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历史短篇合集》江淮渡雨

16、走狗烹[下]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于洋这家伙太非人。他熟悉我所有的小秘密，我却基本不知道他的秘密。这种不公平注定跟他斗只能够被呵呵一脸。更悲催的是这家伙就比我早出生三天，却总是摆出一副看小屁孩的姿态，不冲动、不生气、不计较。所有的拳头打在他身上都像是戳在一团棉花上，让人感觉非常无力。
　　出院的晚上于洋陪着我喝了一晚上的酒……好吧，说好的酒最后被他独断专行地换成了牛奶。他摸着我的头：晚晚，你这么折腾自己没意思。叶邢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心痛。
　　他揉着我的头发，说：他心里没你。
　　我想于洋真的把我看得很清楚。
　　那人的心里没有我，所以我心里再难受，又或者想再多报复的法子都只能算跳梁小丑。唯一保护我自己尊严的法子大概就是把他从生命中彻底剜除，走得潇洒一点再潇洒一点，然后用时间慢慢地抹平那道疤。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啊，所以总有一天，我心里也不会再有他的痕迹的，就是时间问题。然后回头看着他：我想吃烧烤。
　　头顶的手顿了顿，他轻飘飘地回了句：要不我给你烤？
　　呃……我赶紧拒绝他的好意：不、不用了，我突然不想吃了，还是喝牛奶吧。QAQ
　　开玩笑！想到他那故意往焦往甜里烤的黑暗料理味儿烧烤，我忍不住一个哆嗦，很没骨气地缩脖子。
　　于洋叹了口气，重新把我扯开的话题拉回去：晚晚，其实你这种人最狠。表面上看着从来不生气，其实把所有的想法都捏在心里，谁也看不出来。等到哪一天突然爆发了，别人反应都来不及就被判了死刑，半点请求原谅的余地也没有。
　　我说于洋，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安慰我就别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老子要看恐怖片！
　　他基本已经习惯了我的跳跃思维，只稍微沉默了一下，说：凌晨一点，你说你想看恐怖片？
　　我壮着胆子瞪他：看看看！
　　他挑了挑，挑了一部肢解题材的恐怖片，在我眼前晃了晃：真看？
　　特么的这小子就这么懂我，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恐怖题材我都看过，除了这个题材的还从来没有怕过。求解，男闺蜜专抓你软肋要肿么破！急，在线等！！
　　我还真就跟他犟上了，咬咬牙：麻蛋看就看少废话！今晚上我要通宵。
　　于洋耸了耸肩，电影开幕，他掂了掂遥控器坐到我身边：被子盖好，到时候吓哭可别怪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屏幕上正出现一只白森森的骷髅头。我缩了缩，力求镇定地看向他：真被吓到我就上了你！你看我这儿资源这么好，有窝有床还有恐怖片，哦对了，前几天淘宝还送我一盒杜蕾斯，要不要考虑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很多年以后，当咱俩的娃可以打酱油的时候，他终于把那眼神里的话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光说不练，假把式。
　　呃……
　　然而当时我以为他真被我说得无语了。
　　我那时想，于洋这个人对我来说太过特别。我可以冷静机智地和叶邢说分手，却不对他发脾气，可以做到低声下气地帮他做好一日三餐，可以接受他的伤害，也可以倔强地做到绝不回头。
　　但是面对于洋，全都不一样。
　　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秘密说给他听，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可以容忍他拿着我的弱点一次又一次地揭我的短处，却依然会相信，他永远不会给我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不可能对着他冷静机智，会哭会笑会发脾气。我也不可能冷静机智地接受他给我的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过后一定会低声下气不厌其烦地求饶。
　　我想我可以接受成百上千次失去叶邢的痛苦，却不可能忍受于洋给我的任何一个决裂的眼光。或许从一开始，于洋在我心里就凌驾于爱情之上。
　　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他其实是准备玩养成的，这个贱人！←_←
　　我喝完一盒鲜牛奶，抬头的时候电影镜头正好放到警察从垃圾袋里取出半颗血淋淋的头颅。眼前一黑脑袋一空，我尖叫着整个人埋进了被子深处。
