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历史短篇合集》江淮渡雨

12、时光转[上]

　　“拾光拾光，我是凝光，陆凝光。”
　　此时的陆凝光站在我面前，身后是灯光与水花交织而成的音乐喷泉，和隐约可见的苏堤春晓。人山人海之下，他捧着一束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鲜花，微微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眼里仿佛凝了一滩温泉般的希冀。
　　他对着我笑：“我找到你了。”
　　我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扫了他一眼，然后趁着他对我笑的时候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他没有去捂被我打偏了的脸，我拍了拍手，轻飘飘回了他两个字：“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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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拾光，我的名字。
　　很多年前的孤儿院里，他还穿着洋娃娃一样的衣服，被一群孩子堵在墙角揍得鼻青脸肿，可怜兮兮得让人不忍心看。佊时的陆凝光不过五岁，可怜家道中落，父母双亲又出了车祸相继离世，他一个人抱着一个洋娃娃穿着一身乱糟糟的小洋裙，被当成一个小姑娘送到了这里——
　　没有任何人怀疑，甚至连孤儿院的名册上也填着女。一个柔柔弱弱的没有任何依靠的小姑娘，在孤儿院里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冷眼旁观了好几天。
　　直到我看到他哭。
　　陆凝光从来了孤儿院开始就没有在谁面前哭过，那时候他躲在湖边的小屋子后边，拿着小铲子刨着土，便挖边咬着下唇，似乎是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到底眼泪还是一颗一颗滚下来。他把他的那只洋娃娃埋进坑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它填上土，抹了几次后，脸上已经很没法看了。
　　我突然觉得心口狠狠一揪，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失去一个家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我跑过去拉了他一把，在他愕然而又带一点恐惧的目光里替他把脸擦干净，然后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话，想把我推得远些，却被我揪着领结拉了回来。我拍了一下他的头：“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你好欺负，可是你也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自己揍回来了？”
　　他吃痛地捂着脑袋瞪我，我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觉得确实不能期望这样一个小姑娘把那么多人挨个揍一顿，也只好顺了顺他的刘海：“那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吧，看你也怪可怜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于是我给他取了一个相似的名字，叫凝光，陆凝光。孤儿院的那些孩子到底有些怕我，听了他的名字，到底也没再敢来找他的麻烦。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可以掏心掏肺的妹妹，一起吃饭一起玩，到了晚上再把自己的小被子份他一半，抱在一起就可以睡到大天亮。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相安无事，那些含混的细节都被他糊弄过去，直到我的高中男神追了我半个月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高调告白，并且被他阴沉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
　　陆凝光问了他一句：“周宇，你接近拾光，只是在利用她，对吗？”
　　他被他问得一下子愣在那里，张张嘴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然后陆凝光的拳头便重重落在了他的脸侧。
　　我赶到的时候，他正揪着他的衣领恨恨地盯着周宇：“姓周的，你他妈以为自己算哪根葱？！不喜欢她就给老子滚远一点，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我见一次揍你一次！”
　　周宇是真可怜，我想这世上应该很少有他这种表白之后还要被表白对象揍得鼻青脸肿的案例。但也正因为这件事，我甚至没有时间去为男神喜欢的不是我而伤感。大概陆凝光这个人真的有毒，又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女生，没有人为他打架这件事而上报老师，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得充满戏剧性。
　　当天晚上我趴在他肩膀上被他背回去，路上问他：“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人家喜欢你，你却把人揍成那样，有毒啊。以后还有哪个男生敢跟你表白哦？你说你是不是傻？”
　　陆凝光撇了撇嘴：“我喜欢女孩子，要男生跟我表白做什么……啊！！疼！”
　　我重重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扯着他的耳朵对他翻白眼：“没看出来啊？你还想百合？”
　　“我……”陆凝光刚起了个头就没再说下去，憋了大半晌才嘀咕了一句：“我要真百合了你就献身呗？”
　　“献献献献献！”我扯了扯陆凝光的头发：“呐呐，小妞长得可以呀，先给爷笑一个？”
　　他撇撇嘴：“不笑。”
　　“真不笑？”
　　陆凝光沉默了一下，终于歪过头，眉眼弯弯的：“笑了。”
　　当时的我以为他就说一个玩笑，笑过了也就过了，我……呵，有心瞒住一个没有防备的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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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累了，想窝在被子里一直睡到天荒地老，糟糕的是陆凝光一路跟着我回到我那个狭小的出租房。我想把他关在门外的时候，谁知他突然拉了我一把，然后手腕被门夹了。
　　“啊！！”
　　那模样简直肉疼，他吃痛地收回手，我只觉心脏猛地一揪愣了愣，就被他循着空隙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陆凝光抿了抿嘴角，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我心里崩了一下，骂他：“你是不是疯了？想找死也别跑我这里来！”一边骂着一边揪住他的手腕往沙发上扔，找到急救箱帮他上药。可直到收拾完的时候才回过神——我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好？陆凝光这个人还需要我管他的死活吗？
　　我正这样想着，陆凝光缓缓开口，声音有点惨淡：“拾光，我喜欢你。”
