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洛蘭

65、融冰

　　“怜悯你？我干嘛要怜悯你？怜悯我最心爱的女人！”

　　——19世纪英国著名文学家、法学家查尔斯-狄更斯《远大前程》

　　“因为耶和华知道义人的道路，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

　　——《圣经-诗篇》第一章

　　当晚。巴黎圣日尔曼街，波拉卡斯公爵府邸。

　　“你好，海因里希！”玛尔戈望着前来拜访的德国表哥，惊喜地说道。其实，从她下午一接到海因里希的电话时，就一直激动到现在！“我们已经有快两年没有见面了！”

　　“你好！玛尔戈！” 海因里希微微一笑，他握起玛尔戈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虽然两年没有见面，玛尔戈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活泼、热情洋溢。

　　“真遗憾！爸爸妈妈今天中午就出去参加活动了，今晚没法陪你一起用餐。”玛尔戈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没关系，玛尔戈！” 海因里希笑着说道。“公爵和公爵夫人的身体还么？”

　　“还不错！自从爸爸担任了巴黎市红十字协会荣誉主席以来，各种宴会活动总是源源不断！”玛尔戈忍不住抱怨道。

　　“噢！海因里希！你看上去比两年前瘦了一些！” 玛尔戈仔细端详着海因里希的脸，啧啧说道。“你现在一直在法国么？”

　　“是的！我之前驻扎在东线，后来调到了荷兰，现在驻扎在雷恩！”海因里希继续说道。

　　“雷恩？那么离巴黎很近啊！欢迎你经常过来玩！”玛尔戈愣了一愣，继续说道。“噢！海因里希！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联系了，先前我还给你写过一封信呢！”

　　一封信！是的！海因里希想起来了，那是他还在东线的时候，玛尔戈给他写过一封信！（详见第38章《海因里希正式加入夜战部队》）当他看到那封信时，瞬间便勾起了和卡特琳娜那段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冲动之下，便将信直接扔进了废纸篓里。后来，随着调防荷兰加入夜战部队，他便渐渐遗忘了这件事。。。。。。如今想起来，当时自己的的确确是太冲动了！玛尔戈给他写那封信，也是出于好意和关心唉！

　　“玛尔戈，我。。。。。。”

　　“没关系！海因里希，战争时期嘛，信件很容易寄丢的！不要紧！”没等海因里希说完，玛尔戈就笑了起来。“不过，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玛尔戈，你最近怎么样？”海因里希笑着问道。

　　“我加入了红十字会，偶尔会参加一些募捐的活动。。。。。。”玛尔戈耸了耸肩。日常生活中，除了各种各样的宴会聚餐以外，又不能出去找份正儿八经的工作，现在的日子真是无聊啊！

　　“不过，我最近参加了红十字会组织的实习护士培训计划，虽然现在还在最基础的阶段！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吧！”玛尔戈笑着说道。

　　“海因里希！” 玛尔戈望着海因里希那张温和的笑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海因里希问道。

　　“你这次来巴黎，打算待几天？”玛尔戈问道。

　　“我已经来了两天了，明天上午乘火车回雷恩！”

　　“这也太着急了！我还想带你到处逛逛呢！”玛尔戈遗憾地说道。

　　“下次还有机会！只要有空，我会再来巴黎探望你们的！”海因里希笑着说道。

　　“海因里希，你这次来。。。。。。不想知道‘她’的情况么？” 玛尔戈直视着海因里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谁？”海因里希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凝固，其实他已经猜到玛尔戈要说什么了。

　　“你知道的——” 玛尔戈依然直视着海因里希的眼睛，继续说道。“雅尔约斯伯爵小姐！”

　　“我想。。。。。。”海因里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没有这个必要！”

　　“海因里希。。。。。。”玛尔戈继续不依不饶地说道。

　　“玛尔戈，不要再提她了！我想，她早就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海因里希此刻心里一沉！虽然海因里希自己会时不时地想起她来，可是和第三人正儿八经地讨论起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如同把心口上已经结痂的伤疤再次撕开一般，让海因里希不经意间又心痛了一次！

