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67、第六十七章

　　漆建明的话让周尔心里存了个疙瘩，晚上吃完饭，漆瑜在厨房洗碗，周尔便拿出手机，偷偷输入那个很久没有进去的网址，奇怪，页面一直提示网页错误，周尔凭着记忆再输了几次，还是进不去，他不可能记错，这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现在，“招魂”消失了，就像那些抓到一半最后突然消失的鬼魂一样。

　　“吃点什么？西瓜还是哈密瓜？”漆瑜已经洗完了碗，他擦干净手，从冰箱里拿出水果，说道：“要不都切点吧。”

　　“冬天买什么西瓜。”周尔说：“多贵啊，你也不知道节约点。”

　　“我妈买的。”漆瑜将西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手被冰地有些疼，他喃喃道：“好凉，算了，不吃了，太冰了，吃了你会拉肚子。”

　　“别啊，冰的吃起来才爽。”周尔吸了吸鼻子，又将身上的毯子紧了紧。

　　“吃蛋糕吧，中午的蛋糕还剩下一半呢。”说完，漆瑜补上一句：“这回够勤俭节约吧？”

　　“够了够了。”周尔笑着跑过去，用手指挖了点奶油送进嘴里：“真甜，冻过更好吃了。”

　　漆瑜递过去一个勺子：“用勺子吃，手上都是细菌。”

　　“瞎讲究。”周尔接过勺子，他翘着二郎腿坐到沙发上，吃着漆瑜给他切的蛋糕，开口道：“明天我想约孙成才吃个饭，你一起吗？”

　　漆瑜将剩下的蛋糕包装盒仔细的包好，淡淡开口：“我有事，不去了，你吃完后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啊......你有什么事？”周尔说：“不会是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吧？”

　　“我哪敢啊。”漆瑜笑着搂过周尔的肩膀：“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你一个我都应付不来了。”

　　“你最好是！”周尔说完，反应过来：“什么叫有那个心，你真想找别人啊？”

　　“怎么会。”漆瑜无奈地笑了笑：”好了，你提前把位置发我，明天吃的差不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第二天晚上，周尔和孙成才约在一个大排档，这家店他们从前常来，老板是湖南老乡，每次都会多送几瓶啤酒，结账也抹个零，只是周尔自从金盆洗手后，已经不和孙成才来往了，更别说一起吃饭了，但是老板既然还记得他们，招呼地十分热情。

　　头顶的白炽灯脏脏的，有一些飞虫的尸体，还有常年积下的灰，热腾腾的牛杂干锅滋滋地溅着油花，冷风一阵阵吹过来，周尔抖了抖脚，他深吸了一大口牛杂的香气，又将红色的塑料脚凳往前挪了挪，动起了筷子。

　　“你小子！”孙成才抽着烟，骂道：“怎么？攀上高枝了，就不认兄弟了？”

　　“你这说的！”周尔干了口啤酒，笑道：“怎么说的我傍大款似的。”

　　“可不是嘛，从良了呗。”孙成才说：“这不是事实吗？”

　　“你说对了！”周尔鼓掌，跟孙成才碰了个杯：“我想换个体面的活法，阳间的活法，懂不？戏子都可以从良，我怎么不可以？”

　　“那你今天找我干嘛？”孙成才没好气地说：“做从良笔录吗？”

　　“退出江湖太久，听说了一些江湖的传说，想听听故事。”周尔嬉皮笑脸：“这总可以吧？”

　　“不可以。”孙成才瞥了周尔一眼，他慢腾腾地夹了一口菜，说道：“从前你是帮忙破案，向你透露案件信息是不可避免，现在你是闲杂人等，说不定还是凶手，所以，不管什么案子，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周尔才不管孙成才说什么，他自顾自地说：“我听说最近有很多没身份或者没亲属的人都死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说，是不是我想复杂了，你告诉我，这事，是不是就是单纯的器官买卖杀人？”

　　孙成才守着自己的职业操守，没有开口，只是阴阳怪气地笑，边喝酒边吃菜，当周尔不存在。

　　“我知道了，看来我想的没错。”朋友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周尔继续问道：“这事有没有什么线索，你们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孙成才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他说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自从你小子不干了，我确实少破了好多案子，本来要一路往上升的，现在都没戏了。”

　　看来是毫无进展，周尔笑道：“兄弟，你这思想不行啊，靠别人靠不住，凡事还是得靠自己。”看来是真套不出什么了，周尔拿出手机，给漆瑜发了个定位，让他半小时后过来。

　　“喝喝喝！”孙成才直接用啤酒瓶碰过来，他骂道：“还用什么杯子！”说着，他递过去一瓶打开的啤酒：“用这个！”

　　周尔想着漆瑜等会儿要过来，本来想推辞，但这事，他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孙成才，孙成才也帮了他很多，现在他单方面退出了，怀着这股愧疚的心情，他接过了孙成才的啤酒，干了一大口。

　　很久没喝酒了，周尔异常兴奋，他和孙成才聊起黄龙镇的地震，感慨那些埋在底下的老熟人，聊起远在南京的甘明远的现状，听说他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跟老婆离婚了，那么个妻管严，居然会离婚，真是不可思议，还有陈媛媛的案子，陈净远的一跃而下，带走了所有秘密的罪恶，他销毁了所有的证据，最后只能以嫌犯自杀的结果定了案，陈君沛的商业帝国并没有受影响，反而蒸蒸日上，他再娶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比陈媛媛大不了多少，还生了对双胞胎儿子......

