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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离京 ...


  •   言饮冰得到了她的回应,站得笔直的人好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向她走过来,方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错觉终于淡去,唐如卿彻底回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公子果然言而有信,说来看我就当真来了。”

      季秀林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同唐如卿站到一起,什么也没说。

      幸而唐如卿早已习惯了他的性子,兴致勃勃地望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我能打开吗?”

      唐如卿的眼睛又圆又亮,当她满是期待地看着你的时候,里面便会亮闪闪的如同藏着星星一般,叫人明知道这不过十分逢场作戏也不忍心拒绝。

      当然,她只有在面对季秀林时才会逢场作戏,在言饮冰面前却是真情流露。

      季秀林腰上的伤口还没好,久站过后就会疼得发麻,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解释说:“路上见着热腾腾的,便给你带一些。”

      说话间唐如卿已经把食盒打开了,梅花和糯米的清香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果然如同季秀林所说,还带着热气。

      唐如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梅花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其实这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一个回答的,季秀林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红梅白雪,时节正好。”

      今日是唐如卿生辰,可她如今披着一层旁人的皮,季秀林即便是想为她庆贺都找不到理由,随口编了这么一句,唐如卿却依然高兴不已,将那一叠做工精致的糕点拿出来,然后环顾了一圈,终于为那一瓶早已热好的酒找到了好去处。

      “公子真是好雅兴,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你看现在这气氛,是不是最合适不过了?”
      唐如卿脸上红彤彤的,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久了,而她笑起来的样子明亮又轻快,和方才的沉默截然不同。

      季秀林看了一眼微微沸腾的酒,赞同了她的说法。

      唐如卿显然更加高兴,季秀林听着脑海中的好感度加一的声音,并没有多大情绪波动。他在唐如卿对面坐下来,说:“近来京城多事,你怎么样?”

      “我是站在季督主一方的人,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麻烦。”唐如卿不在乎地捏了一块糕点,轻快地说:“不过京城现在的确挺乱的,梁王的人还没抓完,我也不敢到处去跑,万一被人报复就不好了。”

      可是季秀林的意思分明不是这个,他皱了一下眉头,还是说道:“顾家乃是清流世家,如今和季秀林勾结在一起,你没听过那些流言?”

      自己的名声如何,季秀林太清楚了,而顾廷又是最注重这些东西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唐如卿为何要冒用顾以牧的身份回京,却也能想象到顾廷得知她与自己往来后会是怎样的震怒。

      然而唐如卿却毫不在意:“听说过又怎么样,他们又不能吃了我。若是人言当真可畏,季督主早就该下地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如卿分明是十分松快的,像是个口无遮拦的纨绔样子,可季秀林心中却是猛地一跳——她在说自己该下地狱的时候,分明是带着十足的恨意的。

      然而等季秀林细细地去看她时,在她轻松的脸上却找不到一点负面情绪,他一颗心沉了沉,就听见唐如卿说:“不过我最近倒是听说了许多你的事,言公子,你这种时候来找我,就不怕我给你捅咕出去?”

      唐如卿满脸促狭,季秀林如今已经能自由应对她的这种表现,自然无比地拿过温好的酒给她倒了一杯,说:“我的什么事?”

      “比如说东山离宫里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啊?齐国立国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你也知道,我毕竟和缇刑司在一起混了这么多天,听说一些隐秘也不奇怪是吧。”

      缇刑司是季秀林精心打造的一柄利刃,季秀林是当真有些好奇唐如卿有几分本事,能打探出齐国多少隐秘来,因此十分捧场地“哦”了一声。

      唐如卿冲他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往后仰了半分,清了清嗓子说:“当年言度攻入皇城,原本是打算生擒周平帝,打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的,奈何言祁野心不小,勾结季秀林直接砍了平帝的脑袋献给言度,竟是有逼他自立的意思。然而言度做事瞻前顾后,觉得平帝一死天下分裂,一时犹豫。而言祁趁他心神失守做下了那等弑父之事,夺了言度的权柄,自立为王,收割权利快得叫人反应不及,根基还没站稳就将言度嫡子关进了东山离宫,半妥协半挟持地稳定了言度的心腹。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桩旧事,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虽然说其中许多人在这三年中已经让言祁除去了大半,却依旧有不少人知道,顾以牧能探听到这些不足为奇。而她如今大大咧咧地将此事在“当事人”面前讲出来,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季秀林正想看看她想做什么,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就见唐如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你总这样我怎么感觉我都被你看穿了,啧,继续说下去怎么觉得和小丑一样?”

      看着她颇为苦恼的样子,季秀林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说:“没有,你继续说。”

      唐如卿转眼就收敛了尴尬,戏谑地说:“但是你出入离宫却轻车熟路,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和季秀林心照不宣之事,我就当他知道吧。但是即便是有季秀林暗中放水,你也不会整日忙成这样,我猜想,你身上定是有些其他的秘密,这才是你真正的底牌,也是言祁可以容忍你一直活着的原因。”

      唐如卿有一点说错了,季秀林在没有接收言饮冰的数据之前并不知道他暗中的势力究竟是什么,也并不知道他可以自由出入离宫。他奉言祁的命令监禁言饮冰,查出言度留给他的真正底牌,可到现在也是一无所获,他并不知道“深藏不露”的言饮冰所“藏”的东西是什么。

      而系统所给出的“剧情”,也并不会涉及太遥远的事情,因此说季秀林对言饮冰一无所知也不过分。

      想到唐如卿对季秀林的厌恶,他总觉得此刻唐如卿期待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忽然福至心灵,说:“算上我刚死的大侄子,季秀林叛了三任主子,即便是与虎谋皮,也不该与这样虎狼同行,顾公子低估我了。”

