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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绵花镇[祁红玉篇] ...

  •   [引子]
      我还是个崽娃娃的时候,奶奶时常坐在草垛上给我们讲故事,说的是咱们绵花镇这一亩三分地,面儿上是不大,但稀奇古怪的能人异士却也不是一只手便能瞎掰扯过来的。
      我晓得奶奶素来爱说大话,指桑骂槐指鹿为马的时候从不亏心。你说咱们绵花镇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哪个屋里养了哪几口人我全晓得,一个有大本事的人我都没见过,哪儿来什么能人啊?是以她说的这些我向来都是半信不信、听一耳朵新鲜便算是过去了的。
      咱们绵花镇地处偏僻,这穷乡僻壤的几百年也难得有个外人进来。好在山好水好,大山养出的伙食也不赖,乡亲们自给自足,小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我们家祖传的是一间棺材铺子,开在镇西的角落里,鸡啼三声开业,灯花落尽打烊,很是规律。我原以为日子就该这样百无聊赖地过去,可大约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多少得有那么两三个起伏吧。
      八月十五那日,打更的王老赖莫名其妙地挂在了自家的房梁上,听人说那死状惨的哟,舌头伸得都比得上黑白无常了。又隔了两日,我便发现每天夜里经过咱们家店门外打更的更夫换了个人。那人一身青衣蓑笠,微微佝偻着背,看着像是上了年纪,脚底却稳健得好似生了风。
      可古怪的是,这个人我竟然不认得?!
      我原也没在意的,可谁晓得才半个月后,这位新来的更夫竟被人用一颗红玉珠子活生生打断了舌根,就这么血淋淋地躺在了咱们家夜半荒凉的棺材铺前……

