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64、第六十四章

　　成梦又一次救了孟雁遥，在幽深曲折的汉宫里，在万箭齐发的绝境中，在重重包围的重兵下，他怀里抱着她，她很轻，比之前在神山中还要轻很多，明明宫中锦衣玉食，怎么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他看着满地的血，又想，或许是因为血都流干了，所以身体才这样轻。

　　他本可以缓缓图之，不用妖力，全靠轻功与拳脚突围，但孟雁遥等不了了，一批批的士兵拿着长戟冲过来，远处屋脊上的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他抱着孟雁遥腾空而已，在空中筑起巨大的结界，将所有人都震慑地退后几米，所有碰到结界外壁的箭矢都原路返回，屋脊上插满了黑色的羽毛，他又使了个定身咒，将最先一批追上来的士兵定住，而后轻盈地转身往宫外飞去。

　　耳边的风声呼呼的，孟雁遥睁着眼睛，看着成梦焦急的神色，他长长的黑色头发垂下来，发丝偶尔会拂在她的脸上，好半天后，她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成梦见她终于醒转，吊起的眉梢带了笑意：“我掐指一算，预感你有难，特来相助。”

　　孟雁遥别过脸去，嗤笑道：“骗人。”

　　“你放心，你死不了。”成梦说：“仙草会护着你的。”说着，脚下腾风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你不是说，我会拥有法术吗？”孟雁遥说：“你是随口胡诌骗我下山的。”

　　“我的姑奶奶。”成梦说道：“我可没说这句话，我是说你自己有能力，至于仙草的能力在每个人身上是什么表现，我也不知道，现在看来，它就是赋予了你不死不灭的能力吧。”

　　“既然我死不了，你跑那么快干嘛？”

　　成梦将她往上抱了抱，防止掉下去，然后说道：“你不会一直没发现后面有人追吧？”

　　“有吗？”孟雁遥挂在成梦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她将脸贴在成梦的胳膊上，黑漆漆的眼睛往后看去，除了黑暗，什么也没看到，她说道：“你是说汉宫中的追兵吗？”

　　“不是。”成梦叹了口气：“你别说话了，歇会吧，我现在带你回神山。”

　　孟雁遥将头靠在成梦的胸口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天上，也就是传说中的腾云驾雾，她问成梦：“不是说天上有星星吗？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天外有天。”成梦觉得胸口处热热的，那是孟雁遥的脸颊，他的心跳的有些快，开口问道：“你喜欢星星？”

　　“小时候，师傅会教我，在大漠中如何依靠星星辨别方位，阿娘也给我讲过星星的故事，每颗星星都有故事。”孟雁遥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传说每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是妖怪，你说，是真的吗？”

　　成梦想说不是，星星这回事，他从来没研究过，但死去的人一定会去阴曹地府，有些行善积德的或许能上天位列仙班，但绝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他还是附和道：“有可能吧，这么多星星，你想看那一颗？”

　　你想念哪个死去的人呢？

　　孟雁遥闭上眼睛：“我有些累了，你到了再叫醒我。”

　　成梦看着怀中她的睫毛一颤一颤，他知道她是孤儿，被大汗收养，并且给她找了养父母，他知道她武艺很好，都是从小严苛训练出来的，他知道她是大漠第一美人，她闯进神山的那天确实美的惊心动魄，但后来天天提着刀，像个又臭又脏的假小子。这段日子，他知道了她很多事，修行之路那么漫长，那么孤独，但每天知道一点有关她的信息，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头紧锁，身子总是突然抽动，成梦使了个沉睡咒，将她的五感封闭，让她不必受外界嘈杂的影响，也不必再在睡梦中想起什么不愿想起的事。

　　她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很快就到神山了，成梦终于放下心来，他缓缓下沉，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带着杀气的剑光，他猛地往旁边一闪，转身就看到了江延。

　　“追了这么久，不累吗？”成梦沉声道。

　　“把她交给我！”江延嘶吼着，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狠狠地睁着：“不然，我就杀了你！”

　　“没用的。”成梦的眼神中带着悲悯：“仙草救不了他的，再说，仙草被人服用过，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就算把她抓走了又能怎么样呢？”

　　“分明是你私心，你为了你的人，不让我救我的人！”江延说着，像是终于忍到了极限，他总觉得事情还有补救的方法，凡事都还可以回头，只要他想，这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他集聚力量，直接施法朝成梦使了杀招。

