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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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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江延看着眼前的雨崇,,那副决绝冷漠的样子,像是认不出他,他抓着他的衣袍,不停地追问:“为什么要走?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江延不懂什么是含蓄,什么是委婉,爱要爱得轰轰烈烈,恨也要恨的彻彻底底。
“是。”雨崇点头:“你救了我,但我早就说过,就算你不救,我也会自己好起来,这些时日与你作伴,也权当疗养身体罢了,至于其他,的确是你一厢情愿了。”
“不行!今日你若离开,我......我......”江延一时不知该放什么狠话才能震慑住雨崇。
“我知道,你只是觊觎我的龙丹,念在你救我一命,我不与你计较,你也不要再自取其辱了。”雨崇闭上眼睛,他已经说出了能想到的最冰冷的话,最绝情的话,只希望江延可以对他死心,不再有任何期待。
“是,我当初虽想杀了你取你的龙丹,但自从对你动了心,早已放弃了这个念头,我杀了另一条龙,取了龙丹,希望变得跟你一样,没想到那颗龙丹是假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你近一点,永远跟你在一起?你呢?你只当我是个笑话!”江延的眼睛红了起来,嘴角倔强地向下,像是被夺了珍宝的童稚小儿。
雨崇叹了口气,他回过头对江延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们相识一场,即是有缘,此时缘尽,不必再过分强求,更不必苦苦痴缠,否则,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江延一字一句道:“今日你负了我,来日我定让你扒皮抽筋,永世不得轮回,让你在这世上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雨崇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你所愿。”
反正此去也是凶多吉少,他不希望给江延留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那样活着太痛苦了。
他的背影很从容,这让江延无法自欺欺人,他对雨崇的感情很复杂,是陪伴,是孺慕,是相依相守,风月有之,真情亦有之,这种被背叛的滋味很不好受,江延觉得内心燃烧着一团烈火,他想毁了雨崇,然后再将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雨崇告别江延,潜入了一方水泽,在曲折的山洞里,他见到了元气大伤的蛟君。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蛟君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态却是笃信的,或者说,他在等的,就是雨崇。
雨崇拱手行了礼:“养育之恩不敢忘。”
“都是利用而已,不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蛟君笑了笑:“其实你不必救我,只要你记得我们的使命,穷尽一生,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它,我死了,你还活着,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雨崇内心苦笑,他的力量来源于蛟君,蛟君死了,他不过是一副苟延残喘的躯壳而已。
水泽外明明是一片艳阳天,须臾便电闪雷鸣,砍柴归来的农夫加快了脚程,看这天气,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得赶在下雨前回家,他走得快,脚下一时不慎,被一个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摔了个趔趄,回头一看,竟是一个人,还是个满身是血的人。
农夫心下一惊,哆嗦地伸出手去探那血人的鼻息,还有气,他喊道:“喂,醒醒!醒醒!”
雨崇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碎了,碎成了齑粉,血肉也仿佛碾成泥,只剩灵魂在无声地承受着这寸寸缕缕的剧痛,他缓缓睁开眼,刹那间,天空中的乌云散去,阳光撒了下来,他的瞳孔中闪出金色,神圣而威严。
还活着,他想,还可以再去见他一面。
他在农夫惊异的神色中,汇聚全身力气,使了瞬移之术,来到了他最想去的地方。
那个茅草屋,熟悉的石凳,墙上挂着的兽皮,门外缓缓飘来的药香,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床前,血液缓缓流下,他坐在血红中央,脸色惨白的吓人,最后一面,不该是这样的。
雨崇盘腿坐定,逆行体内经脉,血液缓缓倒流进他的身体,他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这回光返照之术,果然非比寻常,门外好像有动静,看来是江延回来了,雨崇使了个障眼法,地上的血液便消失了,石桌上也摆着一壶热茶。
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其实不该回来的,既然已经绝情地断了江延的希望,就应该一直绝情下去。
只是魂飞魄散之际,那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绕的算计,驱使这具躯体回来的,只是藏在最深处的爱意罢了。
江延的脸冷的像冬日的晨霜,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雨崇。
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这张让他恨得发狂的脸。
“你既来了,就用不着我去找你了!”江延咬牙切齿地开口。
......