      [祁红玉]
      祁红玉其实不姓祁。
      听她自己说,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应当姓甚名谁,只记得她祖奶奶的祖奶奶是江湖上一度饶有名气的疯婆子,叫花宁禁。每当祁红玉说这话的时候,她总不忘谨慎地补上一句:“不过我祖奶奶说,我祖奶奶的祖奶奶也不大清楚我祖奶奶的祖爷爷是哪个了,我估摸着八成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男人吧。”
      当然数年后,当我看着祁红玉对那个在她口中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却偏生长了一副孩童模样的野男人破口大骂“格老子的你个死老头老妖怪还跟我一小辈儿抢吃的,他娘的到底要不要脸啊”的时候,心里还是想默念一句“天道好轮回”的。
      当然那都是后话,且按下不提罢。
      祁红玉总是同我夸海口,说她祖奶奶的祖奶奶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貌若天仙,一手红玉珠使得如何出神入化,身后的追随者可以绕着绵花镇排上三四圈,基本说句话翘个手指都能教她望尘莫及的那种。当然这事儿是真是假没人知道,牛皮谁都能吹,反正我也没听第二个人吹过,所以也就当个奇闻乐事来听。
      我听她说,她那一手红玉珠是从她祖奶奶的祖奶奶那辈儿传下来的,红玉飞珠,力断金铁,很是厉害。这个我倒是见过的,摸鱼抓虾打兔子的时候那是真真厉害。
      只是现在,我看着大堂正中胡里邋遢躺在奶奶那架不大牢靠的摇椅上、翘着二郎腿还拈着兰花指,却硬是将那颗血淋淋的红玉珠扣进桌案里的祁红玉,一时觉得分外陌生。
      祁红玉说,花宁禁是个疯婆子。
      我忽然想,她祁红玉怕不也是个疯婆子吧?
      这才几日不见,这人真是愈发地不像话了。我气得找了把笤帚,直敲着地面喝她:“祁红玉!!我给你说了多少遍,这种血糊糊的东西你少给我拿过来?脏了我家的店面,奶奶是要生气的!她要是生起气来,你可担待得起吗!”
      “哎哟,小叶酒儿你可来了。”
      祁红玉斜睨了一眼,浑不在意地用脚拨开我的笤帚,八方不动地收了收衣襟:“别急呀,姐姐我今日可是来照顾你们家棺材铺的生意的。”
      哟呵,我心说这是大姑娘上花轿了?就凭她祁红玉这抠门劲儿,什么时候竟然也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来了?
      我掂量了一会儿她这话的真实性:“那你可记得照顾咱们家生意的时候,顺便把这张桌子也给我赔了。这桌子是红木的,你可记得别买错了。”我推开她的手,将她那颗红玉珠子从桌面上抠出来:“对了,你这是打哪儿抠出来的?”
      祁红玉笑嘻嘻摊在摇椅上,隔空点了点我,嗔道:“小酒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抠门,敢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事儿,这整个绵花镇,恐怕也就你这初生的牛犊子做得来。”她状似无奈地啧啧了两声,娇嗔道:“真是的,算姐姐怕了你了。”
      我对她这模样基本算是见怪不怪了,就是这娇滴滴的做派看得人眼睛有点疼。我就说她这样一个比乞丐还邋遢的姑娘,不肯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就算了,还成天矫揉造作个什么劲儿啊?说话风格简直跟个开花楼的鸨妈似的。
      不过祁红玉的手指是真好看,至少在我看来比她那张花猫样的脸耐看得多了,指节绕起弯来就好比一朵花儿,三转两转又变戏法似的绕出一颗珠子来。不过我从来不吃她这一套儿,抢了她的珠子瞅了两眼,终于忍无可忍地指着门口下逐客令:“我呸!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别当我不识货,就这破珠子才值几个钱?毁了我们店的桌子还想就这么糊弄过去?我告诉你没这么便宜的事!有事说事有钱赔钱,没事你就给我滚出去。”
      祁红玉也不恼,只揶揄地望着我。
      “嘿,不识货的丫头!你瞧瞧你,我可是客人,有你这么开门做生意的吗?小酒儿,你可晓得我这珠子值多少钱么?”祁红玉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瞧瞧,还一手一个的,这都够盘下你这儿多少个门面了?江湖上有人为求你左手上这一枚珠子,可是出了这个数。”她的手指又绕了一圈,柔柔地比出一个大拇指并一个尾指,冲我眨了个眼神叨叨道:“六万两,值钱不?也就是你这小冤家,还拿来同旁人当弹珠玩儿。”
      祁红玉爱夸大话,这事儿谁都晓得。
      我左手这颗正是方才从桌子上抠出来的那一颗,血糊糊的,不仅不够圆,上边还裂了一道,当弹珠我都嫌它不够珠圆玉润的,又不是千年翡翠万年珍珠的,就这能值六万两?她骗鬼呢?
      我好奇说:“凭什么?就你这破珠子?”
      “就凭啊……”祁红玉傻乐傻乐地笑起来,二郎腿颠颠地一翘:“就凭这玩意儿是从前两日躺你们门口那位……”她顿了顿,龇牙咧嘴地比了个五爪金龙,愣是唬得我打了个哆嗦,“嘻,从那位的喉咙里抠出来的。”
      “靠!死人喉咙里抠出来的你也敢带这儿来!”
      祁红玉煞有其事地摸着鼻子做深思状:“这个,这晦气是晦气了点,可是小酒儿,你们家这开的不是棺材铺么,本就是做死人生意的,还怕这点儿晦气啊?这可是几万两的生意,你若不打算做,姐姐都替你可惜了呢。”
      她这说的是人话吗?!大凡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哪个不求的大吉大利财源广进?脑子卡门缝里了会去求一份晦气!咱们做的是死人生意没错,可正是做咱们这一行的,最讲求风水和吉利兆头了。
      我气得差点没一巴掌径直拍她脑门上:“祁红玉!你给我老实交代,前些日子躺咱们家店门口的更夫,那事儿是不是你干的?你让那尸体就那么大剌剌地躺咱们店门口,都赶跑咱们多少客人了?这损失你赔得起吗?再要是招惹上衙门的人,看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祁红玉听着,慢悠悠地挠着耳朵,只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蓦然眉飞色舞地一瞪,干巴巴笑了声,便又做得玩世不恭起来。
      祁红玉嘿嘿笑着,也不否认:“你们家有那一尊大佛镇着呢,鬼神都得让三分。这江湖上谁人也都晓得,哪儿都好惹是生非,独独这绵花镇西的叶记棺材铺,走过路过都得摆手作揖的,小酒儿,我让他死在这儿那可最是能够息事宁人的呀,你说是不是?”
      是她个头啊是!
      我二话没说,一笤帚将她扫出了门。