　　成梦抱着孟雁遥躲避着，他摇摇头，开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设局杀了他，现在又想救他，生死之事，哪有如此儿戏的！”

　　“不用你来教我！”江延固执地步步紧逼，他引下一道天雷，像成梦劈过去：“去死！你们都去死！为什么！”他又开始吼道：“为什么你们都没死！他却死了！”

　　成梦顶着那道天雷，将它引入下界的荒野上，他开口道：“你信我这一回，仙草没用，但是龙丹有用，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蛟君的那颗龙丹是假的，不然也不会设局去夺雨崇的龙丹，我告诉你，蛟君没死，当日蛟君受了重伤，他舍弃躯壳，留下幻化的龙丹，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和雨崇同是蛟龙，只要有了龙丹，雨崇还有一线生机！”

　　龙丹！又是该死的龙丹！这两个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那些愚蠢的无法挽回的决定，江延暴怒地举起双手，他将法术全都化成尖锐的刀剑，狂暴地朝成梦刺过去。

　　成梦用法力筑起结界阻挡着江延的努力，好半天后，他听见江延疲惫的声音：“告诉我，他在哪？”

　　......

　　孟雁遥是在一片喧闹中醒来的，这一觉她睡得很好，从没睡的这么好过。

　　成梦正站在树屋的吊床边往远处看去，他没有回头看她，却似乎已经感应到她醒了，于是轻声笑道：“真能睡，打雷都吵不醒。”

　　“怎么可能。”孟雁遥不信，她是被师傅训练过的，睡觉不能睡的太沉，只要稍有动静，就要摸紧怀中的匕首，随时准备迎战，打雷这么大的动静，她肯定早就跳起来了。

　　“伤口恢复的不错，你看，这不也是一种能力吗？”成梦坐到她旁边：“小姑娘，别老说我骗你，我的话大部分都是实话。”

　　孟雁遥避开他的眼睛，妖怪果然都蛊惑人心，连眼神都比凡人更深邃，好像多看几眼就会被吸进去，她听着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皱眉道：“怎么了？”刚说完，她吸了吸鼻子：“怎么有糊味。”

　　“你这一觉睡了十来天，世上已千年。”成梦盘腿坐下来：“是官兵在防火烧山。”

　　“什么？”孟雁遥从床上站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跑了，还是被一个妖怪用妖术救走的，他们当然要来端了妖怪的老巢，顺便来把你带走。”

　　起初，孟雁遥看不见火光，后来，火舌蔓延，很快舔舐到了丛林，她急道：“你不是会法术吗？你可以下一场雨，把火浇灭！”从小在大漠中长大，孟雁遥比谁都懂得花草树木的可贵，大漠缺水，绿荫成片的高山更是少之又少，她不能容忍这里变成一片焦土。

　　“你没发现我坐在这吗？”成梦望了望十几米高的地下：“他们好像请了高人，封印了这座山，我的法术施展不了，我连飞都飞不下去。”

　　“他们是因为我才来的。”孟雁遥说：“只要我主动跟他们走，他们就不会放火了。”

　　空中飘过一缕缕灰白的尘烬，火光渐渐蔓延开来，鸟儿的悲鸣，动物慌乱的奔走声，全都跑进了孟雁遥的耳朵，她立马找到近旁的一根藤条，三下五除二就爬下了树，往山下的方向跑去。

　　成梦看着孟雁遥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略往上一跃，就飞了下去，结界确实封印了他一部分法力，但是逃跑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他希望这座山被烧掉，蛟君和仙草的消失，带走了神山上所有的仙泽灵气，在此修炼的同类也纷纷离开，但这座山，依旧吸引着一大批来寻仙的凡人，他倒希望神山被烧毁，断了皇帝寻仙的路，这样，他就可以带着孟雁遥远走高飞，不用再理这些前尘往事。

　　孟雁遥脚下生风地往前跑，她心里着急，生怕慢一刻，又多烧毁了一棵树，她正跑的满头大汗，突然觉得身边有人，一扭头，见成梦正慢悠悠的在空中飞着，与她保持相同的速度，她问道：“你不是不能施法了吗？”

　　“这种简单的可以。”成梦说：“你这么慢，要跑到什么时候，我带你下去吧。”

　　孟雁遥心中大喜，她抓住成梦的袖子，正要感激他，下一刻，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成梦将她抱在怀里，往神山一处隐秘的出口飞去，他想，等她醒来，一切都过去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这把火，并不是官兵放的，他希望她能像一个真正的小姑娘那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