那一天,整座山都成了坟场,只为了埋葬一条蛟龙,囚禁他的躯体与灵魂,生生世世。
村民们早已听说村里有妖,会生啖人肉,害死所有人,他们请高人布了阵法,就等妖孽送上门来。
那天,所有村民闻风而动,他们带上锋利的斧头和镰刀,还有些不知从哪弄来的桃木剑和符纸,茅草屋外黑压压的都是人,江延隐在人群后面,他暗中施法,将所有人的武器上都附上了咒术,淬上了剧毒,使得这凡间的死铁,也能斩妖杀神,他要让雨崇看看,人,有时候比妖可怕多了。
只需要一个妖的身份,就足以让人胆寒,群起而诛之,雨崇,这还是你大义凛然要守护的正道吗?
隔着黑压压的人群,雨崇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一双眼睛看着江延,将他的怨毒和仇恨都看了进去,经脉的逆行流动越来越缓慢,突然,身体里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原先被压制的血液,加速地流出了身体。
雨崇倒在了地上,迎头是一柄黑色的斧头,砍在了他的腰上,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身上全是伤口,他分不清是为救蛟君伤的,还是这些人砍的,他闭上眼睛,慢慢化出了原型。
起初像是一尾小小的蛇,慢慢地,蛇的身体越来越大,直至腾空,终于显出蛟龙的真正模样,黑色的鳞片一开一合,有鲜红的血从中流出,巨大又渺小,威严而又脆弱。
村民们都惊恐地后退,虽然蛟龙并没有伤害他们,但是畏强而欺弱是人的本性,当雨崇和他们一样时,他们盛气凌人,而当雨崇腾空,宛如神祇,他们却生出了恐惧之心,也不知是谁开始喊,这条妖龙身上都是血,必是上天的报应,大家应该顺应天道,除了这妖孽。
先前请道士布置的阵法此时已经起了作用,天地瞬间变色,雨崇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拉扯着,灵魂马上要被撕碎,他想,真是大费周章啊,对他这样一个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的妖,用这样的阵仗。
江延,他在心里说,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他的内心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爱恨,这就是将死的感觉吧,从前初见江延的场景在脑中一遍遍翻过,花香,药香,名山,灵川,幸好遇见了你,让这波澜不惊的一生有了可以回忆的东西,但,也恳求上苍,若魂灵得存,再入轮回,千万,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
站在祭坛前的那一刻,孟雁瑶的内心依旧很平静,她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身死,魂灭。
而钉在墙上的那具庞然大物,或许可以再次腾云驾雾,遨游沧海。
自从上次在洞穴中见到江延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是去找复活雨崇的方法了吧。成梦也离开了,去继续自己的修行大业。
若不是这条奄奄一息的蛟龙,孟雁瑶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大漠的所有事都是梦中场景,所谓仙草,蛇妖,不过是自己想象力丰富罢了。
孟雁瑶坐在地上,阿娘和阿兄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在战乱中惨死,直到前几日,成梦离开时,她才从他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难怪他一直阻止我回大漠,她想,难怪他为我盘下那间布庄。
孟雁瑶觉得很累,她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当做一个工具一样的养大,被献祭,被欺骗,被放弃,被丢下。
没有人需要她,或许她可以在这偏远的村镇相安无事地活下去,一直活到百年,但她想不到那有什么意义,一望无际的人生,对她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诅咒。
曾经,她拼命地想要活下去,被退婚,迷失在大漠中时;被当做人祭,搏杀在神山中时;被俘进宫中,日日以血饲人时。
现在,她也想活下去,但不是躯体的长存,她想永远活在这蛟龙的身上,去遍访山川河海,享受从未有过的自由,若再幸运一些,也可以永远活在,那条蛇的心里。
千年于成梦来说,可能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那么洒脱地走了,当真是心中无一物。
她拿出匕首,用力划开心口,真疼,不过马上就不疼了,她缓缓跪行到蛟龙身边,伸出双手,将它的尾巴抱紧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