　　深情总被辜负，善良没有得到好报，罪恶不一定有惩罚，世事就是这样，讲不清道不明。

　　其实这些事过去没多久，就在这一两年间，但说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恍如隔世，周尔打了个酒嗝，他搭上孙成才的肩膀，说道：“有时候想想，人啊，别管那么多，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你说是不是？”

　　“太特么的是了！”孙成才也把手搭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兄弟啊，哥跟你说，你跟了那个混蛋，要小心啊，俗话说，仗义每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人家智商那么高，对付咱们这种人，不是跟耍猴儿似的吗？”

　　“啊......”周尔有点头晕，他嘟囔道：“不至于吧，他对我挺好的，我俩也挺好的，你别瞎操心。”

　　刚说完，一双有力的手就将他从孙成才身上扒了下来，搂紧了自己怀里。

　　“怎么喝这么多？”漆瑜皱起眉头，他面色不善的看着孙成才：“我来接周尔，告辞了。”

　　孙成才骂骂咧咧地想追出去，刚站起来，就头重脚轻地地倒在桌上，睡了起来。

　　周尔回头看见老板从里面追出来，他双手搭着漆瑜的脖子，口齿不清地说：“没，还没给钱，钱，给钱。”

　　漆瑜掏了钱，架起周尔就要往车里送。

　　“不要，不要。”周尔推开漆瑜：“我想，我想.....”

　　“吐”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趴在旁边的花坛里吐了一堆，吐完后，周尔觉得好受了很多，他席地坐了下来，迎面的凉风让他好受很多。

　　漆瑜用围巾将周尔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坐在周尔旁边，将周尔的头拨到自己肩上，说道：“那就先坐会儿，不急。”

　　周尔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只有身旁的肩头能让他有个着力点，还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皂香。

　　“让一让，让一让！”有个人踢了周尔一脚，周尔还没来得及睁眼，漆瑜就将他抱起来，往车上走去。

　　周尔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啊？”

　　“我们先回去吧，你洗个澡，早点睡。”

　　周尔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刚刚他们坐在垃圾桶旁边，有个穿着邋遢的人正趴在垃圾桶里翻垃圾，他身上的棉袄应该是捡的，破棉絮都露了出来，蓬头垢面的，看起来精神也不太正常。

　　不能再看了，只要睁着眼睛，周尔就觉得自己在做托马斯回旋般，体内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安心的闭上眼睛，靠在漆瑜怀里。

　　回到家后，漆瑜给周尔洗了澡，吹干了头发，又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将房间的暖气开到最大，临出门时，又倒了杯水放在床边，他握着周尔的手，看他安静的面容，睡得很沉，看来明早，不用下楼给他买喜欢的芝士奶酪面包了，这情形，睡到中午都不一定能醒。

　　漆瑜低下头，在周尔的额头轻轻地吻下去，末了，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于是温柔地替周尔掖好被角，站起身，轻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浴室里沐浴露的香气飘进客厅，同时带进来充沛的水汽，漆瑜打了个喷嚏，身上干痒难耐，他将衣袖撸上去，白皙的皮肤上，灰色的鳞片密密麻麻，他回头看了看卧室的门，确认没什么动静。

　　客厅没有开灯，黑得深沉而压抑，漆瑜在黑暗中独自站了会儿，他走到阳台，朵朵正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流动的车辆，见漆瑜走过来，一反常态的没有上去蹭他，而是警惕地跑开到一边，瞪着他。

　　“朵朵，你也知道了，对不对。”漆瑜轻声说完，便自嘲般的笑了笑，他又抬手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差不多了。

　　半小时后，在一座荒僻的天桥下，漆瑜找到了那个踢了周尔一脚的流浪汉，他现在找人很准，只要他看过一眼，闻过那人的气息，就一定能找到。

　　他缓缓走上去，看着地上的纸板和报纸，还有些不知从哪捡来的破被子，流浪汉正躺在上面，吃着一份肯德基，大约是别人丢进垃圾桶里的吧。

　　漆瑜缓缓蹲下来，他的眼睛从棕褐色慢慢转黑，他对流浪汉说：“还记得我吗？”

　　“你谁？”流浪汉继续埋头吃汉堡：“不认识！走开！这里是我的地盘！”

　　“你看看我。”

　　流浪汉闻言，不耐烦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漆瑜！”

　　漆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可能，怎么会是周尔的声音。

　　“住手！漆瑜！”

　　真的是周尔的声音，漆瑜能感觉到前方有个人影往这边跑过来，但他没有扭头去看，新鲜的灵魂正缓缓地进入他的体内，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有武器飞过来，漆瑜伸手设了个结界，黑色的雾气笼罩，流浪汉缓缓地倒下去，漆瑜回过头，就看见周尔正在结界外叫他，叫的撕心裂肺，他突然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他和周尔之间，不再有欺骗和谎言，他最后看了周尔一眼，然后撤掉结界，消失了。

　　周尔看着漆瑜和那些黑色的迷雾一起，消失不见，他呆呆地在原地愣了会儿，接着走到那堆用纸板和破棉袄堆起来的床旁边，那里躺着流浪汉的尸体。

　　他骗了漆瑜，他一直醒着，他只是猜测，万一呢？万一这件事跟漆瑜有关呢？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漆瑜又被鬼上身了，而且这次的鬼操纵人心的能力要比以前强得多，周尔想，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帮他的！

　　“早让你说，你不说。”成梦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周尔回过头去，就看见成梦和雨崇正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中带了意一丝歉意和怜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尔压抑着怒气：“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冷静。”成梦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要让漆瑜复活，可能要付出些代价，当时你说，你付得起。”

　　周尔无力地垂下双手：“漆瑜......他到底怎么了？”

　　雨崇走上前来：“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