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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微险 ...

  •   三人齐齐望着祠堂当中一尊灰扑扑的石雕,石身大刀阔斧地砍出了头肩腰腿,手法相当粗犷,面部则可称之为憨态可掬,圆脑袋圆脸蛋圆眼睛,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

      这神像熊成这样还能认出是药师,是因为他手中有一束扶桑枝,是勾陈位上扶桑神树的枝丫,姿态袅娜别致,尤其好认。

      “竟还有祠堂供奉药师?”云归喃喃道。

      寻常人家多供奉财神武神以保家中财运平安,穆玄则终日与药为伴,医馆药铺常供。

      “走,去问问玉兰。”至姮提腿往外走,忽而又站住,“等等……这村名叫……”

      贺浔扭头:“穆恩村。”

      三人返回玉兰家,云归顺手抄起在院里跳房子的阿桃,逗着往屋里走去。

      “啊,你说穆仙师啊。”玉兰放下手中的炊具,洗了手给三人泡茶,“祖上蒙他所救,才有了我们这个村子。”

      贺浔接过茶杯:“所以叫穆恩村。”

      “是啊!现在说起来都当故事听了,说是几百年前,我们村子那时候很是人旺粮丰,但是有一年遭了场疫病,死了无数人,走到哪都能看到尸体,大夫连来都不敢来,人们都以为天要断这村的活路,最后只剩几十个病人活在尸堆里。”

      至姮听得入迷,追问:“后来呢?药师就来了吗?”

      玉兰喝了口水,接着道:“对啊,诶?你们怎么知道他是药师?

      “呃哈哈,猜的。”贺浔打了个哈哈,“后来怎么样了?

      “哦,后来便是这位穆仙从天而降,地下的人忙磕头作揖求仙人救命,穆仙没有受礼,当即施展医法布下神药,医好了所有人。所以祖训便是‘不忘穆仙恩’,祠堂也是那时候建起来的,不过据说当时穆仙拒不受供。”玉兰把阿桃过到自己腿上,“是他离开后,先祖们悄悄请人立了神像,起了祠堂。”

      云归嘬着茶水,龇牙咧嘴地对神像的外形表达了无声的不满——若不是那束扶桑枝,便是穆玄亲自来了想必也认不出那是他自己的神像。

      三人已经在玉兰家蹭吃蹭喝了两天,实在不好再叨扰,便在下午离开了穆恩村。

      但云归这臭不要脸的,吃了喝了还不算,走前还不忘折一大把晚霞抱在怀里,心满意足。

      出了山,老话再次横陈在三人眼前——

      “怎么走?”三人异口同声。

      云归握着通体墨黑的风起扇,在手心上一下一下敲着,颇为恨铁不成钢:“啧,我说贺兄,我跟至姮就算了,天天在天上,你好歹也在人间混了一年了,不应该连路都不认啊。现下我不指望你能带路去凌华殿了,能回你那牛棚就不错了。”

      贺浔:“你以为天下就跟千尧山头那么大么?”

      “嗐,我俩跺跺脚就能回天了,你怎么办?”

      贺浔:“……”对哦,那俩神可是不用寻路就能回天界,可自己怎么办?!

      至姮抬手打断两人的口水废话,“这是南方,要回去往北走总没错的,贺兄放心,不会白吃你的羊肉包子,我把你送回去。”

      贺浔眼含热泪拼命点头。

      于是至姮使了个千行诀,往北行了不知多远,停下来时,三人在一片林子里。

      抬眼望去周遭全是挨挨蹭蹭的树枝藤条,贺浔微微皱眉,怪哉,明明是四月天,但树上片叶无踪,藤条上却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很,蛇一样的藤蔓纠缠了一切可以穿过的树空,将整片林子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当头罩住这三只误入的飞蛾。

      “……这又是哪?”

      至姮摸摸鼻梁:“呃……”

      这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由远及近飞速向他们撞过来,就像无数只蝴蝶蜜蜂聚在一起拍打翅膀,微弱的翅边风被积少成多,竟渐渐在半空形成一个漩涡,打着旋儿滚了过来。

      “退!”贺浔大喝一声,至姮云归闪电般转身,一阵厉风擦着他们甩起的发丝堪堪掠过。

      云归捋了一把甩乱的发丝,头发一过手他就觉得不对劲,手心竟凉的发疼。

      “风里有东西!”云归立刻将怀里的晚霞花又搂紧了些,“可能有毒!”

