。

　　心里涌起了一种恶意的兴奋战栗，黎艾对他勾出一抹娇美至极的笑容，语气天真烂漫道：“拔给我看看。”

　　阿诺循着她的视线落在他胸前正好是心脏的位置，他用尖利微弯的指尖扣进鳞片间的缝隙，往外一扯，他痛得吸了一口气，鳞片被拔的地方露出肉色的肌理，像掀掉一层皮，却奇异的并没有渗出鲜血。

　　他每拔一片龙鳞呼吸便急促一分，那种钻心的疼就等同于人类撕掉自己皮，很快他的胸口就秃了成人巴掌大的一块，虽然没有流血，但创面凹凸不平的比人到中年头顶脱发难看千百倍。

　　黎艾偏过头，觉得辣眼睛：“长不出来了？”

　　“可以的。”阿诺轻轻喘息着，龙化后格外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站立不稳地摇晃了一下，嘭的一声跪倒在黎艾身前。

　　她平静地俯瞰着脚下介乎人和爬行野兽之间的魁伟身影，他双手撑在地上用力时鳞片下的肌肉如流水起伏，呼吸声沉重迟缓，单是听着就有一种钝痛无比的感觉。

　　黎艾还听到血液在他四肢百骸奔流的声音，如同草原上发狂的牦牛群，他一边剧烈地痉挛着，一边努力地站起来，胸口秃掉的血肉里缓缓生出新的银白鳞片，刀口似的边缘似乎带着血，隐隐泛出妖异的红。

　　“很疼？”她伸手捧住这张因痛苦而轻微扭曲的脸庞，指尖轻柔地抹去他眼角冰冷的泪水，神情像是怜惜，又像是凉薄和讽刺。

　　阿诺迟疑着点了点头，看了黎艾一眼，又飞快摇头，垂下眼帘说：“不疼。”

　　管他疼不疼，重点是能持续再生，循环利用。

　　黎艾小小地激动了一下，低头仔细地摸了摸他新生的鳞片，感觉比之前的软，也更小更薄，黎艾皱眉思索着，柔软的指腹一不小心擦过鳞片边缘，切豆腐似的轻易在她手上割开一道口子。

　　阿诺垂首看着几乎是趴在他胸口的黎艾，浅浅的呼吸和温软的指尖落在鳞片上，他应该感觉不到的，但浑身的肌肉忍耐地绷紧，神情恍惚得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直至他嗅到主人的血腥味。

　　“主人。”他担忧不已，想察看她的伤势，却又不敢动。

　　黎艾伸出手：“舔了。”

　　阿诺一愣，目光在黎艾的脸庞和流血的指腹来回逡巡了几圈，蛇信一样淡粉分叉的舌尖试探地舔掉已经滚落到指根的血珠，瞳孔瞬间缩紧，像是沉睡的猛兽突然捕捉到猎物香甜的气息，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潮水充斥了他的心脏。

　　果然已经变成嗜血的怪物了吗？

　　黎艾半阖着眸，注视着阿诺魔怔般用微凉的长舌舔舐缠裹她的指尖，磅礴的龙威在他的压抑下逐渐失控，最终猛地爆发开，停在窗台上注视的鸟雀在这种雄性可怕的压迫感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啼鸣，逃也似的扑腾飞掉。

　　不对，好像不是嗜血啊！是——

　　半龙人锋利的指爪稳稳当当地托住她的大腿，轻而易举地把她提到高度合适的书桌边坐下，讨好地用鼻尖蹭着黎艾的脸颊，他的唇舌滚烫起来，炙热的鼻息扑入，带起她一阵不自觉的颤栗。

　　“主人。”龙化后阿诺身形魁梧得像人立而起的怪物，但语气依旧柔弱而可怜，有一点颤抖的哭腔，竖瞳濡湿地望着她，尾巴却已经得寸进尺地缠上她的小腿，灵活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摩挲她的肌肤，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意味。