　　“不！海因里希，你听我说——”玛尔戈下定了决心，即使海因里希并不高兴听到这些，但她还是要把话说完！

　　“罗贝尔死了——死于车祸！”玛尔戈继续说道。这还是大半个月前，她在参加一次聚会时，席间听别人说起的！在巴黎的社交界，各种流言蜚语、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而罗贝尔的意外身亡和卡特琳娜的倒霉遭遇更是给这些好事者们增添了新的谈资！所以，这也是玛尔戈越来越讨厌出席各种宴会的原因，自己的好朋友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她哪里还有心情参加那些聚会——去忍受好事者们尖锐的评论和嘲讽的语气呢！

　　“什么？”海因里希惊讶地问道。

　　“还有，雅尔约斯家所有的财产都被征收了！她无处可去，只能在黎塞留大街租了一套公寓，现在她和让娜住在一起！”玛尔戈继续说道，她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我去找过她几次，可她对我避而不见！”

　　“我去找她，敲她家的门，想问问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可总是吃闭门羹！她家里要么就是没人，即使有两次让娜开门了，却总说她不在家。。。。。。”

　　当玛尔戈继续唠唠叨叨继续抱怨的时候，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如同抽丝剥茧般再次呈现在海因里希的面前，他想起了和卡特琳娜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争吵，想起了窝藏在她家的那个英国飞行员，想起了他曾经对罗贝尔伯爵产生的怀疑。罗贝尔死了，他还那么年轻！她家的财产被全部没收，她现在无家可归了！难道，就是因为。。。。。。

　　“海因里希！”

　　“什么？”当听到玛尔戈再次叫他，海因里希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她根本不见我，甚至连个电话也不回我！她简直太骄傲了，连好朋友也不见。。。。。。”玛尔戈无可奈何地谈了一口气。

　　看着海因里希没有回答，玛尔戈诚恳地说道，“海因里希！作为她曾经的。。。。。。朋友，海因里希，你能去看看她么？说不定，她会愿意见你的！”

　　“这。。。。。。” 海因里希看着玛尔戈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她的地址！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去看看她吧！”说罢，玛尔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海因里希——这张纸条是她老早就准备好了的，就在下午接到海因里希的电话以后！

　　海因里希看着玛尔戈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慢慢将纸条接了过来。此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两个人已经分手两年了，但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以前他只希望她平安无事就行，即使两个人不会再见面！可现在，罗贝尔死了，她又无家可归了，怎么会这样。。。。。。

　　晚上。黎塞留大街，卡特琳娜的公寓。

　　此时，卡特琳娜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罗贝尔留下的那本《罗兰之歌》：

　　“当兰斯的图尔平（即图尔平主教，罗兰伯爵的战友）感到自己被击倒，
　　被四根长矛刺穿身体，
　　他一跃而起，重新站立。
　　他看着罗兰，然后跑向他，
　　对他说出如下的话：‘我没有被击败；
　　好的军人不会在活着的时候放弃。’
　　。。。。。。
　　罗兰伯爵从不喜欢懦夫，
　　和傲慢的人，或其他品行恶劣的人；
　　他也不喜欢骑士，除非他是一个好军人。
　　他对图尔平大主教说道：
　　‘阁下，您步行我却骑马，
　　出于对您的爱，我要站立于此。’
　　我们将共同面对一切，无论福祸；
　　任何人都不能叫我将您抛下。。。。。。”

　　罗兰伯爵和图尔平大主教，他们是多么勇敢无畏的人，他们彼此珍视对方的友谊，他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视死如归。。。。。。

　　“小姐，有人找您！”此时，让娜走进了客厅。

　　“唉。。。。。。”卡特琳娜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阿尔弗雷德走后，她觉得人生仿佛更加没有意义了。“我不想见，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他。。。。。。”让娜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她并没有离开客厅的意思。卡特琳娜没有注意到，跟在让娜后面的还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走进了客厅。

　　卡特琳娜不得不合上书，她不耐烦地抬起头来一看，却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跟在让娜后面走进客厅的那个人是如此的熟悉！他是——海因里希！