      至姮闻言二话不说拔了刀。

      贺浔道:“先找地方躲躲!”

      至姮柳眉一竖:“躲个屁!我怕它?”

      “西边!快看又来了!”云归在旁大叫。

      只见西边藤条上几乎所有的叶子先是无风自动的颤抖着,一阵阵微风便被它们掀起来,冲三人卷过来。

      这阵风比之方才威力大减,三人轻巧避过,随后叶子们齐刷刷都凌空飘了起来,绿油油一大片。它们身下的树与藤陡然齐齐失了颜色,显出枯萎的真容。

      “这叶子……怎么像是栖宿在树藤上的鸟。”贺浔眼睛都忘了眨。

      是妖魔吗?三人仔细环顾周边,却无一丝邪气。

      叶子们原地飘忽几下,似乎在适应着什么,片刻后集体长了眼似的,齐刷刷冲三人!

      至姮提刀孑然而立,目光定定地望着席卷而来的藤叶,灵秀刀锋雪亮蠢蠢欲动。

      贺浔见至姮八风不动,“啧”了一声,奔过来将灵秀一把拍回刀鞘,拉着至姮边跑边道:“你个女神官怎么动不动就拔刀!不看看什么情况!能不能矜持些!”

      至姮被他拖的踉踉跄跄地:“哎我说……啊呀!”脚下绊了一下,“贺兄,我很能打的!”

      “有我们两个大男人呢,再能打也轮不上你!云归!还不出扇!”

      云归作为风神此时确实该出头了,对付这轻飘飘的叶子疾风再好不过。

      云归停下脚步站定转身,一手挽花一手“唰”地展开风起扇,沉气蓄力周身法力爆发,他手中的风起扇舞了个极漂亮的扇花,随后猛地一甩手,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呼啸着扑向那些妖异的藤叶。

      风过之处万物颤抖。

      叶子仿佛被狂风带起的法力撩着了般,刹那间陨了大半,直接碎成了粉末浮在半空。

      云归得意地回头冲二人一挑眉,却忽然想起方才叶子扇起的风好似有毒,那么……叶子是不是也有毒?而现在有不少叶沫飘在空中,正被叶子微弱的颤动带起的气流往这边送来……

      于是云归那半挑不上的俊眉尴尬地僵在了脸上。

      贺浔几乎到抽一口气,“云归!快快再扇一次!”

      至姮唯恐场面不乱,再次拔刀上前:“很明显风不管用嘛,要用刀!”

      只见云归再次发力,又是铺天盖地一阵狂风,他一头青丝被高高扬起,立于风中身姿挺拔,风骨傲然。

      余威波及到了旁边的至姮,她被风吹了眼,又险些被掀起的草渣尘土盖了一身,忙不跌收刀跳到一旁。

      然而这一扇仿佛起了反作用,第一扇给了叶子一记下马威,它们在第二扇狂风到来前虚虚的向后撤了一段,只余方才的粉末挡在前头。而第二扇风直直地向正前方冲,叶群被打开一个缺口,周遭的粉末却被回旋的气流冲的离三人更近了些,空中隐隐有股腥甜的气味。

      “云归!回来!”贺浔闻到味道甚觉不祥。

      果然这倒霉催的运气立刻给了贺浔一个大大的甜枣,被第二扇风阻了片刻的叶子像是给了贺浔某种回应般,竟齐齐由绿变红了,同时那股腥甜气也越来越重,贺浔这废神之躯立刻感到不适起来,眼前发虚。

      云归立刻转头往反方向跑,顺带拉住又要提刀而上的至姮,叶子立即闻声而动,紧紧跟上!

      贺浔带着二人在林中瞎眼耗子似的乱窜,边跑边道:“云归!再大一些的风应当能驱散它们,待会我们找个暂时能站住脚的地方,你用风伯轮和风起扇一起,使个大招……”

      贺浔还没安排完,只听云归淡淡地打断他:“我没带风伯轮。”

      贺浔:“???”

      “为什么不带?!”

      “哦,那玩意黑漆漆的拿着不好看。”

      “???????????”

      贺浔真想把云归倒拎过来控控他脑袋里的水,他咬牙忍了片刻,终于还是飚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脏话:“你他娘能靠点谱吗!!!”

