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5、第五章

　　门外有用锁链碰撞的叮当声，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隐约有三两道光线照进来，冷冷的。

　　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两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分别叫大头和黑子。

　　刺眼的白光如冰刀般直直地射了过来，漆瑜立马应激性地闭上了眼睛。

　　大头上前踢了漆瑜一脚，然后转头对黑子说：“黑子，不好，少了一个！”

　　“不可能！”黑子放话：“还能钻地洞跑了不成？”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白影从眼前飘过，背后响起一阵呜咽的冷风。

　　“有......”大头往后退了一步：“有点邪门.....”

　　“别胡说八道。”黑子吼了一声：“都把家伙抄起来！”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来，室内的温度骤降，有个拿着铁棍的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手上的铁棍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黑哥，咱们上个月就是在这里处理了两个......会不会......”有个人小声说道。

　　黑子回头骂道：“这世上要真是有鬼，老子早就下地狱了，别废话，把灯打开！”

　　“这里的灯坏了好几个月了。”大头走过去：“行了，要不别问了，直接解决掉，到时候就跟大哥说，我们没问出什么。”

　　“嗯。”黑子狠戾地点了点头，他指着地上的漆瑜，对后面的人说：“先办这个！其他人小心，另一个肯定还躲在这个房间里。”

　　两只手电筒在房间里上下扫着，而走在末尾的一个名叫红毛的男人，已经拿出了一把刀，他蹲到神态自若的漆瑜身边，正在想是割喉比较好还是插入心脏比较好。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握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竟然将刀锋反向，慢慢地接近自己的喉咙，他大喊道：“不要！不要！黑哥救我！”

　　黑子回头一看，见红毛的喉咙上已经画出了一道血印，血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两束手电筒的白光都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丢下刀，摸着自己的脖子，哭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漆瑜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周尔干的，他看着红毛一边尖叫一边倒下，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其实只要把人赶跑就行了，不至于把人给杀了。

　　“黑子！”大头说：“不太对！”

　　黑子掏出一把枪喊道：“老子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不行！”大头阻止道：“大哥说了别用枪！”

　　黑子的枪已经抢在这句话之前，往天花板上打了出去。

　　有一些石灰碎屑掉下来，房间太密闭，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震得有些疼，然而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又是两枪响起，黑子的手电筒照向了墙角的方向。

　　漆瑜的目光与众人一起看过去，只见周尔的肩膀被染红了一大片，正懒散地坐在地上，懒散得......像是在冬日的午后，躺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突然有些内疚，周尔应该是可以一个人逃走的，而刚刚，自己还因为敌人的死怪罪了周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周尔原本看这群小混混咋咋唬唬的，连开门时查看门背后的智商都没有，没想到还有个带枪的硬茬，现在只希望......

　　“砰！”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不过是从外面传来的。

　　终于来了，周尔放下了心。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里面的人，放下武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孙成才这个智障。”周尔不禁腹诽：“就不会喊几句有用的吗？”

　　漆瑜从始至终都冷静地躺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此刻来了救星，自己更是不敢动了，生怕激怒匪徒，使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谁报的警！”大头跑到黑子面前：“怎么办！”

　　“不知道。”黑子低声说：“没子弹了。”

　　大头急的要哭出来：“哪有人枪里只装三颗子弹的！”

　　黑子没好气地说：“不是大哥说了不让随便开枪吗？”

　　“黑哥，怎么办？要不要杀出去！”有个小弟上来拍了拍胸脯：“大不了就是一死！”

　　黑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红毛，冷笑一声：“能活着为什么要死，放心，进去蹲不了多久，倒是他......”他指了指周尔：“他杀人了。”

　　漆瑜看了看角落里的周尔，角落里一片漆黑，他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轮廓，他有些担心他。

　　由于黑子一行人十分配合，孙成才很容易地将他们都带上了警车，他走进去，看了漆瑜一眼，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红毛，眉头一皱，便用力地拍红毛的脸：“喂！醒醒！醒醒！”

　　七窍大张的红毛像是突然惊醒了般，用力地抽搐了一下，他使劲儿地眨了几下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完好无损，哪有什么伤口，他跳起来抱着孙成才狂喜道：“我没死！我还活着！”

　　“对，你没死。”孙成才将他推开，笑道：“还获赠银手镯一副，带走！”他一招手，便有人将红毛带走了。

　　“怎么样？”他慢慢踱到周尔边上：“你呢？没死吧？”

　　“你要不明天再来呗！”周尔阴阳怪气地笑道：“看我死没死。”

　　“警队也不是我的对不对。”孙成才笑道：“调队有程序的，别生气了，哎哟你看这肩膀，可怜见的。”

　　“咳！”漆瑜忍不住咳了一声：“可以给我松绑吗？”

　　“小刘，干什么吃的。”孙成才对着一个警员说：“去给受害人松绑。”

　　“哦哦。”刘益推着眼镜，一溜小跑到漆瑜身边，腼腆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漆瑜看小刘也是个毕业生的样子，带了几分青涩和稚嫩，便勉强笑了笑。等身上的绳子终于解开，他觉得全身都散了架，腿和胳膊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喂！”周尔拨开孙成才的肩膀，对远处的漆瑜说道：“我要去医院，你陪我。”

　　“我......”漆瑜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又碍于，周尔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

　　周尔抢话道：“你什么你，去吧，反正你没工作了，又不用上班，闲着也是闲着。”

　　漆瑜：“不去！”

　　“老孙，救护车到了吗？”周尔虚弱地靠着墙壁，闭上眼睛说：“漆瑜是我邻居，到时候你让他送我回去就好了，我累了，睡会儿......”

