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2、第二章

　　漆瑜说不清自己是恼怒还是还是窘迫，他跑出去，用力关上门，依着惯性往前跑了两步，脑子这才逐渐清明。

　　他回头看了看周尔的门牌号：3203。

　　走到电梯口，旁边的楼层显示键暗了下去，看来电梯坏了。

　　电梯坏了......漆瑜想起了什么，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看到了3201。

　　3201，不就是自己的家吗？他头痛得紧，扯了扯胸前的领带，来到门口，输了密码，门应声而开。

　　家里的胖橘端庄地揣着前爪，趴在沙发上，斜眼瞥他。

　　“朵朵，饿了没？”漆瑜刚伸手准备摸它，朵朵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阳台上，它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四只爪子揣起来，歪着将头埋下去，开始睡觉。

　　这下，连眼神都懒得给我了，漆瑜暗想，猫可真是喂不熟的动物。

　　他进浴室洗了个澡，睡前才想起来，刚才跑得匆忙，把明天节目需要的稿子给落下了。

　　算了，让他去隔壁敲门，还不如让他去死。

　　次日七点半，漆瑜准时被朵朵的挠门声叫醒，他立马穿好衬衣，找出西装与领带，迅速跑到卫生间刷牙，趁着左手有闲，他单手给朵朵开了个猫罐头，然后漱口，洗脸，将垃圾袋扎紧，准备待会儿带下去。

　　小心地将门开了一条缝，漆瑜将头伸出去，往3203望了一眼，见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赶紧闪身出来，急促地按了电梯下行键。

　　幸好电梯修好了，他一边抬腕看手表，一边不自觉地往3203的方向望过去。

　　29，30，31......

　　电梯门马上就要开了，漆瑜摸了摸衬衫的领子，确认没有折进去，这才往前走了一小步，准备进电梯。

　　“滴——电梯，下行。”

　　进了电梯就放心了，漆瑜看着电梯门一点点地关上——

　　“等一下！”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挡住了电梯门。

　　周尔露出一张贱笑的脸：“早啊！”

　　漆瑜如临大敌，他下意识的用胳膊将自己胸前挡住，冷静道：“你想干嘛？”

　　“放心吧，不干你。”周尔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漆瑜的公文包，他递过去：“你的东西，不要了？”

　　漆瑜冷哼了一声，他与周尔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伸手去拿包。

　　周尔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电梯里拉出来，笑道：“宝贝，你可不能走，我下半年就指着你活了。”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来一张黄色的符纸，正要往漆瑜的后脖颈拍去，突然觉得下身一阵爆裂的疼痛，手上的劲儿顿时就松了，他捂着裤/裆哀嚎：“老子操！你！”

　　“妈”字还没说完，漆瑜已经飞快地从安全出口溜走了，他一边抹汗一边大跨步跑下楼梯，心想大学时在散打社团练的几招，可全都用在方才那流氓身上了。

　　流氓本人周尔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居然两次都栽在同一个人手里，自己的宝贝还差点被踢碎，他踉跄地回了家，打开电视，充当背景音，又打开电脑，打开网页，是一个界面全绿的网站。

　　这个网站叫做“招魂”，周尔登陆进去，页面弹出“尊敬的黄裤衩，您尚有一笔交易未完成，请点击查看。”

　　周尔点进去，便进入一个全黑的网页，页面里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成熟的妆容并没有掩盖住她脸上的稚气，她穿着一件豹纹的吊带，黑色的小短裙，头发烫成大波浪，笑得放肆又妖冶，很典型的失足少女装扮。

　　照片中央用红色的大字印着女孩的名字：陈媛媛。

　　这张照片，周尔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他合上电脑，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回荡着新闻主播的声音，死板且无趣，周尔拿起遥控器，想换个有广告的台。

　　他的手指没有摁下去，因为他发现这个主播有些眼熟。

　　接着，电视里面容俊朗又刚毅的男主播，身体突然一阵抽搐。

　　周尔的嘴角勾了起来，他撕开一包盐水花生，就着啤酒，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放着的节目是“天网昭昭”，男主播是漆瑜，他正在解说一个案子，郊外的小溪边飘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尸体全身赤/裸，被一块白色的床单裹着，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屏幕的左上角展示了一张照片，只可以看到潺潺的溪水旁，有一团褐色的马赛克。

　　周围的树丛都拉起了警戒线，有几个警察正对着发现者问话。

　　“目前仍旧无法确认死者身份......啊，好热......”漆瑜的面部有股不自然的红晕，他动作极小地扭了几下胯，又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皙白的手掌从脖子处一直轻柔地抚摸至胸前，然后......停留在滚动的喉结下方，开始解西装的扣子。

　　这期节目是现场直播，现场工作人员一时也有些愣，他们也分不清这是不是属于播出事故，毕竟，今天确实很热，而直播间里的空调恰好坏了。

　　漆瑜咬着下唇，脱下西装，用小拇指勾着缓缓地丢在地上，接着举止造作地站了起来，坐到演播台上，翘起二郎腿，身体扭成S型，媚眼如丝地对着机位笑了笑，随后开始用翘起的兰花指解自己的皮带。

　　“哟呵！”周尔将花生壳丢在地上，两眼放光：“身材很不错嘛！昨晚我怎么就自己睡了呢！亏大了！”