      风伯轮与风起扇是天地初开时第一位诞生的风神炼制的上古神宝,历代风神皆以此为法器,这也是风神的标志,就像穆玄的扶桑枝,代表着天上地下所有人心中神官的标准形象。

      贺浔努力顺了顺卡在胸口的一团怒火,忽然灵光乍现——对了,火!

      那些叶子平时栖在藤条上,若把藤条一把火烧了它们岂不成了无根之萍,有何所惧?

      当下贺浔便拉住二人,将他们往身后一扯,符纸翻在手,迅速破指以灵力与血画就一张真火符,“你俩平时不打架,退后!我送它们一幅‘暖春’!”

      说罢手腕一抖,凌空将符纸砸向藤条,真火势不可挡,能燃尽世间阴邪诡祟。符纸火苗一沾木材立刻暴涨了数尺,地面刚露头不久的野草也遭了殃,被烈火无情烤干吞噬,为火龙向周围树藤蔓延铺了条“便宜路”。火舌红烈吞 | 吐,干枯的树干与藤枝滚出浓烟,四下一片“噼啪”作响。

      叶子被真火烈焰逼退一步,下一刻却迅速聚拢在一起,抱成了团,毫不犹豫地冲向火海。

      “这……”云归看呆了,“这是叶子成精了?叶妖吗?”

      没人回答他。

      只见成团的叶子扑向火势愈发浩大的烈焰中,仿佛想要以身灭火,而事实上只是给火海又添了一把柴。

      叶团外层的叶子一靠近火焰便像失去了生命力般,再无力抱住团体,轻飘飘落下,还未着地便被火舌舔成了一抔飞灰。而它们不管不顾,依然自杀式往火里送燃料。

      不多时,那些妖异的叶子与颓靡的树藤便被付之一炬。

      三人复又回来,望着焦土一片,却发现原来这片林子只有两三间农屋大小,方才他们在当中穿来绕去应当是中了某种障眼或迷阵,或许干脆就是叶中毒的效力。

      “你们看!”至姮拿着灵秀,戳着地上被烤裂的一方。

      云归贺浔凑过去,只见至姮刀尖拨弄着的,是地缝里露出的一节森森白骨。

      灵秀,刀不如其名,听名以为是个多么精巧灵动的法宝,实际上是一把犷野不羁的长刀,刀身甚至称得上狰狞,刀柄上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虎。

      单看刀让人觉得得是个凶神恶煞的武神才压得住此等凶器,但此时被至姮这么个灵毓文秀的女神官拿在手里却意外的自然和谐。

      贺浔余光瞥见另一边有片尚未完全烧化的叶子,走过去捡了来,翻过来一看发现那叶子的腹部竟生着细细的八条腿,头发丝似的,腿的上方还有疑似眼睛的两个红点。

      “原来这是一种虫子。”贺浔啧啧。

      至姮云归同时抬头:“什么虫子?”

      贺浔瞧着干枯的树,遒劲的藤,繁茂的“叶”,略加思考,恍然大悟:“这虫子是栖在藤枝上的,藤枝缠在树上,树扎根在土里,而这虫子带毒,能设一个简单的障眼迷阵,一旦有人误入其中则会被迷阵困死在这林子里,成为养料。树,藤,虫,形成一个完美的寄生关系。”

      “啊~”云归摇头幌脑,“所以说我们这误打误撞的还算为民除了个害?”

      至姮起身:“也不知有多少人折在这里头了,天生地长的东西竟比妖邪还要来者不善。”

      云归使个法术,将整片地里的白骨全部搜了出来,数数一共十一个人,三人将白骨尽数安葬了才算离去。

      走出不远便有一户人家,去问了路得知离梅花庄镇与湖东村已经不远了,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到。三人与叶虫折腾了许久,此时天色渐暗,恰好此人家中有空房,三人便在此暂歇一晚。

      贺浔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一翻身,额头却撞进了一方单薄却温暖的胸膛里,与此同时鼻腔里钻进了一阵几乎让他魂牵的花草香,耳畔响起了有力的心跳声,他一个机灵猛地睁开眼。

      “晋……晋榕?”贺浔鼻音浓重地惊道。

      眼前晋榕侧躺在贺浔身旁,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晋榕弯眼一笑,额间印记鲜红欲滴——

      “阿浔,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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