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虐众神千百遍[西幻]》蛊不毒

32、阿诺

　　奥罗大陆，中央圣城。

　　恢宏磅礴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锃亮的金属铠甲汇成一道冰冷刺骨的洪流，灌入天路大街后，缓慢而又坚定地涌动前行。

　　一年前北方国度的凯尔王言语亵渎创世父神，新任教皇起雷霆之怒，铁蔷薇军以父|神的|名义出征，讨伐异端，审判罪人。

　　如今铁蔷薇高唱凯旋之歌，圣城子民自发夹道相迎，激烈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驱散天际流云，露出万丈光芒。

　　然而这一切跟黎艾没有任何关系，鉴于她连月多次发病，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枢机院那帮周扒皮老不死勒令她务必好好休息，往后才好继续为教廷效力向父神尽忠，说白了就是觉得黎艾的价值还没榨干净。

　　黎艾现在连课也不用去上，每天就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悠哉悠哉地看看书喝喝茶，莳花弄草好不自在……个屁，审判所的执法者就差明目张胆地拉横幅戒严了，她也已经好些天没见到莱安，逗鸟技艺日渐生疏，反倒是昆西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晃悠，搞得黎艾手痒痒想抽他一顿。

　　一阵微风拂过，树木和花丛的繁花娑娑作响，黎艾拎了本书，在莱安和她齐心协力共同搭建的花房里消磨时间。

　　木栅栏和玻璃拱卫成一间不大的三角屋，各类藤蔓植物缠绕上去，长势茂盛，再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星星似的点缀在一片蓊郁的绿叶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她仰躺在藤椅上，摊开泛黄的书卷蒙住双眼。

　　初夏的圣城天气渐热，黎艾穿着一身宽领荷叶边的丝绸长裙，裙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玉足，细碎斑驳的午后阳光透过顶棚上点缀如繁星的花朵落在她月光般的长发和曼妙身姿上，看到这幅场景的人难免会想，宗教图画里的神国花园确实存在，而无暇的圣女也确实会在园中嬉戏休憩。

　　铠甲走动间碰撞出的清脆声音破坏了静谧的午后时光，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很是迫不及待，银底金边的甲胄在温暖阳光下依旧泛着冰冷的色泽，纯白的披风猎猎飞扬，上面金丝银线绣制的蔷薇花熠熠生辉。

　　在花园入口看见黎艾的一瞬间，他摘下头盔，灰白蜷曲的发丝微微汗湿贴着额头，深邃眉骨下是一双银灰的眸，像兽类的眼睛迎入强光时瞬间收拢为缝，又深深藏着隐忍忧郁般的神色。

　　“主人。”

　　修长的铁靴踩上厚毯似的草地，伴随着铿锵声再进入姹紫嫣红的玻璃花房，他在黎艾的座椅前恭顺俯首跪地，披风包裹住他宽阔的肩背垂落逶迤，覆着银亮铠甲的右手抵上左胸心脏处，那双薄唇中发出低沉到了令人心颤的男性嗓音，而他一低头侧脸落入阴影，便显出皮肤上若隐若现的细小银色菱形鳞片，又像是大师精心描绘上去的腾纹。

　　藤椅上的少女纹丝不动，好像陷入无人能扰的沉睡，书册掩映着微启如花瓣的唇，她连呼吸都轻缓得令人心安。

　　“……主人。”

　　骑士梦呓般重复了一遍，带着久违的思念，轻微的铠甲摩擦声中，他单手撑住地面微一用力，倾身凑近想靠在她膝头，如同猫想蜷缩在主人脚边小憩。

　　“等会儿。”轻描淡写的声线突兀又自然地响起，她缓慢地交叠起双腿，脚踝从裙下露出一截，玉白的足尖便顺势踩上他肩头的铠甲，也制止了他倾身靠近的举动。

　　黎艾拿下遮光的书本，缓缓坐直上身，脚尖没用什么力道就把弯腰弓背的骑士往后推得挺直脊梁，方便她观察端详，长睫略微垂落，将颤未颤地打量着这陌生无比的高大骑士，半晌，她笑了笑。

　　“你是谁啊？”她的声音绵长如潺潺流水，随意将身子靠向一侧，手肘支在扶手上，皱了皱眉，“我没见过你。”

　　话虽如此，她的足尖却抵住骑士坚毅的下颌，轻轻挑起，粉润的大脚趾摁住颌面左右摆弄着察看。

　　她算是彻底明白萨瑞娜那句“你看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能不吃惊吗？走的时候还是个灰扑扑干巴巴的半血蜥蜴人少年，回来的这个，强健修长的身材，年轻俊美的容貌，拿去拍卖场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阿诺罗德尼，主人……我是阿诺。”陌生低醇的声嗓处处都透露着顺服和恭敬，这在战场纵横捭阖的骑士乖乖地任她以足戏耍，灰白的短发像蓬松蜷曲的羊毛，神情也温顺如绵羊，银灰色的竖瞳毫无阴霾宛像擦拭干净的水银镜，满是依恋地倒映着黎艾的身影。