　　晚晚？
　　被子突然动了动，看惯了或许还玩惯了肢解的于大医生掀开被沿探进来一颗脑袋，吓得我一巴掌甩了出去：啊啊啊！
　　啪！！——
　　响亮而又清脆的巴掌声，我干巴巴地继续“啊”了两声，再也叫不出来了。
　　无辜中招的于医生面无表情地抽了抽嘴角，然后把我的脑袋从被窝里揪出去：我得算算这笔账。
　　我忙忙讨饶：于洋，于小洋，于大哥，于大帅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真生气，要不给你拍回来？
　　于洋绕着我头顶的两根毛，一本正经：你欠我一巴掌。
　　我垂下头：我错了。
　　于洋说：赔我个女朋友。
　　我吓得跳起来：哥我错了QAQ
　　于洋笑了：你单身了晚晚。
　　我说：于洋你别耍我啊，你要打破咱俩同志二十三年的革命友情吗！
　　他没有反驳：狡兔死，走狗烹。我给你烹你还不要了？
　　滚你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断章取义！
　　我说：于洋，要是有一天我真把你怎么了，咱俩还能是朋友吗？
　　不能，他果断否认说。
　　我垂下头：我没敢跟我妈说我分手了，她真以为我们要扯证的。
　　他偏过头来：所以你是想跟我试试？
　　我摇摇头，摸着胸口：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这里还有个人，不赶走就谈恋爱，对谁都不公平。你懂不懂？
　　我想要是跟我说交往的是他，我再不愿意也还是会答应。因为不答应，以我的性格肯定要分道扬镳再不见面，可他是于洋，我最不愿意就此决裂的那个人。
　　可是于洋了解我，或许从一开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没准备再留余地。
　　他说晚晚，不要逃避问题。说都说了，你再逃避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他掰过我的头，眼神盯着我，像是真能把我看穿的那种：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你在我家里，跟我躺在一张床上。
　　我惊悚地看着他。
　　于洋笑了，他的吻落下来，从轻柔委婉到放肆侵入，然后退开时带了些忍俊不禁的笑：晚晚，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他看了我大半晌我才从离魂中回过神。
　　我想我的脸是刷地一下黑下来的，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把他踢开，背过身懒得搭理他。
　　凑不要脸的耍流氓啊！
　　他爬上来继续笑：你不是问我我们真怎么样的时候还能不能做朋友么？现在我回答你，晚晚，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发生，第二天就得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从被子里冒出个眼睛，问他：你暗恋我多久了快说。
　　他说：我那是明恋，你自己蠢看不出。
　　我：……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电影还在放，我窝在被窝里说：于洋，如果真有那样的时候，我对你负责，但是结婚证我一定要烧了的。
　　我要捆住他，做梦也休想逃。
　　他笑着，眼睛像是染上一点光：也好。
　　%%%%%%
　　我终于还是答应了跟他交往，那时我才知道这个人是有多么的无孔不入。
　　我早出晚归的代步车是他那辆用了三四年的摩托，一日三餐是他点的所谓的营养套餐外卖，偶尔放假也给我煲个鸡汤鸭汤鹅汤什么的，极具家庭煮夫范儿。他有时候跟我说晚晚我要出差，我说哦，结果第二天就在自家老板的办公室里看到这家伙，日子过得简直惨不忍睹。
　　麻蛋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他知道临床医生出差能够出到我们做游戏的公司里来啊摔。(╯‵□′)╯︵┻━┻
　　小伙伴们是这样评价的——
　　同事A：向晚，你男朋友这么体贴你，好幸福啊。要是我家那个有他的一半好就好了。
　　同事B：有什么用，这种没钱的男人，嫁过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没看到他还骑着摩托车吗？
　　同事C：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这样的好男人这年头可比有钱人难找多了。
　　同事B：苦中作乐，我可受不了，还是钱攥在手里比较实在。男人嘛，现在对你再好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变心了。
　　当天傍晚我坐在他摩托车后座上，紧紧搂着他的腰，把这些话一股脑儿说给他听，然后问：于小洋，咱们俩这么穷，晚上吃泡面吧？