　　卡特琳娜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凝视着海因里希的脸，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太震惊了！。。。。。。她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见到海因里希了，这期间海因里希音讯全无，连只言片语也没有！可是，就在她快要忘记他的时候，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一切的时候，他回来了！他怎么来了？他为什么会来？他为什么在巴黎？。。。。。。

　　“请坐吧！”沉思了片刻，卡特琳娜终于回过神来。她明白，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很寒酸，她竭力克制住内心的窘迫和不知所措，平静地说道。“威廷根施坦因亲王！”

　　“谢谢您！雅尔约斯伯爵小姐！”海因里希勉强微微一笑。听见卡特琳娜如此正式、客套地称呼他，曾经深爱的两个人如今却像陌生人一样见面，这种重逢的感觉既陌生又微妙，让海因里希心里不禁一阵难受！

　　“是玛尔戈告诉我——您现在住在这里！”从一走进这栋公寓楼，海因里希就在四处观察着，这栋公寓和它狭仄的楼梯看上去是那么局促和简陋！可一走进这间公寓里面，虽然不像雅尔约斯伯爵府那么气派华丽，但看上去却很整洁干净，看来让娜为了让卡特琳娜住得舒服，是花了大功夫来打理这所房子的！

　　“嗯！”卡特琳娜同时和海因里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她并没有去看海因里希的脸，因为她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我。。。。。。”海因里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现在驻扎在雷恩，这次是和战友一起来巴黎的！”

　　“嗯！”卡特琳娜静静地听着海因里希说话，仍旧是一言不发。看着卡特琳娜沉默不语，海因里希也不再说话，他很想问卡特琳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可他却始终开不了口，他们毕竟有两年没见面了！此时，两人都满腹心事，可都沉默不语。

　　“威廷根施坦因亲王！”过了片刻，卡特琳娜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和尴尬。

　　“请叫我海因里希吧，卡特琳娜！”海因里希望着卡特琳娜的脸，诚恳地说道。

　　“海因里希，我一直以为，你这两年在东线！”卡特琳娜看了海因里希一眼，又将头扭转过去。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湛蓝，显得既温和又深邃。

　　“对，起初我在东线，后来我调到了荷兰。。。。。。”

　　荷兰？原来他一直在荷兰！荷兰，离法国那么近，可我却不知道他在那里！这两年来，我一直以为他在东线。。。。。。卡特琳娜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

　　“我不想呆在东线了，所以1941年底离开了轰炸机部队，加入了夜间战斗机部队，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驻扎在荷兰！因为——英国人，一直在轰炸德国本土，死了很多人。。。。。。那些平民，每个夜晚都是在地下室或者防空洞里渡过的！” 海因里希继续说道，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慢，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

　　夜战？那么危险！卡特琳娜想起了去年英国人轰炸巴黎的情景，当时她和阿尔弗雷德正在丽兹大酒店吃饭，突然空袭警报响起，所有的人都害怕得乱作一团，赶忙躲进了酒店的地下室里。在地下室里，年长的孟德斯鸠伯爵聊起了一战时的夜战场景——

　　“两架飞机正在巴黎上空厮杀，不断落下的炮弹和喷出的机枪火舌猛烈地闪爆出可怕的火光，把夜空照得透亮。我们聚集在旺多姆广场上，全都默不作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这场激战。我们知道，他们当中的一位将最终获胜，另一位将会葬生在熊熊大火之中。”（详见第48章《空袭巴黎》）

　　“那些平民和妇女儿童，他们日复一日地忍受着轰炸和死亡的威胁。。。。。。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英国人把成千上万吨炸弹倾倒在他们头顶上之前，把那些英国人打下来。。。。。。”海因里希继续说道。

　　听着海因里希的缓缓诉说，卡特琳娜不禁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海因里希的侧脸。当他没有说话时，他那薄薄的嘴唇因为痛苦紧张而抿成了一条线，高挺的鼻梁使他的脸庞显得更加瘦削。现在，长期疲劳的夜战和不规律的作息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当年意气风发的空军军官就像脱胎换骨般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更加坚忍，更加沉稳，也更加憔悴。

