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云人》关在冰箱里的猪

3、雨

　　属于年轻人的夜晚总是喧嚣着，霓虹闪烁，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置身于这个世界之中。

　　牧望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银色的打火机，拐进旁边的巷子，企图寻得一方清净。

　　街灯散发出的温暖，流连在巷子深处，与七四街的环境，截然不同。

　　他悠哉地点了一根烟，往巷子里走去，垂下的手指间，烟头正烧着火星子。

　　走啊走，直到人群的嬉闹声远离，墙面上也爬满着绿色的爬山虎。

　　牧望寻了个还没被爬山虎占据的角落，将后背重重地抵在了墙上，吸了一口烟，闭上眼睛，呼气。

　　一朵乌云在他的鼻尖蔓延开，散落于空气之中。

　　有一丝沙哑的女声从一墙之隔的小酒吧传来，唱着：“ Burgundy, like old times passing by, is the color of the tides...”

　　刚好是落日飞车的歌，令人舒心的感觉。

　　听着歌，抽着烟，这感觉像是被浸泡在了橘子汽水中，清新却又梦幻，似乎所有繁杂思绪都已消散。

　　还没放松片刻，手机铃声就响起了。

　　牧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没好气。

　　“谁？”

　　牧望垂下手，轻弹了下烟灰，半空中，灰色的颗粒漂浮，又坠落，与灰色的水泥地，融为一体。

　　电话那头的林霖安，正躲在厕所里，他压低了音量，声音有些颤抖。

　　“牧哥，你快来救我。”

　　“怎么了？”

　　“上次找我们麻烦的那帮人来了，我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咋办啊，我一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啊。”

　　“打不过别人，你还不会跑吗？”

　　“可是那帮小兔崽子，坐在门口的卡座上，我一跑出门，肯定就要被发现了。”

　　牧望无奈，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到那个有窗户的卫生间隔间等我。”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往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而那头的林霖安，对着手机“喂”了几声后，只等来了电话挂断“嘟嘟”声。

　　无奈之下，他只能垂着头，乖乖地走到隔间内，等待着“救援”。

　　不久后，牧望拎着一袋烟，绕到了酒吧的后门。

　　旁边是卫生间的小窗户，他抬手敲了敲。

　　林霖安听到动静，打开了窗，眼里含着感动的泪水。

　　他接过了牧望递来的塑料袋，感激涕零。

　　“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

　　牧望懒得再说什么了。

　　他直接走到了酒吧门口，等待接下来上演的剧情 。

　　林霖安头套塑料袋，从酒吧里闯了出来，仿佛是在表演行为艺术。

　　为了看清眼前的路，他还细心地在袋子上，戳了两个孔。

　　可笑又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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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学校各处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许是因为高三快要高考，其他年级也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月考了，每天穿梭于走廊之中的时候，舒郁都能听到，食堂里回荡着小声背诵文言文的声音。

　　中午，小卖部里。

　　因为食堂的队伍已经排到门外了，舒郁不得不投奔小卖部的怀抱。

　　白色的货架上，方便面早已被围剿一空，只剩下几袋肉松小面包，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舒郁随手拿了两个小面包，走到收银台那边排队。

　　排在她之前，有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的背影，还有些好看。

　　舒郁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面前的背影上，由上至下。

　　干净利落的寸头，宽阔的肩膀，卷起了一截的白衬衫，古铜色的小臂，与白衬衫下隐隐透出的黑色T恤。

　　她盯着那人的背影，不自觉地出了神。

　　小寸头无意侧头，看到了这一幕，他怼了怼牧望的肩膀，朝着身后挑眉，自以为小声地说道。

　　“ 牧哥，后面那个小姑娘盯着你发呆呢，还长得挺好看的。”

　　舒郁自然也听到了，但她没有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拉回了视线，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目光放空。

　　那个被称之为“牧哥”的男生，像是丝毫不在意，他把手中的可乐放到收银台上，头也没回，淡淡地说道：“ 关我屁事。”

　　语气有些不耐烦。

　　前面的两人付好了钱，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小卖部。

　　留下了白衬衫的一角和少年的清隽侧脸。

　　“ 一共八块，小姑娘。”

　　老板娘尖锐的声音响起，把舒郁拉了回来。

　　她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了零钱，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出了小卖部，想要再看一眼。

　　可惜视线所及之处，是空荡的篮球场，是零散的同学，已经没有刚刚那人的身影。

　　老板娘看着舒郁匆忙的背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自言自语：“果然每个年纪的女人都爱帅哥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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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完小面包后，舒郁和以往一样，悠闲地走到了教学楼后的小巷。

　　她随意择了一块阴凉处，点起了一支烟，背靠着墙壁，抿了一口，眼睛眯起了些许。

　　树荫下的她，宛如一只慵懒的猫，在午后小憩。

　　过了几秒，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下。

　　她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夹着烟的手也放松地垂了下来。

　　全身的细胞，都在这个午后慢慢活过来。

　　不多时，指尖灼烧的温度被放大。

　　她睁开了眼，掐了烟。

　　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少年的半个身子都在阴影之中，他半靠着墙壁，低着头，睫毛垂下，不知在口袋里寻找着什么。

