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李寻欢和林黛玉》声声棉

1、1 我与非我

　　雨水淅淅沥沥，城郊墓园更觉深深冷意。

　　李寻欢沿着墓园的石阶拾级而上，周围接连入眼的路灯，旋转的摄像头，和远处零星访者的衣着，都令他感到困惑。

　　他这是在哪里？周围的世界为什么都变了？

　　不久之前，他刚刚结束一场大战，是与上官金虹的大战。

　　击败上官金虹之后，他已决意和孙小红隐居终老。可是刚刚走出树林，周围的一切便都渐渐淡化，像雾气那样，缓缓蒸腾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眼前这样一个世界。

　　一排排石碑上，清楚地记录着主人的姓名与生卒年月。或新或旧的照片上，记录着主人生前的样貌风采。

　　李寻欢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直觉告诉他应该停止的地方。

　　那是一处偏僻的、幽静的墓地。雪白的大理石，浮雕镌刻的石像，都说明了墓主身份的不凡，然而在重重枝叶的掩映之下，已然有些斑驳的石灯，却让此地显得有些荒凉、落寞。

　　李寻欢直觉有人在此地，当他望向墓主的照片，他也确确实实地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虚空之中，有个虚影隐隐浮现，似是散漫地坐在那里，噙着些随性又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你来了。”虚空中的那人开口道。故友重逢般的语气。

　　不知为何，李寻欢竟也并不觉得此人陌生。

　　“嗯，我来了。”李寻欢道。

　　那人看着李寻欢，像是在仔细打量一件珍品，又像是慈母在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孩子——那是很少在男人，尤其是在那样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又落拓不羁的男人眼中见到的。

　　“你比我想象的更完美。”那人道。

　　李寻欢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知道，那个人没有说完，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刻，沉默能够获得更多的信息——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得到的经验。

　　“很抱歉，一切都离你而去了。”那人轻轻挥了挥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一卷书，浮现在李寻欢的眼前。

　　那是不同于李寻欢习惯的装帧。李寻欢打开看了看，随后，他被震撼了，仿佛有什么，碎裂了他的世界。

　　“你……我……”李寻欢看了看那人，眸光闪现出许许多多的不可思议与痛苦。声音扬起，随后又变得十分低沉、缓慢。

　　那人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李寻欢按捺住内心激烈的情绪，继续看了下去，直到阅读完所有的文字。

　　“所以我的一生，只是被注定的一生。”他道。

　　那人道：“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李寻欢看向那人，脑海里却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疑问。

　　我是谁？世界上真的有我，真的有李寻欢这个人吗？

　　李寻欢活了半生，颠沛流离，曲折起伏，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这惊心动魄的一生，竟然是全然出自于他人的安排。

　　挣扎了那么多年，煎熬了那么多年，才终于放下了不忍心放下的人，折腾了那么久的时间，才终于处理了所有的纷争，决心过平静的生活。可此刻，这真相却将他的世界，更加彻底地搅了个地覆天翻。

　　他竟不知到底该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过往了。

　　“若让你写我的后续，你会如何写？”李寻欢问那人。

　　“哈哈哈哈。”虚空中的那人大笑起来：“我怎么会知道，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写下去，才写到这里就停了。”

　　那人顿了顿，又沉下声音，较之前更正经了一些道：“往后的生活，你该问你自己了。”

　　李寻欢沉默片刻，问：“现在这个世界，喝得酩酊大醉会怎样？”

　　那人道：“被当成疯子和狂人。”

　　“哈哈。”李寻欢笑了，又问：“现在这个世界有江湖吗？”

　　那人道：“有，在每个人心里。”

　　李寻欢道：“能快意恩仇吗？”

　　那人道：“可以快意恩仇，但不能打打杀杀。”

　　李寻欢摸了摸手边的飞刀，又笑了笑：“打打杀杀不好。”

　　那人道：“你要留在这里吗？”

　　李寻欢看了看远处的路灯，道：“我习惯了烛火和夜雨，走惯了江湖的路。”

　　那人点点头，道：“那你想去哪里？”

　　李寻欢道：“除了这里，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人又挥了挥手，一排排的书，像围墙般浮现、环绕在李寻欢的面前。

　　他对李寻欢道：“每本书，都是一个维度，都是一个世界，你可以自己选择。”