　　“一个军人的责任应该是守护而不是进攻。。。。。。”海因里希仍在慢慢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并未注意到卡特琳娜此刻正在看着自己。“所以，我离开东线，加入了夜战部队！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平民和妇女儿童，我必须把那些英国人打下来，尽管这意味着我不得不杀人。。。。。。这对基督徒来说太罪恶了。。。。。。”

　　“不过，我的运气很好！我总能在敌人发现我之前，把他们打下来。。。。。。现在，德国已经完了，我们在东线、北非、西线三面受敌。。。。。。美国也开始轰炸我们，英国人晚上来，美国人白天来。。。。。。”海因里希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卡特琳娜，你是对的！那个人（指希特勒）——我曾经对他满怀崇敬和爱戴，我相信他可以拯救德国，让德国实现复兴！可事实上，他只会把德国带向毁灭。。。。。。现在，我只希望我的好运气能够坚持到最后，直到这个万恶的政权堕入地狱的那天。。。。。。”

　　“海因里希！”卡特琳娜凝视着海因里希的脸，她的语气变得如此温柔。“不管怎样，轰炸平民是不义的行为！”

　　“卡特琳娜！”听到卡特琳娜如此温柔地对自己说话，海因里希不禁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一直以来，人们始终相信，贵族子弟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荣誉和责任，就像战马身上的速度与力量一样！海因里希，和英国人作战，是你的责任，你（指杀人的罪孽）没有做错。。。。。。”卡特琳娜凝视着海因里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她明白，海因里希始终牢记着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传统，高祖父威廷根施坦因元帅的精神一直在激励着他，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人！为保护祖国和妇女儿童而战的战士！

　　“圣奥古斯丁不是说过么？如果为了和平，‘以暴抑暴’也是可取的。”卡特琳娜看着海因里希的脸，继续说道。“‘因为耶和华知道义人的道路，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最重要的是，遵从你内心的指引，坚守心中的道德力量！依靠上帝的恩惠，我们的灵魂才会得到拯救，而不会堕入地狱！”

　　“遵从你内心的指引，坚守心中的道德力量！”——她理解我！她理解我！

　　海因里希静静地看着卡特琳娜的脸庞，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更加激动起来！她的脸色看上去苍白憔悴，还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可此刻却显得如此恬静！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家庭变故后，她对苦难仿佛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现在的她，不仅还是那么美丽动人，而且更加善解人意！她能理解我，噢！我的爱人。。。。。。

　　“卡特琳娜！”海因里希凝视着卡特琳娜的眼睛，温和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他想伸手去握住卡特琳娜的手，谁知手指刚刚碰到她的手背，卡特琳娜就将手抽了回去。

　　“我听说了罗贝尔的事情，我很遗憾。。。。。。”海因里希继续凝视着卡特琳娜的脸庞，卡特琳娜却将头扭转过去，不再看他。

　　“卡特琳娜！你现在怎么样？” 海因里希继续问道。

　　“我很好！”卡特琳娜淡淡地说道。

　　“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因里希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柔情，再次面对自己曾经心爱的人，他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没什么。。。。。。” 卡特琳娜淡淡地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海因里希！”

　　“可是。。。。。。”

　　“啪！”忽然之间，整个房间顿时暗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停电，一下子打断了海因里希的思路。

　　“又停电了！”黑暗中，只听见卡特琳娜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一方面，由于东线战事吃紧，市面上的能源和物资都很匮乏；另一方面，由于英军的轰炸越来越频繁，为了防止给英军轰炸提供目标线索，每到夜里就会停电，整个巴黎就变成一片漆黑！

　　“噗嗤！”片刻之间，只见卡特琳娜划燃了一根火柴，她将火柴向桌子上的烛台凑过去，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防止火花熄灭。橙红色的火苗在她的手心里摇曳着，将她的侧脸印衬得既安详又恬静，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显得闪闪发亮！