　　说完，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那个......”孙成才回头看了漆瑜一眼：“过来搭把手，他好像是晕过去了。”

　　“哦.....好。”漆瑜活动了胳膊，捶了捶发麻的腿，缓缓站起来，跟小刘一起架起了周尔......

　　周尔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子弹只是擦过他肩膀的皮肉，接着嵌进了墙壁。

　　关于为什么当时晕倒了，周尔解释为是孙成才胡说八道，他真的是睡过去了。

　　漆瑜则下定决心，以后再不跟这种卑鄙，毫无信誉的人有所来往。

　　但，仅仅在回家后的第三天，周尔又敲响了漆瑜家的房门。

　　漆瑜拉开门：“有何贵干？”

　　“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要不是老子救你，你现在能全胳膊全腿地站这儿吗？”周尔说着就推门进去了：“我今天来是跟你说正事的。”

　　“嗯？”漆瑜嗤笑道：“你还能有什么正事。”

　　“关于陈媛媛的。”周尔说：“算正事吗？”

　　漆瑜给周尔倒了一杯水，说道：“她这几天倒是都没出现了，你想说什么？”

　　“不出现不代表她走了，知道吗？老子肚子饿了，吃了午饭再告诉你。”周尔笑了笑：“你会做饭吧？”

　　漆瑜摇了摇头：“不会。”

　　“你这人怎么这样！”周尔说：“你怎么可能不会做饭？你长得就很贤惠！”

　　漆瑜：“......我真的不会。”

　　“那......”周尔回想起那天的早餐，似乎确实都是可以从外面买的，本来是蹭饭的，这下失算了，他问漆瑜：“那你平时中午吃什么？”

　　漆瑜举起手机：“外卖。”

　　“我也要！”周尔赶紧凑过去：“来，我选选......”

　　半小时后，两人吃着外卖送来的香辣烤鱼，朵朵疯了似地伸爪往碗里掏，气的周尔拎起它命运的后脖颈，给它关在了阳台。

　　漆瑜给朵朵开了个猫罐头，放在了阳台，又将它的水盆放了出去，接着洗了个手，从厨房里出来，将自家的楠木筷子递给周尔：“用这个，一次性的不卫生。”

　　“真讲究。”周尔接过来，他抬起头，看着漆瑜的纤纤十指，和脸上翘起的挺直的鼻头，即温润又带些禁欲气质，他笑道：“你确实长了一副很贤惠的样子。”

　　漆瑜没有搭理他，直接问道：“你刚刚说......关于陈媛媛的，是什么事？”

　　周尔给漆瑜夹了一筷子鱼，说道：“就是这个，那群绑架我们的人，都是‘黄金时代’胜哥的小弟。”

　　漆瑜：“所以呢？”

　　周尔：“所以胜哥就被请去警局喝茶了。”

　　漆瑜点了点头：“这个案子破的倒是挺快。”

　　周尔：“破什么破，胜哥他不承认自己杀了陈媛媛。”

　　这也不奇怪，漆瑜说：“承认了才不正常吧，谁杀了人会那么痛快地承认。”

　　“不是。”周尔看了看漆瑜，缓缓说道：“胜哥有个小弟叫红毛，他承认，在今年的7月18号，自己帮胜哥处理了一具女尸，用床单裹着，丢到后山的河里去了，前段时间那条河涨水，顺着水流的轨迹，跟发现陈媛媛尸体的地方对得上，甚至......”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漆瑜不急不缓：“嗯？”

　　“没情趣。”周尔喝了一口水：“甚至胜哥也承认了，确实是他让红毛去抛的尸，但是，他坚持说自己没有杀人。”

　　“如果他坚持这么说，那充其量也就是个毁坏尸体的罪名。”漆瑜握着杯子，手指反复在杯沿下摩挲：“我想应该是他的律师教他的，不过，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也表明，或许他知道凶手是谁，他在包庇真正的凶手。”

　　周尔很喜欢漆瑜这幅认真的样子，他手撑在下巴处，看着漆瑜说：“这些我不清楚，胜哥自己的说辞是，他头一天晚上的确跟陈媛媛睡了，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陈媛媛死在他的枕边，给他吓得够呛，怕警察怀疑自己，他干脆秘密将尸体处理了。”

　　“有一丝可信。”漆瑜说：“他完全可以不说这段话。”

　　“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医尸检。”周尔说：“尸检发现陈媛媛死于腹部中刀，器脏损坏，失血过多，至今连凶器都没找到，更别说给人定罪了，再说了，胜哥也没有半点杀陈媛媛的动机。”

　　“如果胜哥不是凶手......”漆瑜缓缓开口。

　　“怎么？”周尔觉得漆瑜应该有什么重大发现。

　　漆瑜的背靠在沙发上，淡淡地说道：“那我们并没有帮陈媛媛找到凶手，并且你还把她抓走了。”

　　周尔：“我......”

　　“你吃吧。”漆瑜垂下眼睑，丢下筷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阳台，将自己和朵朵一起关了起来。

　　“脾气还挺大。”周尔想了想，冲着阳台喊道：“找，我们今天吃完饭就去找凶手，好不好？”

　　漆瑜背对着他，没吱声。

　　周尔劝道：“快点，你耽误的这会子功夫，说不定凶手就跑了。”

　　几分钟后，漆瑜从阳台走过来，端起了饭碗，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朵朵。

　　朵朵摇着尾巴，气势汹汹而来，它行动敏捷地跳上桌，迅速叼起烤鱼的尾巴，纵身一跳，直接将整条鱼都拖到了地板上。

　　过程流畅，一气呵成。

　　看着一地碎了的白嫩鱼肉，还有辣椒、花椒、鲜红的汤汁......

　　周尔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猫肉怎么做比较好吃？”

　　漆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