　　“然后呢？”黎艾明知故问，不过是想逗他多说几句话来听听，别的暂且不提，他叫|床一定很好听。

　　“……”年轻的骑士眼巴巴地望着她，薄唇翕动，跟以前一样半个字也憋不出来，眼睫频颤，逐渐湿润起来，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模样。

　　“你就是这样哭哭啼啼，打穿查理斯帝国皇城的？”黎艾轻柔地感慨，柔白花蕊似的手指搭在扶手轻轻地晃动，她嗤笑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她的声音里带上些微曼妙的笑意，宛如清风摇动着柔软的花枝。

　　本体为愚钝蒙昧蜥蜴人的骑士如今脱胎换骨，脑子似乎依然没怎么开窍，直挺挺的高大跪姿透出一股明显的局促不安，像什么误入迷途的小动物。

　　杀戮之神的本尊也这德行？

　　黎艾换了一下双腿交叠的方向，转了转手腕，若有所思道：“你站起来，转个圈。”

　　跟马戏团里被调|教得服服帖帖的白狮一样，一个命令一个举动，连背部的空挡也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凶猛又乖巧。

　　黎艾看着挡在她面前，投下大片阴影笼罩而下的年轻骑士，缓缓道：“我还是不相信你是阿诺罗德尼，连尾巴都没了，你想个办法证明一下自己。”

　　闻言，挺拔如白塔的骑士身形明显地僵硬了一瞬间，他低下头，似乎因为黎艾还认出他而感到难过，垂在身侧扣结紧密的铁质手甲难耐般蜷缩了一下，然后迅速开始拆卸身上的铠甲，动作仿佛宣泄一般越来越粗暴。

　　黎艾：“！！！！！”

　　“喂喂喂，矜持一点，天还没黑呢！”她笑盈盈地支肘等着看好戏。

　　秘银与精金打造的昂贵附魔铠甲刹那间四散落地，而后便被纯白宽大的披风落下遮盖。

　　骑士露出里面内衬的绸衣，随着粗重如龙息的呼吸他胸膛剧烈起伏，肌肉鼓胀，绷紧丝滑的布料，全身缓缓生出灰白细密的鳞片，那些刺破皮肤吐出的鳞片霎时把衬衣撕成碎片，同时关节逆反长出骨刺，指甲突出化为利爪。

　　他身后还长出一条覆满鳞片的粗壮长尾，啪啪地敲打了几下地面，这个举动在蜥蜴人文化里代表的含义——示好，或者示威，在黎艾面前只能是前者。

　　但他显然忘记自己觉醒了巨龙血脉，又或者太过心急，总之几尾巴抽下去，草皮翻飞泥土四溅。

　　昆西一来就看到这蠢货像条哈巴狗一样没出息地围着黎艾团团转，他气不打一处来，疾步上前抓住半龙人伸向黎艾的手腕，怒道：“阿诺罗德尼，你已经不是蜥蜴人了！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好歹暂代了铁蔷薇军团长一职，穿件衣服吧！你不恶心吗？

　　谁知阿诺反手一爪撕向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滞闷的嘶声，言简意赅道：“骗子。”

　　他脸上的鳞片比人形时更加清晰，此刻面部肌肉凶狠地隆起，还真是有些恐怖。

　　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串的虚影闪过，阿诺已经冲到昆西面前，把他拎起来举向空中。

　　黎艾想不愧是以暴戾著称的巨龙血脉，以前的阿诺罗德尼即便被昆西霸凌得再狠，也不过是喉咙里咕噜两声，现在竟然敢直接动手。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古人诚不欺我也。

　　将桀骜不驯者调|教成摇尾乞怜的忠犬，把天性温顺者放纵成凶性毕露的恶狼。

　　这是她一向爱玩且乐此不疲的游戏，她给阿诺的定位自然是后者，尽管没接触多久她就发现性格懦弱的半血蜥蜴人有严重的慕强心理和受虐倾向，但这样的反向调|教岂不是更有意思？

　　阿诺如今的状态基本符合黎艾的调|教目标，可达成这一目标的不是她的手段，而是全大陆人尽皆知的不详龙血，传说远古时期，龙族以恐怖统治大陆，有许多奋起反抗的勇士屠龙成功，但因为沾染了龙血，勇士们纷纷性情大变，属于巨龙的贪婪、暴戾、傲慢、淫|欲……在他们身上逐一浮现。

　　简单来说就是屠龙的勇士，最终成为了恶龙。

　　包括此次圣战，铁蔷薇军讨伐的查理斯帝国，其闻名大陆号称第一的龙骑士，据说就是用类似的龙血秘法培养出来的。

　　“我怎么骗你了？”昆西抬腿横扫，重若千钧的力道让阿诺不得不抬臂横档。

　　两个人影分开，阿诺倒翻出玻璃花房，强劲的后肢落地划拉出两道狰狞的沟壑，昆西也顾及着这是黎艾的地盘，而且花房太小，实在施展不开。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移阵地，挪到迷宫遗迹周围特意清理过的空地上。

