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洛蘭

51、逃往里昂

　　“这些人来到这里（勒尚邦），请求帮助、请求庇护。我是他们的牧羊人。牧羊人绝不会将其羊群置于危险之中。。。。。。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算犹太人。我只知道我们都是人。”
　　——“犹太义人”法国勒尚邦安德烈-特洛克梅神父

　　1942年9月19日，星期六。巴黎。雅尔约斯伯爵府邸。

　　“衣服！证件！还有。。。。。。通行证！”临行前，卡特琳娜正在仔细准备着随身物品。

　　“卡特琳娜，我有点后悔安排你去了！其实，朱利安说得对，我不应该把你置身于这种危险之中！”罗贝尔在一旁说道。有时候，罗贝尔会细细揣摩朱利安的态度，他看得出来，朱利安对卡特琳娜的态度非常微妙，虽然他从来没有明说过，但他总在默默关心着卡特琳娜。仔细一想，这次朱利安说的对！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两位老人、两个孩子上路，车子一路上要走400多公里，需要经过好几个检查站，还可能碰上车子抛锚这种事情，确实风险太大！

　　“放心吧！罗贝尔，不必为我担心。朱利安已经带着施奈德夫妇顺利到达了里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卡特琳娜一边继续整理行李，一边笑着说道。

　　“别忘了带上钱包！”罗贝尔说道。

　　“好的！”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上午10点，让娜把仆人们全部都支开来。趁着这个空档，罗贝尔和卡特琳娜带着阁楼上的人悄声下了楼。

　　“谢谢您！雅尔约斯伯爵。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上帝保佑您！”施奈德老先生向罗贝尔伸出右手，而施奈德夫人则在一旁轻轻抹着眼泪。

　　“再见！施奈德先生。Shalom（希伯来语，见面或告别时说，意思是祝你平安）！” 罗贝尔笑着与施奈德老先生握了握手，说道。

　　“到了里昂赶紧给我电话。”罗贝尔搂着卡特琳娜，在她的脸颊两边各亲吻了一下。

　　“放心吧！罗贝尔。” 卡特琳娜笑着说道。说罢，卡特琳娜和众人一起上了车。

　　“再见！”卡特琳娜冲着车窗外的罗贝尔招了招手，随后转头朝车后的两个孩子笑了笑，“我们准备出发！”

　　9月的阳光懒洋洋地投在沿线的道路上，一阵阵秋风吹来，道路两边的麦田像波浪一样翻滚起来，不时还从空气中传来一股股花香，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等到了里昂，先给你们洗一个热水澡，再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然后，你们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卡特琳娜一边开车，一边对车后的两个孩子说道。

　　“我独自走在清澈的喷泉边，
　　水珠是多么的可爱，
　　我跃入水中摇摆，
　　我爱你良久，
　　永远不会忘怀。。。。。。”

　　坐在后排的约书亚对这次出行高兴极了，不禁小声哼唱起了《洗澡歌》，玛丽娅附和着他一起唱了起来，让同车的每个人都心花怒放！一路上，卡特琳娜开车经过了库尔库罗纳、勒库德赖蒙特科、楠维尔莱罗舍等小镇，现在来到了内穆尔，此时距离从巴黎出发已经快1个小时了。

　　“等内穆尔过了，就是波利尼。我们在那里吃午餐！然后接着上路。”卡特琳娜笑着对车后的人说道。

　　“停！检查证件。”此时，一个法国警察从路旁的治安检查站里走了过来。

　　“给！”卡特琳娜和车内的人纷纷把证件递给了这个警察。

　　“卡特琳娜-德-雅尔约斯。。。。。。亚历山大-德-多菲内。。。。。。亨利艾特-德-多菲内。。。。。。”这个警察一边检查证件，一边抬头仔细看着每个人的脸，认真核对着证件上的信息。

　　“稍等一下！再把行李箱打开！”于是，卡特琳娜下了车，镇定自若地打开了车后备箱，任凭这个警察随意翻查。对于检查行李，卡特琳娜丝毫不用担心，因为罗贝尔已经提前叮嘱过施奈德老先生，千万不要携带《塔木德经》、七烛台等犹太教物品。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这个警察对卡特琳娜说道。