      唐如卿闻言果然眼前一亮,虽然她的表现非常隐晦,但那蹭蹭上涨的好感度却是做不了假的,一时间季秀林百感交集,终于明白了她对“季秀林”的厌恶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

      他有些恼恨这轻易便能获取好感值的“男主”身份,灭周的是言家,严格来说言饮冰和唐如卿也是仇敌,可偏偏因为他是“男主”,就能轻而易举地化解这样的仇恨。

      唐如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嬉笑怒骂举手投足,都凭她自己的思想支配,为何遇到言饮冰便失了分寸,仿佛命中注定似的没了思考理智?凭什么因为言饮冰是主角,就能理所应当地获得她的好感?

      若当真是命中注定,系统又为何给他一条赢得唐如卿好感值的支线?

      季秀林一时想不明白,幸而他脸上带着面具,即便是走神也无人能发现,唐如卿眨了眨眼睛,抓不住重点似的笑了起来:“你这算是承认你的身份了?要是我现在去告发你,你说我会不会得一大笔赏钱?”

      但是这一次季秀林没能因为她的好心情而笑起来,反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新君即位,解了我的圈禁,你的告发可能会得罪一位权贵。”

      所谓“权贵”,指的自然是言饮冰。

      唐如卿听出他自嘲般的玩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要提前巴结一下你,敬你一杯。”

      季秀林手中的酒都已经凉透了,但是他带着面具也喝不了,因此只是摆了摆手。唐如卿也不在意,自己饮尽一杯,说:“岳姐姐倒是聪明,放你出来大概是想让你和季秀林相争,岳家坐收渔翁之利,你可要小心些。”

      得了唐如卿的关心,虽然明知这关心并不是冲着自己的,但他仍旧生出一丝熨帖来:“无妨,不必担忧。”

      唐如卿把最后一块梅花糕吃完了,忽然生出一股失落来,她以顾以牧的身份回到京城,却没想到真能结识一位好友,可惜不能真心相交,难免叫人感触。

      因此她有些失落地低下了脑袋,目光看向了林子深处:“可惜你出来后我也不能常常去见你。”

      季秀林以为她说的是身份之别,赶紧说道:“我在离宫被圈禁了三年,身体不好才是正常,小顾公子不打算来看看你的好友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唐如卿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放空:“我要离开京城了。”

      ——————————

      新君即位,朝中势力又一次的大洗牌,官场中的腥风血雨引得京城人人自危,上天好像怜悯百姓疾苦似的下了好几场大雪,在初冬时节也算是难得。

      尤其是季秀林掌管了禁军后,三天两头便是抄家灭口,在这家搜查那家逮捕,一时间怨声载道。

      但总的来说这一场风暴却很平静,因为陈寅已死,梁王一派已是秋后蚂蚱,只有被清查一条路,即便是有反抗者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朝堂之上的官员少了一小半,自然要有后来者补上,季秀林和岳家拼了命地安排自己的人占据要位,局外人拼了命地送金送银往里挤,也勉强算得上是热闹。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齐国命途多舛的一年总算是走到了尾声。

      顾廷辞去了太医院院令一职,有了更多的时间呆在家中,唐如卿却因为和苏言说过要打通商路一事而离开了京城,和苏言一道往蜀地去了。

      她离京的一日正好是腊八,季秀林站在京城外的离亭里远远地看着她,身上披着那一日唐如卿送他的大氅。

      “你武功高强自然是不怕风大雪寒,可这天气最容易寒凉入体,不好好保养到以后总有后悔的时候,你要相信我作为一个大夫的本事!穿着吧,就是我的大氅对你来说有点小了,啧,没事儿长这么高干做什么?”

      唐如卿说这这句话时的语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季秀林总有一种感觉,她并不是因为和苏言的生意而离开京城,否则她没有必要将他后来送过去的那些小玩意儿都给带走,那还是在离宫时季秀林做出来玩儿的,如果只是简单离开,怎么会连这些都带上?

      但是这背后涉及到她的过去,顾以牧对此一无所知。

      官道上唐如卿正在和姚梦予告别,随后坐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连日的大雪很快就把车辙印都盖住了,没给这一场单方面的送别留下一点痕迹。

      季秀林不知道在离亭中站了多久,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落了一团墨,终于凝实了起来,缓缓地向京城走去。

      哪怕是换了几个君主,季秀林在宫中的住处也无人敢碰,他吩咐得顺在外面候着,走到房间里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一道暗门,然后举着灯火走了进去。

      暗道是通往地下的,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季秀林把石门打开,一股发霉的腥臭味便扑面而来。

      然而季秀林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他将暗室里的灯都点燃了,这才叫人看清里面的情景——潮湿的地下比缇刑司的阴牢条件还要差些,里面除了一口肚大口小的大缸什么都没有。

      一颗人头从大缸里伸出来,凌乱的头发枯草似的乱成一团,叫人简直分不清正面还是背面,越靠近那口大缸,腥臭味就越发明显,显然是被装在缸中那人的排泄物堆积了许久。而在那颗“人头”旁边,有一块不小的板子,上面放着发了霉的、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食物,只要那人努力应该就能够的着,想来无人在此的时候,这人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我找到她了。”

      长年的囚禁让那人对光好像都不敏感了似的,听到季秀林的声音才稍微动了动,似乎是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发出了一声不明意味的声音,季秀林又说:“她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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