　　“哎！”不小心火苗熄灭了，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黑暗中。这时，卡特琳娜只感觉到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手掌心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这是海因里希的手！曾经，他也用这双手紧紧地握着卡特琳娜的手！此时，卡特琳娜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为什么要回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放。。。。。。放开我，海因里希！” 卡特琳娜心烦意乱地说道。

　　“卡特琳娜，把火柴盒给我。”黑暗之中，只听见海因里希轻轻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却显得那么温柔，就像在卡特琳娜的耳边说话一样。

　　“给你吧！”卡特琳娜把手挣脱了出来，并把手里的火柴盒塞到了海因里希的手里。

　　“噗嗤！”海因里希划燃了一根火柴，顺利地把蜡烛点燃了。随后，他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 海因里希深情地凝视着卡特琳娜的眼睛，继续说道。“我只想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玛尔戈告诉我，你不愿意见她。。。。。。”

　　“海因里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卡特琳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朝窗口走去。很明显，海因里希刚才握住她的手，已经让她心烦意乱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梦中的逃亡者，企图逃走却又无处可逃！

　　“你在。。。。。。生我的气么？”海因里希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来到了卡特琳娜的身后，慢慢用胳膊搂住了卡特琳娜，并用嘴轻轻亲吻着她的秀发。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微妙，卡特琳娜只觉得有一股电流从身体中流过，她开始忍不住浑身发抖！

　　“放开我，海因里希！” 卡特琳娜转过身来，用力地挣脱开了海因里希。“我们已经分手了！是你亲口说的，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是的！我是说过这句话，因为那个时候我就要去东线了，我可能随时会死在战场上！或许，那个时候分手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与其和你死别，不如活着分开。。。。。。”海因里希凝视着卡特琳娜的脸，诚恳地说道。“这样，你就不会因为我的牺牲而痛苦。。。。。。”

　　“这两年来，你音信全无！” 卡特琳娜激动地说道。

　　“因为，我希望你。。。。。。彻底忘了我！不要再抱有任何希望！”海因里希看着卡特琳娜那双棕色的眼睛，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此时，卡特琳娜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

　　“我本不想来！可是，玛尔戈告诉了我你家里发生的事情。。。。。。” 海因里希诚恳地说道。“我应该来！我必须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海因里希，这种时候，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卡特琳娜平静了下来，她冷冷地说道。

　　“同情你？我干嘛要同情你？同情我最心爱的女人！”海因里希凝视着卡特琳娜的眼睛，心痛地说道。“卡特琳娜！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送给我的吉祥符，我一直留在身边，我相信，它会一直保佑我！”

　　“去年9月，英国人空袭了巴黎！”海因里希继续说道。“我当时很担心，我怕你会出意外！所以，我联系了外交部的朋友，查询了所有伤亡人员的名单，直到确认你平安无事，我才放心！”

　　“若非必要，我绝对不会来找你！可是，现在你家出了那么大的变故，这怎么能让我放心？”海因里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你的遭遇不管不顾？卡特琳娜。。。。。。”海因里希想伸出双手再次拥抱卡特琳娜，不料却再次被她推开了。

　　“太迟了，海因里希！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卡特琳娜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居然会说，去年巴黎发生空袭的时候，他在为我担惊受怕！他既然那么担心我，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联系？为什么还要去外交部绕一大圈。。。。。。这两年来，他始终音信全无，如果他能有只言片语寄过来，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

　　“不。。。。。。”

　　“海因里希，我心里有别人了！。。。。。。我们分手以后，我认识了一个党卫军军官。。。。。。” 卡特琳娜望着海因里希的脸，冷冷地说道。“我们相互喜欢。。。。。。他对我很好，非常好。。。。。。他帮助过我很多次。。。。。。现在，他去了东线，我根本忘不了他。。。。。。”

　　“卡特琳娜。。。。。。”海因里希专注地看着卡特琳娜，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原先温柔的目光变得黯淡了下来，仿佛整个人泄气了一般。