　　“等一等！”只见另一个警察从治安检查站里走了出来。“给我看看证件！”

　　“你们不能走！证件有问题！” 这个警察在盯着每个人的脸仔细看过以后，厉声呵斥道。

　　“有什么问题？这些证件都是内政部签发的！”卡特琳娜心里一惊，故作镇定地说道。她清楚地记得，这些证件都是罗贝尔从黑市上买来的，每本证件5万法郎，保证真实有效！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快下车，跟我们走！”这个警察凶狠地说道。随后，便把卡特琳娜一行人带到了检查站内的长官跟前。

　　“长官，您看！”这个警察把一行人的证件交给了自己的长官。此时，约书亚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悄悄往自己姐姐身后躲。

　　“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您瞧！孩子们都被吓坏了。”卡特琳娜故作镇定地说道。

　　“小姐，你们的证件有问题！”这个长官悠悠哉哉地说道。

　　“这是内政部签发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卡特琳娜继续说道。其实，她已经心虚了，难道真的是罗贝尔被人骗了，证件有问题么？不可能！朱利安前天走的时候一路顺利，没有碰到任何情况。难道。。。。。。

　　“钢印有问题！” 这个长官继续说道。

　　听罢这个长官的话，卡特琳娜开始整理思路，证件明明是罗贝尔从黑市搞来的，应该是没有问题！如果他们说证件的钢印有问题，难道是想讹诈我们么？就因为我们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以为我们好欺负么？

　　“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您能够忽略这个小小的瑕疵，并且在周末下班后和同事们出去放松消遣一下。。。。。。”卡特琳娜并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看这些够不够？这是5000法郎！”说罢，卡特琳娜从斜挎包里取出了一打钞票。

　　“小姐！”这个长官嘿嘿一笑，厚颜无耻地说道。“2万法郎才可以！你们这么多人。”

　　2万法郎？今早出门的时候，罗贝尔总共塞给了卡特琳娜10万法郎，以备路上不时之需。现在，才刚走了1/6 的路程，就要被讹掉2万法郎，剩下的路怎么办？一路上还有那么多检查站呢！不行！这个厚颜无耻的人，绝不能让他得逞！更不能跟他耗在这里，否则，傍晚的时候根本到不了里昂！

　　那么，马上找罗贝尔么？没用的！天知道他又去哪里谈生意应酬去了？而且他来了也未必管用，法国警察未必会买他的帐，最后还是要靠钱来解决。那么，只有找他。。。。。。？

　　“长官，我可以打个电话么？我身上的钱不够，需要和一个朋友联系一下。”卡特琳娜问道。

　　“请便吧，小姐。快中午了，我现在要出去吃饭了。但你们——只能呆在这里！” 这个长官继续说道。

　　“好的！”卡特琳娜目送这个长官走出去。随后，她迅速抓起了电话。

　　“你好！请帮我接福熙大道74号！”卡特琳娜忐忑不安地说道。既然这个长官只是想讹他们，那就说明证件本身并没有问题！现在，就看他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大约过了40分钟，当酒足饭饱的长官刚刚吃好中饭回到检查站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飞快地奔袭而来，“嘎”一声在检查站的路边停下。只见阿尔弗雷德-施泰因上尉从车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入检查站内。

　　那个法国警察见阿尔弗雷德就这么闯了进来，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马上向这个党卫军上尉敬礼！可阿尔弗雷德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卡特琳娜面前，并握起她的一双手，在上面轻轻吻了两下。

　　“怎么了？你还好么？”阿尔弗雷德温和地问道。卡特琳娜此时两眼光彩熠熠，见到阿尔弗雷德以后，她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里带着兴奋、激动，还有一丝委屈和不安。

　　“我和朋友们要去里昂——他们是多菲内伯爵的亲戚。可是，这个长官说我们的证件有问题！”卡特琳娜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些娇嗔，还带着些委屈。

　　“我看看！这些证件都是内政部签发的，没有任何问题。”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来，对着那个法国警察严肃地说道。

　　“是的！长官，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 那个法国警察依旧保持着敬礼的姿势，在党卫军官面前不敢有丝毫的放肆和懈怠！