　　“天网昭昭”的收视率也达到了节目创始以来的历年之最。

　　周尔正想看看漆瑜西装裤下的料足不足，节目突然进入了男性剃须刀的广告，他将嘴里的花生皮碎屑“呸”出来，电视里的外籍男模穿着一条内裤，拿着剃须刀在镜子前比划来比划去，

　　很做作，但比起漆瑜还是差了点。

　　周尔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日子没剃了，于是一蹦三跳的跑去了洗漱台。

　　下午六点，周尔叫了份潮汕牛杂汤面和一份杭州小笼包，吃饱后就将自己的电脑椅搬出了门，坐在椅子上等着漆瑜。

　　椅子下面有四个转轮，周尔从电梯口转到自家门口，又从自家门口转到漆瑜家门口，乐此不疲。

　　结果是......

　　四个轮子坏了两个，而漆瑜还没回来。

　　周尔勉强睁开耷拉的眼皮，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

　　他觉得有些头痛。

　　到底是陈媛媛想在外面多玩一会，还是漆瑜一时想不开？

　　周尔拿出锁魂箱，也就是被漆瑜当成手机的黑色盒子，他从中抽取了一丝陈媛媛残存的鬼气，然后将一张黄色的符纸对折起来，荧绿色的鬼气像一条漂浮在空中的细带，主动地系在了符纸上，变成了能动会飞的鬼灵。

　　鬼灵像极了一只初生的小黄雀，它兴奋地扇着翅膀，往安全通道飞了过去。

　　“过来！”周尔两根手指将鬼灵逮了回来：“坐电梯！教你多少回了！你想累死老子啊！”

　　鬼灵突然飞高，再猛地下沉，用坚硬的嘴直接啄上周尔的额头。

　　周尔用手风一扫，不耐烦道：“每次都是这招，好了好了，办正事。”

　　一人一鸟下了楼，赶了趟夜班公交，周尔暗暗发誓，等拿到这笔款，一定要买一辆车，什么车贵买什么！

　　下了公交，又走了一公里多，到了一家文体中心，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半，文体中心早就关了门，只有门口的24小时借还书服务还开放着，有一台大的借书机器在两边的霓虹路灯下闪着白色的光。

　　机器下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他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青筋分明的脖子和深深的锁骨，那是漆瑜。

　　周尔远远地看着漆瑜，他笔直地靠着借书机坐着，屈起单腿，勾勒出腿部结实又精瘦的线条，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正看得入迷。

　　鬼灵绕着漆瑜，在他的发间鼻头飞来飞去，使劲地嗅着气息。

　　周尔走过去，用指尖在空中暗暗画了个缠绕的“火”字，鬼灵立刻化为一堆荧绿的火焰，片刻后便消失了。他瞥了一眼漆瑜看的书，都是英语，他看不懂，不过陈媛媛应该也看不懂，她一个混夜场的小屁孩，学习哪能这么好啊？

　　想到这里，他蹲下来，凑到漆瑜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这么晚还看书，真好学。”

　　漆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立马变了个样，语气嗔怪道：“一口一个喜欢人家，结果连人家都认不出来。”

　　“啊......”周尔立马改口，亲热道：“妹妹啊，你想看书就回哥哥家看，这里光线不好，费眼睛。”

　　漆瑜嘟起了嘴，指着手里的书问他：“你知道这本书叫什么吗？”

　　“不知道。”周尔摇头：“我书读得少。”他十分配合地反问：“叫什么呀？”

　　漆瑜摇了摇头，表情很苦恼：“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还看！”周尔拍了拍他的头：“还挺像回事的。”

　　不止他一个人没文化，他感到了心理平衡。

　　“你......”漆瑜突然往后一退，不料用劲太过，后脑勺一下子磕到了借书机上，他咬着牙，看了看周围，茫然道：“我这是在哪？”

　　堪称鬼附身苏醒后的经典台词，周尔用手摸了摸下巴，不说话。

　　“我怎么在这里？”漆瑜再度开口：“我不是在演播厅吗？”

　　“说来话长。”周尔上前扶他。

　　“这......”漆瑜看了看手里的书，他翻了几页，说道：“《风雨哈佛路》，还是英文原版，我怎么在看这个？”

　　周尔笑道：“你勤奋好学呗。”

　　“什么乱七八糟的。”漆瑜有些生气了，他怀疑地看向周尔，这不就是昨晚那个把自己掳走、还衣衫不整的男人吗？他警惕道：“是不是你？”

　　“不是我，好吧。”周尔摊手：“那我长话短说，你见鬼了。”

　　漆瑜：“......”

　　两人一起打了个车回家，下电梯后，临到门口，周尔叫住了一路沉默的漆瑜，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同情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漆瑜有些揶揄地说：“我见鬼了？”

　　“你等一下。”周尔将手机掏出来，搜到了漆瑜上午直播事故的视频，搜起来简直轻而易举，网上早就转发疯了。

　　他将手机屏幕给漆瑜看：“你看看。”

　　这个视频被网友恶搞，配上了《痒》的背景乐。

　　十几秒后，在“越痒越搔越痒～”的销/魂声中，漆瑜脸色青白，“砰”地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