　　他不着痕迹地哼了一声：所以你跟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吃一顿泡面？
　　呃……怎么就这么不好糊弄呢？
　　我给他打商量：那要不米线？泡饭？
　　于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所有的提议：没得商量。前几天还胃疼，今天只能喝白粥。
　　心好痛！我贴在他身后：唔，好想分手啊。你这么穷，没房没车还没方便面！
　　“吱呀”一声，摩托车停下来，他转过头来笑着：晚晚，我要是买辆车送你，你坐的时候能不晕车吗？
　　并不能……╭(°A°`)╮
　　我面无表情地拍他的肩膀：回家回家，我要加肉松。
　　于洋拍拍我的头：坐好了，围巾围好。
　　我说：我饿了我饿了，你快点。
　　嗯。
　　我紧紧搂着他的腰，感受着温暖的热度，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大概向晚终究没有富贵命，所以能够找到一个能够放弃富贵、陪着我过清贫日子的好男人，一定是前世祈祷了一辈子的好事。
　　于洋，真的很好，我想。
　　我那时想，或许我该有个名分，然后彻底烹了他，让他再也不能被人抢走。
　　%%%%%%
　　然而在没名没分的时候，他还是被我给烹了。对你没看错，他，被我，烹了！
　　阿门，我真是个放浪形骸的女人。
　　那时候我们交往三年，要问频率，哦，一个月一次，除了接吻啥没干过，小伙伴们都怀疑咱俩快say白白了。那天有个姑娘给我带来一个消息，叶邢结婚了，那场世纪联华的婚礼，在当天的报纸上占了个头条。我看了照片，新娘却不是当初他跟我分手时怀里抱着的人。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我下意识问了句他谁。反应过来的时候摸了摸胸口，忽然觉得时间这个东西真的很微妙。那里没有痛，没有不甘，隐约还有一点祝福。
　　或许再过些时候，我连他是谁都不会记得了，真的。
　　当天晚上是同学聚会，于洋喝了些酒，但是没醉。我喝了牛奶，然后装醉。
　　装醉我在行啊。
　　我趴在他背上，先扯扯他的头发，再拉拉他的衣领，拨一拨他的纽扣，然后舔舔他的脖子。
　　我说于小洋，你真好看。
　　他僵硬地缩了缩脖子想要避开我的调戏，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于洋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没喝酒，别装疯卖傻。
　　我懒得搭理他，继续舔。
　　于洋压着声音无奈：你已经二十五了，该长大了，别闹。
　　我说：对啊于洋，我都这么大了。
　　他沉默了一下，把我放在沙发上：晚晚，我今天喝酒了，不怕我酒后乱性会很粗鲁？
　　我沉默了。
　　勇气这种东西一旦过去，就不那么容易再聚起来。
　　我低下头，不大敢看他。
　　他声音沙哑：到底怎么了？
　　我怂恿自己对上他的眼睛，抱住他的脖子：于小洋，今天叶邢结婚了。
　　他扣住我的手臂突然一紧，有些戒备的眼神盯着我。下一刻，他的额头抵住我的，语气有些沉闷：你说，我听着。
　　突然就觉得很高兴：今天突然听同事提起这件事，我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一下子竟然没能反应过来。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成了过去式了？不然我怎么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于洋终于笑起来，手掌从背后慢慢移动，一点一点攀上我的后脑勺。我缩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
　　于洋说：比我想象得要快，看来叶邢魅力不够。
　　我说啊？
　　他失笑地顶了顶我的鼻子：我都做好十年长跑的准备了。
　　十年。尽管是开玩笑的语气，我却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开玩笑。
　　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酸酸辣辣的感觉，我抱住他的脖子：我觉得现在的我，是配得上你的。我们……我们……唔？
　　我看到他眼里升起的一团惊讶渐渐被桃花染红，放肆却也压抑的吻终于压下来，堵住我后边的话。
　　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意思于洋也懂。但是没说出来的话，他不愿意我低声下气地去说。这个男人这样心疼我。
　　旖旎的吻渐渐蔓延到耳后，烫得惊人的呼吸一阵阵撩拨着最后一根神经。
　　在控制不住回应他之前，我听到他最后如同誓言般的话语。
　　晚晚，嫁给我。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