　　“海因里希，你走吧！别再来了！这是为你好！”卡特琳娜接着说道。

　　海因里希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凄怆，仿佛内心受了很大的打击！卡特琳娜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面对面的站在窗前，可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我。。。。。。”海因里希痛苦地看着卡特琳娜，他已经说不下去了，无论是言语或是沉默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感受。她心里有了别人！在我走以后，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可是，这毕竟不是她的错啊！既然已经和她分手了，她就有选择的权利，就有开始新生活的权利！可是，当听到卡特琳娜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海因里希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剧痛。。。。。。

　　“你走吧！海因里希，祝你好运！”卡特琳娜冷冷地说道。可是，她的眼神变得既柔和又哀怨，她内心悲哀地祈求自己能够躲入某个地方，以逃避现在的窘境！

　　海因里希看着卡特琳娜那冷漠的脸庞，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不再说话。随后，他转身走了出去，只听见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阵沉闷的响声。。。。。。

　　过了一会，让娜走进了客厅，只见卡特琳娜呆呆地望着窗外，在极其昏暗的路灯下，一个身影越拉越长，逐渐远去！

　　“他走了！” 让娜对卡特琳娜说道。

　　“我知道。。。。。。”卡特琳娜继续看着窗外的人影，连头也不转过来。

　　“为什么不和他多呆一会，你们有两年。。。。。。”

　　“让娜，别说了！让他走，是为他好！”说罢，卡特琳娜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巴黎，圣拉扎尔车站。

　　海因里希此刻站在月台上，准备登上前往雷恩的列车。在他身旁，战友们正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昨晚伊迪丝-皮雅芙的演出太精彩了，我喜欢那首《你无处不在》！”

　　“我最喜欢那个康康舞表演！那些法国姑娘的身材真是太好了！”

　　“然后呢，你们和姑娘们约会了么？”

　　“哈哈哈！”。。。。。。

　　“怎么了？海因里希，你怎么眼睛通红？” 西格弗里德-万达姆上尉转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昨晚没有休息好。”海因里希淡淡地说道。昨晚从卡特琳娜的公寓处回到酒店后，海因里希通宵未眠，此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一会儿在火车上，你可以休息一会！” 西格弗里德-万达姆上尉笑着说道。

　　“火车快开了，我们上车吧。”海因里希对万达姆上尉说道。

　　“呜呜呜。。。。。。”随着火车慢慢启动，吐出一股股白色蒸汽，众人一先一后开始登上列车。雷恩距离巴黎不过200公里，下午就可以抵达空军基地了。

　　当海因里希走进车厢落座后，他不经意地朝外一看，却在离车厢十几米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

　　“那是。。。。。。”海因里希望着车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卡特琳娜！那个熟悉的纤腰，那个熟悉的走姿！还有那件熟悉的深红色大衣！当海因里希在巴黎养病时，卡特琳娜曾经穿着这件大衣来医院里探望过他！她穿着那件深红色大衣，就像深秋清冷的季节里盛开的玫瑰一般！是她，不会错！她来送我了！可是，却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为什么？昨天，她冷冷地把我赶走，今天却又来车站。。。。。。海因里希开始细细回想这两天来的经历，他想起了罗贝尔伯爵之死，他想起了玛尔戈说过的话：

　　“雅尔约斯家所有的财产都被征收了！她无处可去，只能在黎塞留大街租了一套公寓。。。。。。”

　　“我去找她，敲她家的门，想问问能不能为她提供帮助，可总是吃闭门羹！。。。。。。”

　　“她根本不见我，甚至连个电话也不回我！她简直太骄傲了，连好朋友也不见。。。。。。”

　　“海因里希，我心里有别人了！。。。。。。他去了东线，我忘不了他。。。。。。”

　　“海因里希，你走吧，别再来了！这是为你好！”。。。。。。

　　她不止不肯见我，她连玛尔戈也避而不见！关于她自己的遭遇，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解释！她一定有苦衷，她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罗贝尔到底怎么死的？当狂风骤雨来临的时候，她选择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面对这一切，她怎么受得了。。。。。。不！我亲爱的，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卡特琳娜，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