　　李寻欢看了看，这些书都是按一定次序摆放的，便问那人道：“这些书里，你最喜欢的是哪些？”

　　那人在李寻欢正对的位置划定了一个区域。

　　李寻欢遂将那个区域的书，一本本读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完了那些书。对那人道：“就这里吧。”

　　那人看了看，笑了。李寻欢找的那本写了一半的书，是世界和人物设定最复杂的，也是最奇怪的。

　　他挥了下手，那些书墙便消失不见，紧接着他抬起食指轻轻绕了个小圈，一道漩涡出现在李寻欢的右侧，逐渐放大成一扇门的大小。

　　李寻欢向漩涡走去，即将迈入漩涡之前，他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那人道：“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你会不会选择过平常人的生活。”

　　那人怔了怔。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有这样到来的人问他这个问题。

　　不愧是李寻欢，不枉有一个李寻欢。

　　那人想了想，笑了，道：“我习惯了狂放和颠沛，走惯了离奇的路。”

　　李寻欢也笑了，道：“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那人也笑，道：“到没有人来看我时便走。”

　　李寻欢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抱着鲜花的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和一个手摇折扇，从远方翩然而来的男子。

　　“下次再见时，我送你一坛好酒。”李寻欢勾了勾唇角，最后看了那人一眼，随后迈入漩涡之中。

　　黑夜如昼，白日如雾，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寻欢的头脑与目光都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漩涡缓缓在他身后消失。

　　他站在一处湖边的小路上。

　　湖面很大，但被茂盛的水草分割成七七八八大小不一的形状。周围是看不到尽头的森林，将落的晚霞，掠过树梢，洒在湖面上，将湖水映得斑驳交错。

　　李寻欢沿着窄窄的泥土道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与他曾经所在的世界，一样不清楚朝代纪年，一样还有着他习惯了的江湖。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感觉现在这副身体比大战结束时年轻很多，仿佛还没有被酒糟蹋过一样。这种清爽舒适的感觉，他已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体验过了，似乎自离开林诗音，出走关外之后，就没有再体验过了。

　　李寻欢飞出一柄飞刀，出手的瞬间他便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心态变化产生的，而是实打实地真正发生了变化——他变得年轻了。

　　李寻欢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没有自苦时弄出的伤。看来，他是恢复成了二十六七岁时的样子了。

　　李寻欢轻点地面，腾身而起，以轻功落至飞刀扎入的树木旁。

　　他取下了飞刀，放入刀囊中，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微弱的女子的哭声。

　　那声音微乎其微，若非他耳力过人，站在此处绝不可能听到。

　　李寻欢放轻脚步，绕过面前一人多高的野草丛，悄悄靠近，见到一个女子在湖边伤心垂泪。

　　夕阳的余晖中，她的身材那样瘦削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纤纤的细眉，垂泪的双眼，明明是伤心的愁容，却有着难以言说的美感。

　　她有一种能让人与她一起揪心的能量。

　　那女子并未察觉他的靠近，李寻欢看到她站了起来，举步便要投身入湖。

　　李寻欢飞出斗篷，卷住了女子纤细的腰肢，将她在入水前一刻拉回了岸上。

　　“你是谁！”女子瞪着他，似喜非喜的眸子沾着点点泪光，带着说不出的倔强与坚贞。

　　如此有脾性的女子，他竟是小看了她！

　　李寻欢微微勾了勾唇，如实答道：“我也不知我是谁，也许我姓李，也许我叫李寻欢，又也许我根本不是李寻欢，或者不是任何人。世上从未有我存在过，世上随便什么人，可能都比我活得真实。”

　　多么奇怪的回答。

　　林黛玉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寻欢。原本不管李寻欢说他是谁，叫什么，她都是要生气的。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腔火气，只等李寻欢的答案。

　　她死归她死，与旁人何干，本不需要外人来救她。

　　可李寻欢这一番奇奇怪怪的回答，却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也是满肚满脑的疯话，却骗得了她的情感，和她引为知己之心的人。那个在她刚刚病亡之后，便娶了别人的人。

　　林黛玉感觉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剧烈地痛了起来。这种痛太强烈了，让她又燃起了赴死的念头，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李寻欢却挡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