　　虽然不曾见过那人的正脸，但是舒郁知道，他就是小卖部里的那个男生。

　　近距离地看眼前的男生，他的面庞也很是精致，刘海乖巧地垂在了额头上，加上浓密的睫毛与薄唇，像是校园偶像剧里的人物。

　　正想掐了烟，舒郁便听到对面的人说道：“ 借个火，可以吗？”

　　牧望抬眼，看向了舒郁手中的银色打火机，意有所指。

　　“ 行。”

　　舒郁轻轻一抛，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被牧望接到。

　　狭窄的小巷子再次被火光照亮。

　　上课铃准时响起，舒郁往教室的方向走去，没有道别。

　　小巷子里，

　　牧望依旧靠在墙上，没有丝毫回去上课的意思。

　　他一开一关地玩弄着手中的银质打火机。

　　指尖轻轻摩挲，在打火机的侧面，那里刻着一行斜体的英文小字：SHU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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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

　　冗长的课程，填满了一整个上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同学们都睡倒了一片。

　　吴蔚也侧着脑袋，趴在了旁边，嘴角隐约渗出了一些口水，有着摇摇欲坠的趋势。

　　舒郁拿出了一张餐巾纸，将其叠成了规整的正方形，垫在吴蔚的唇下，以防口水的侵袭。

　　接着，她从桌肚里拿出了包烟，习惯性地摸了一下校裤口袋，确认下打火机的存在。

　　但是，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想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昨天那个男生好像还没有还给自己。

　　现在去拿打火机的话，顺道还可以欣赏一波男色，岂不美滋滋。

　　念头一旦滋生，便给身体下达最准确的指令。

　　舒郁脚步轻快地往小巷子走去，穿堂风拂过她的头发，牵起了几缕黑丝，在空中漂浮着，又坠落。

　　走到教学楼后，巷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舒郁随意捡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默默安慰自己。

　　或许只是这人还没来？

　　为了打发时间，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枝，拨动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默默记录着石子的个数：“1，2，3...”

　　水泥地上，零零碎碎的碎石被她强制性分成了两堆，一堆数过的，一堆没数过的，还没等到两堆合二为一，一阵风吹来，把石子都吹散了，朝四面八方散开。

　　舒郁也没了兴致。

　　她拿出了一支烟，夹在指尖，闲来无事，盯着对面的红砖墙发呆。

　　过了片刻，一个深色的影子，出现在墙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舒郁转头去看的时候，牧望已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石阶上的灰，坐了下来。

　　感受到了旁边的视线，牧望侧过身，刚好对上了舒郁的目光。

　　两个人目光对上的瞬间，舒郁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寸头的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 昨天的打火机。”

　　牧望的声音，成功把舒郁拽回了现实之中，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放在舒郁的手中。

　　他的指尖轻触在舒郁的掌心，有些痒，两人之间的温度，相互传递。

　　舒郁感觉自己像是碰到了冰块，凉凉的。

　　继而，她看见牧望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软中华，夹在指间。

　　牧望挑了挑眉，递过烟。

　　“ 喏。”

　　看着牧望的坐姿，与他指间未点燃的烟，舒郁不自觉地回想港片里的古惑仔和小弟。

　　她缓缓递上了打火机，带着一丝怀疑地问道：“ 您这是...让我..帮您把烟点上？”

　　牧望看着舒郁认真的模样，低头轻笑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眼睛也随之眯起。

　　刚好有一缕阳光落进了小巷之间，落在了牧望垂下的睫毛上，跳跃着，闪烁着，一时恍了舒郁的眼。

　　他有些戏谑地说道：“ 这算是礼尚往来？”

　　你借我打火机。

　　我借你烟。

　　舒郁愣了一秒，接过烟，没有说话。

　　墙壁之间，两簇火光相继燃起，照亮了什么。

　　他们坐在石阶上，安静地抽着烟，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舒郁想，如果这一刻，能再长一点多好。

　　只要再长一点就好。

　　等火花快燃到指尖时，舒郁把烟头在水泥地上轻碾了一下，拿出了一张纸巾，包住了“烟的残骸”，丢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毁尸灭迹。

　　准备离开小巷的时候，舒郁脑中又浮现出了少年刚刚的笑容，像阳光般的笑容。

　　于是，她未经思考，走到依旧坐在石阶上的牧望面前，蹲下了身，脱口而出：“ 同学，你能再笑一下吗？”

　　等话说出口，舒郁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此刻的自己，宛如青楼老鸨，调戏着未经世事的小男孩。

　　牧望面对如此奇怪的要求，抬起了头，用一种“你是神经病吗”的眼神，看着舒郁。

　　一瞬间，空气像是凝滞了，蝉鸣声反复被被放大了几倍，空气也变得浓稠了几分，让人喘不过气。

　　舒郁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牧望扯出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笑容，他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一副接受牙医检查的样子。

　　随着笑容的幅度，他的眼睛也微眯了起来，斜睨着舒郁，眼神中仿佛在说：智障，看够了没。

　　舒郁从这个牵强的笑容中，感受到了牧望的极度不情愿，不知所措地道了句：“好的，谢谢。”

　　而后，她便匆匆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回到教室。

　　坐在座位上，舒郁仿佛被下蛊了一般，总是反复回忆起刚刚的一切。

　　狭窄的小巷、坠入人间的阳光与被阳光包裹着的少年，调剂又融合，构成了青春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