　　啊这……像极了宠物猫在脚边蹭来蹭去的撒娇行为。

　　黎艾嘴角上扬，难得起了逗弄的兴趣。

　　莱安轻快的声线却不适宜地在门外响起，却带着细微的疑惑：“黎艾，你一个人在里面吗？”

　　黎艾微微推拒开埋在她颈窝里乱舔的白毛脑袋，先是用唇语无声警告阿诺收敛气息不准被发现，才高声回应：“对啊。”

　　以阿诺如今的修为想骗过莱安的感知简直轻而易举，但他还是不开心，论先来后到，该藏起来的也应该是外面那个鸟人。他已经变回人形，健硕有力的手臂将黎艾死死钳制在怀里，银灰色的眸子里有些晦涩不明的情绪，却在黎艾不满地瞪视过来时，目光迅速温柔到哀求的地步。

　　莱安还在问：“又熬夜了吗？”

　　“没有，刚进书房。”黎艾拖长了尾音，听着确实有几分刚睡醒的倦怠，而实际上她正伸手揽抱住阿诺宽阔紧实的肩背，压制住他各种不老实的小动作。

　　“我去做早餐，你快出来哦。”莱安耐心地嘱咐着，挥散心底的疑虑，向厨房走去。

　　黎艾冷冷地瞪向阿诺，他深邃的轮廓在窗外映入拂晓天光里格外英挺俊朗，眼神灼灼而痴缠地望着她，牵引着她的手按在胸口被拔过鳞片的位置，埋首到她耳边，含着湿热的吐息，无声地乞求：“主人……主人，真的很疼，求您了……”

　　十分强劲的心跳就在她手掌下起伏搏动，有一种真的把他的心脏捏在手里的掌控感，黎艾唇角勾起，笑得柔媚曼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说：“疼就对了。”

　　下一瞬，她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像是突然就丧失了全部的兴趣，动了动还被他粗长鳞尾缠着的小腿，命令他：“松开。”

　　“跪下。”

　　出乎意料的，比猫咪还粘人的阿诺悄无声息地松开尾巴，迎着黎艾冷淡而遥远的目光，神情如同醉酒般迷离狂乱，在她身前一寸一寸矮下身体跪在地上，侧头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膝盖，粗糙的手指轻轻握住她雪白细腻的脚踝…………

　　天际浓云翻滚，将试图升起的太阳遮蔽，灿烂的霞光在厚重的云层里左突右刺，搅得风云流散，终于放出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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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阿诺从窗户里丢出去，黎艾整理好裙摆，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一把抱住正背对他用勺子搅动蘑菇汤的莱安，后者除了轻微地振了振翅膀，手上的动作纹丝不动。

　　黎艾轻车熟路地把手插|进那毛绒绒的羽翼根部挠起来，嗔道：“昨天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还这么早过来？”

　　时至今日，莱安还是受不了她碰他本就敏感的翅根，奇异的酥麻从尾椎直蹿脑门，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汤勺，转身把握住黎艾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蓝眸清澈专注：“因为不在你身边，我根本休息不好。”

　　黎艾撇撇嘴：“好粘人啊。”

　　“就喜欢粘着你。”莱安骄傲地笑了笑，弯腰把黎艾圈得更紧，两只纯白宽大的翅膀也拥过来暖烘烘地围住她。

　　黎艾翘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在我身边养成了不少坏习惯。”

　　“哪有？我也是有很多进步的，比如厨艺。”莱安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以前只想去浪迹大陆了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就行，不至于把自己饿死，现在是想怎么做得色香味俱全，然后看着你吃下去……”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微哑的笑声震颤着从胸腔里传出，带着不自觉的甜蜜：“普通的夫妻生活好像就是这样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艾的脸色黑得不行，既然已经这么满足，那最后一点好感度快加上啊！！！

　　她仰起脸，认真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少年垂下眼睫，回以深沉的凝视，半晌，吐出一个字：“……有。”

　　黎艾哑口无言，都说人贪得无厌，这神明转生者简直无底洞似的欲壑难填，她的耐心真的要告罄了，如果不是突然遇到莱安带给她兴许可以摆脱世界意志的希望，她才不会跟他玩这么久，只用等着即将结尾的布局，启动最终计划，尝试干掉贱神，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她身死道消都无所谓。