      [祁红玉.伪]
      我认识的这成千上百号人里,就数她祁红玉最是没脸没皮,不要脸的程度堪比城墙。这不,我才将她赶出了门,不过多久,这人脚掌拐了个弯,衣角溜过门缝又从窗外跳了进来。
      我一扫帚招呼过去,她却泥鳅似的滑了过来,趁我一个没注意,兰花指微微一展,凉微微的指尖柔然滑过唇边。好家伙,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硬生生把我吓退了一大步。还没来得及想这厮打哪儿学来的登徒子的做派,腰身已然被她缠住,稳稳地往回一扯。她的脸忽然贴了上来,眼角带了一丝得逞似的狡诈,让人蓦地一失神。
      “姐姐我不做采花贼的,既然小酒儿不肯接我的生意,那我占个便宜吃个豆腐,这便就走了。”
      “嘿你!!”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什么从唇边温软而又暧昧的舔过,我听到祁红玉的笑声。细碎的眼睑从额头刷过,我霎时间愣在当场。
      这家伙!这家伙!!!
      我一脚踹出去,祁红玉却已退开三丈,似是吃饱餍足地舔了舔唇边,笑嘻嘻地嘘了一声:“小酒儿,下回记得戴个纱巾罢,这喉结……快遮不住了哟。”
      “祁红玉!!!——”

      -祁红玉.伪篇.完-

      [祁红玉.正]
      我二话没说,一笤帚将她扫出了门。
      她素来就是个死皮赖脸的性子,被我扫地出门,就扒住窗台可怜兮兮地矫揉造作着:“你这小没良心的,姐姐我平日里可待你不薄啊,好吃好喝地就供着你这小祖宗,你怎能这般无情?”
      我将她那两颗珠子敲回她手里:“哼哼,祁红玉我他娘的真是信了你的邪!滚滚滚,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呆在这儿打扰我做生意。”
      “瞧瞧你这儿连只麻雀也没有,把我也赶走了,你还做什么生意呢小酒儿?”
      我忍着气将她挨过来的脑袋推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倒不恼,一只手顺势握住我的手指尖,甚至还不怀好意地往自个儿鼻尖点了两下:“小酒儿容我一晚,姐姐陪你一夜,身家性命都给你。”
      “出去!出去!出去!!!”我一把将她推出去,作势将门窗都给锁上,“你打哪儿学来的狐媚子形状?再没个正经,休想再踏进我家半步!”
      祁红玉眼疾手快地按住窗扉,眼角一勾掏了掏耳朵:“哎哟,耳朵都红了呢。小酒儿,姐姐要是被人给杀了,你就不心疼吗?”
      被人给杀了?
      我一怔,猛将窗户打开:“谁敢杀你啊?”
      她的手绕过来,使巧力地将我的扫帚拨到一边,妖妖娆娆地说:“姐姐就知道,小酒儿还是心疼我的……”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气得牙齿直打架:“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好吧好吧,这世上想要杀我的人可多了去了,比如官府,正道,还有……”她顿了顿,一只手搁在窗台上,一只托着腮将脸凑过来,“行凶嫁祸的凶手。”

      -祁红玉.正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篇主角稍微有点惨,来点小甜甜凑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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