　　他突然拉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地摔进他的怀里，愣住。这个怀抱我曾经很喜欢，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却不曾想这个人曾经欺骗过我那样久。
　　“你躲了我七年，我跑了半个中国，可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陆拾光，你再躲我一次，我就老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大概就再也看不上我了。”
　　我不知道这种话平平淡淡，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揪心。他没有哭，我一把把他推到沙发上，揪着他的衣领，眼泪却掉了下来：“你他妈究竟还想干什么？再被我上一次，还是再上我一次？”
　　佊时的陆凝光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像是愣了又像是没有。他突然拉下我，我的脑袋被扣在他的肩窝里，眼泪肆无忌惮地往外飙。
　　“抱抱我吧，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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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有一种人极其致命，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你的性取向，然后在真相大白的时候告诉你——我是直的。
　　比如陆凝光。
　　喜欢上陆凝光我总是觉得理所当然，即使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女孩。我回想起来，考试考砸的时候，安慰我的是他；失恋的时候背着我回家的是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同我一起分享的也只有他。
　　周宇那件事过后，厨房变成了他的专属领地，他总是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我说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他就说我小说看多了撞梗，这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个智障。
　　陆凝光不喜欢打架的，但是流言蜚语传得过分的时候，他也会撸起袖子把人揍得满地找牙。我对他说：“陆凝光，你不是没有家人，也不是没人爱。你究竟怕什么？”后来，他把这句话还给了我——在家长会的时候。
　　我早就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了，但是当手里拿着第十二封别的男生要我转交的情书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一股脑儿塞进了垃圾桶。
　　嫉妒了，真的。
　　陆凝光当天晚上正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优哉游哉地靠在床头看书，而我躺在他肚子上左捏捏右捏捏地生闷气。
　　他没再看下去，抓了我的手说：“别闹。”
　　我嗤了一声，没把他当回事。
　　他莫名其妙地玩了一会儿我的头发，笑着问我：“你这是怎么了？一晚上闷闷不乐的，难不成情人节没人跟你表白不高兴了？”他顿了一顿，“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不也一样什么都没收到。”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个我就气！”我一咕噜从他身上爬起来，猛地按着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硬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我扯了扯他的腮帮子，被他抓住手腕，询问地望着我。我龇牙咧嘴地继续捏了一会儿：“我说陆凝光，你这个妖艳小贱人到底哪儿来那么多烂桃花？我今天收到一票儿的情书，全他妈是给你的。这一大波狗粮喂得我牙都要酸倒了，怎么说我都得要点精神补偿啊！”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一阵沉默。
　　他终于回过神：“那你想要什么？”顿了一下又说：“麻辣小龙虾就别想了，前几天还口腔溃疡来着。”
　　这哪儿跟哪儿啊？脑回路歪到天边去了。
　　我冲着他哼了一声，扯着他的腮帮子捏圆又捏扁：“你别以为一点吃的就能把我打发了，当你打发叫花子呢？呐，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补偿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小情人对不对？”
　　我头一回知道陆凝光这家伙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感到他浑身一僵，闭上眼睛沉默了一阵，又拿起书情绪低落地应了一句：“哦。”过了好一会儿，我都觉得要没耐心的时候他突然又僵了一下，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样，小心翼翼地放下书看了我小半晌，像是探寻又像是希冀一样地摸了摸我的耳朵。我下意识蹭了蹭，他问：“那……我这样的，你要不要？”
　　哟，我暗道，这小妞儿终于上道了！
　　我还没说话，他便笑嘻嘻地抱着我打了个滚，紧跟着自荐：“怎么说我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小三，揍得过色狼！你合计一下，不亏的。”
　　“哟，那你还真是新时代三好女性！”我压着他的肩膀往后一按，趴下去重重磕了磕他的头。
　　“唔！——好疼……”他吃痛地呜咽了一声，“陆拾光你不怕疼？撞得这么不要命？”
　　“啊哈哈……”我打了个哈哈，“其实……我想这么干！”
　　我在他满脸的忡怔中扑上去毫无技巧地咬住他的嘴唇。分明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但我能感觉到手掌底下的另一颗心脏以更快的频率欢快地跳动着，这让我突然不觉得多么难为情了。
　　于是我睁开眼看了看他……
　　正好他也睁了睁眼，眼角弯了弯，含糊地问：“拾光，我算是脱单了吗？”
　　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才感到后脑勺被他轻轻按着防止逃跑。
　　我无所谓地说：“你脱单了，我变态了。”
　　他笑得更好看了。
　　陆凝光说：“情人节快乐，拾光。”
　　那天他抱着我在床上亲了很久，最后两个拥抱着睡到了天大亮。那晚上我做了一个从天光乍暖到暮雪白头的梦，两个老人靠在摇椅上，牵着手望着远方的夕阳，双双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想如果能这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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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全文第一句话写的小短甜，所以再出戏也要把这句话留着。
PS: 最近忙到爆炸，很忙很忙很忙很忙，所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