　　她之所以修真，不为长生，只求一个逍遥。

　　可看看她现在都憋屈成什么样子了？

　　莱安对黎艾心里的暗潮汹涌毫无觉察，他附耳过来，小声说：“天翼种真正的少主被害死了，有人想偷偷接我回去让我成为族长。”

　　想走？翅膀折了，双腿打断。

　　黎艾微笑，眼底含着刀剑似的清光，等待他的下文。

　　莱安捧着她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蓝眸干净得像晴空下风平浪静的大海，郑重道：“我们逃走吧，去月暮森林找精灵一族的生命树，把我的命分给你一半。”

　　黎艾有些意外地挑眉：“是有记载表明精灵等长寿种族爱上人族，不忍心看着爱人衰老死去，而乞求生命树把自己的寿命分一半给爱人，生命树被他们真挚的爱情感动实现了这个愿望。”

　　她歪了歪头，琥珀似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年的面容：“可莱安你真的爱我吗？”

　　“爱。”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忍不住低下头颅缓缓亲她的鬓角和耳朵，仿佛怀着受伤的情意般低低地说道，“不要再怀疑我了，我真的爱你。”

　　去精灵一族寻找生命树的念头很早以前就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定，因为隐隐觉得黎艾还不够爱他，至少没有达到他爱她的程度，所以他一直没有说，也有等她先开口的意思，可她从来不提，最开始一段时间的浓情蜜意消退后，她对他还不如对那些书卷来得耐心温柔，好像根本就不想跟他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一样。

　　那朵红宝石玫瑰还摆在她的书桌上，她与希弗尔两小无猜的曾经，与阿诺罗德尼亲密无间的过去，还有他偶尔无意间会看到的……她的眼神，冷漠又锋利，像把小刀子猝不及防地就在他心上划开一道，冷风卷着冰碴子不停从裂缝灌进来，叫他不知所措。

　　他假装不在意这些，努力地取悦她，他也知道她有很多秘密，于是他把自己的过去记忆里的趣事全部告诉她，期盼着她能有所回应……

　　可即便得到回应，他仍旧不满足，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想——

　　她是不是也和别人说过类似的情话是不是也用同样温柔的目光注视过别人是不是也和别人做过这些亲密的事

　　其实他们之间的这一段感情都是扭曲的，一个若即若离，一个思虑过重，她不知道他有多难受，莫名的痛苦和不明的渴求像剧毒的藤蔓一般从他的心脏疯长出来。

　　他太喜欢这个人，太爱这个人了，从头到脚都希望她是属于自己的。

　　他都愿意把自己的命分给她一半了，她却平静得近乎冷漠，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依旧倒映着他的面容，除此之外，毫无波澜。她如果爱他，得知他愿意与她共享生命应该高兴才对，除非她始终不信任他，又或者说不爱他。

　　巨大的悲哀涨潮似的漫上心头，金灿灿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却不能让他感受到丝毫的温暖。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逆流回心脏，令他的指尖发凉，缓缓搭上她嫩白的后颈，肌肤细腻光滑，轻轻一按就能摸到底下微凸的颈椎……他一定要带她去月暮森林，也知道她哪怕是向往着外界的自由，但放不下在教廷的责任和荣耀，没关系，都没关系，他可以帮她……

　　锁骨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莱安只觉眼前发黑，想抱紧黎艾又使不上力，被她轻轻一推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手臂打翻沸腾冒泡的蘑菇汤滚烫地浇了他一身，厨房里弥漫起一股甜蜜的奶油香。

　　黎艾嫌弃地后退两步，将咬了他一口的小蜘蛛放回吊坠，看也懒得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该清醒了。

　　她早就得到秩序与法则之神转生者全部的爱意，但世界意志对她最后的桎梏纹丝不动，这已经不是转生者爱不爱的问题了，容不下她就是容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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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云=黎艾，霞光=阿诺的tongue，懂？
下周的车是昆西的成结，下下周才是阿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想ghs的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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