　　阿诺像恶兽一样蹲伏着四肢着地，全身的鳞片呼吸般开阖起来，肌肉如流水起伏，而后猛地绷紧成型，隐约能听到他体内骨骼移位交错的爆响，银灰竖瞳直勾勾地盯昆西，仿佛结冰似的冷。

　　“愚昧无知的蠢货。”昆西怒骂，暗紫的六芒星阵从脚下浮起，显然是动了真火。

　　两个非人类你一言我一语，打哑谜似的，黎艾身为现场唯一一个正常人，决定暂时退场把舞台交给他们，打起来！打死一个是本事，同归于尽才最棒。

　　其实她随便想想也能明白，无非是阿诺发现自己被打包送去前线然后想回圣城，昆西花言巧语地把他骗得留在北方，一留就是一年，还要冲锋陷阵，在刀光剑影里求一线生机。

　　查理斯帝国龙骑士驾驭的骑兽虽然都是亚龙种，龙族血脉稀薄，但战力惊人，欧律瑞亚把阿诺丢过去想来是早就知道他身负更浓郁的龙血，不过欧律瑞亚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宝贝送给她？

　　黎艾一边琢磨，一边往屋子里走。

　　“主人。”阿诺后肢蹬地，反弯的膝关节爆发惊人的弹跳力，眨眼便落在黎艾身侧跪下，龙化后他身形暴涨跪下来也如同一座小山，健硕胸膛和肩背处生长着厚而精致的银鳞，一片接一片排列整齐地顺着窄腰一路下去，腹部的鳞片带着爬行动物的特征十分紧密细小，随着呼吸鼓胀显露出明显诱人的肌肉块垒。

　　黎艾却偏头用打量一块死肉的目光看着他，这张眉目俊朗的脸庞熟悉又陌生，眼巴巴地看着你的时候有一种非常令人动容的感觉。

　　可她本来就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尤其是被困异世后，她一旦起疑，可以草木皆兵，而刚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行为举止堪称暴虐，幸好有个权倾朝野的母亲，不然早被当成邪恶的女巫送上火刑架了。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像细长锋利的刀，阿诺仿佛割伤般后退了一下，而后听见她说：“滚，我不是你的主人，以后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黎艾大步离去，嘭一声关上门把茫然得近乎无辜的半龙人隔绝在外。

　　“主人……”尖利如刃的利爪按在不堪一击的门扉上，他大可以破门而入，轻而易举，却如同被抛弃的猫可怜地扒着门板，眼里惨兮兮地蓄满泪，瞳孔湿润得像一轮倒映在水中的圆月。

　　“阿诺罗德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昆西看不得他这幅死德行，总会让他想起自己也曾仰她鼻息而活，所有的喜怒哀乐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虽然现在情况也没怎么变……但他就是看不惯。

　　阿诺对他的厉声呵斥置若罔闻，魔怔一样趴在门上，哽咽地重复呼唤着主人。

　　然后，门开了。

　　门竟然来了？？？

　　然后，黎艾丢出一个布包，又重重把门阖上。

　　昆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着阿诺罗德尼，创世教廷铁蔷薇代军团长抱着那装着他过去衣物的破布包凄凄惨惨地蹲在家门口。

　　可实际上这幅场景跟凄惨等形容根本挂不上边，半龙人粗长的鳞尾静静地蜿蜒在地，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色泽冰冷锋利，仿佛是巨龙威严地盘踞在藏宝洞的入口，如有人胆敢来闯，必将被龙息与暴力碾压成灰烬。

　　不，他本来就觉醒了贪婪的巨龙血脉。

　　昆西狼一样的褐眸流窜过暗光，主动蹲下身，难得以相当平和的语气跟阿诺搭话，说：“你就不想知道黎艾是因为什么才对你这么冷漠，还把你赶出家门的吗？”

　　阿诺本来不想理他的，他是真的讨厌这个浑身黑漆漆的臭佬，尤其讨厌他看主人的眼神，昆西还骗他说他挣的军功越大荣耀越多，主人就会越喜欢他，结果主人……

　　他忍耐着内心激荡的怒意，紧绷的下颌动了动：“说。”

　　昆西果断提议：“先换个地方。”

　　阿诺：“……”
　　他移开目光，继续专注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一副爱说就说不说就滚的表情。

　　仿佛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昆西站起来，有些烦躁地走了两步，狠狠道：“你就算在这里跪死在这里，她也不会给你开门的，甚至还会嫌弃你的尸体弄脏了她的地盘。”

　　阿诺扬起略微细长的尾巴尖拍了拍地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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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阿诺了(◎_◎;)
昆西是披着狼皮的忠犬，阿诺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其实也无所谓啦，反正都是要狗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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