　　“那么，现在他们可以走了么？” 阿尔弗雷德厉声问道。

　　“当然可以，长官！”

　　“来！我们走吧。”阿尔弗雷德轻轻搂着卡特琳娜的腰，带着他们走出检查站。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卡特琳娜感激地说道，“每次我遇到麻烦，总是你来帮我解决！”

　　“不用客气，我很乐意效劳。卡特琳娜！”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说道。“为什么不坐火车？要自己开车去？”

　　“因为。。。。。。买不到包厢票。如果是硬座的话，你知道的，那里实在是太拥挤了！”卡特琳娜无奈地说道，她的话让阿尔弗雷德马上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

　　“现在，我必须马上启程了，在这个检查站里耽误了很久。再不出发，今天傍晚我就赶不到里昂了。”卡特琳娜继续说道，“希望接下来我能有个好运气！不要再碰到刁难我的人了。”

　　“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我送你去里昂。好么？” 阿尔弗雷德温和地说道。“这样，一路上你就可以放心了！”

　　“可是，阿尔弗雷德，你就这样离开巴黎，奥伯格司令会同意么？” 听了阿尔弗雷德的话，卡特琳娜又惊又喜。对于阿尔弗雷德的建议，卡特琳娜当然很高兴接受。虽然这可能让车后面的几个犹太人心里不安，但是却省去了很多麻烦。谁能预料到后面的路程中，还能碰到多少想找他们麻烦的法国警察、盖世太保和民兵组织（注：维希政府内部亲纳粹的半军事化组织，多次在围捕和驱逐犹太人的行动中协助党卫军）呢？

　　“不要紧，别忘了今天是星期六!司令有自己的安排。” 阿尔弗雷德笑着说道。

　　“那好吧。阿尔弗雷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多菲内先生和夫人，他们是多菲内伯爵的亲戚，前段时间来巴黎做客，现在要回里昂了。”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阿尔弗雷德与两人握手致意以后，转过头来问身旁的两个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玛丽亚-德-多菲内，亨利-雷耶-德-多菲内伯爵的侄女。”玛丽亚甜甜地说道。

　　“我叫路易-德-多菲内，亨利-雷耶-德-多菲内伯爵的侄儿。”约书亚仍旧躲在自己姐姐的身后。

　　“我和你们一起去里昂，好么？” 说罢，阿尔弗雷德笑着捏了捏这个可爱小男孩的脸蛋。

　　“好的，叔叔。您有巧克力么？” 约书亚悄悄问道。

　　“什么？”阿尔弗雷德问道。

　　“卡特琳娜说，只有把问题回答正确的孩子，才会有巧克力吃！” 约书亚认真地回答道。

　　“好了，我们该上车了。否则，今天就到不了里昂了。”卡特琳娜在一旁笑着催促道。在她身后，阿尔弗雷德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她。

　　“放心吧。阿尔弗雷德是我的朋友！有他陪着我们，这趟行程就可以畅通无阻了。”上了车后，卡特琳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试图安慰坐在车后的惊魂未定的两位老人。

　　一路上，阿尔弗雷德坐着一名中士驾驶的汽车在前面奔驰，而卡特琳娜的车在后面紧紧跟着，经过了无数个检查站，终于在晚上8点钟的时候，顺利进入了里昂城。通过中心城区的皇家广场，只见一尊“太阳王”路易十四的青铜骑马像威严地耸立在广场中央，而广场的一侧，就是皇家里昂酒店。这座酒店建于19世纪末期，整个建筑呈现出古典浪漫的风格气质。

　　“卡特琳娜！”一行人刚刚下车，朱利安便陪同多菲内伯爵一起走了出来。由于卡特琳娜他们迟迟未到，心急如焚的两人已经在酒店会客厅里等候了很久。

　　多菲内伯爵高大英俊，看起来大约30岁出头，他握起卡特琳娜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把我的叔叔婶婶、侄儿侄女送回来！”

　　“不客气，多菲内伯爵！朱利安，你好！”卡特琳娜笑着说道。“我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你们认识，一路上一直是他照顾我们的。这位是阿尔弗雷德-施泰因上尉。”

　　“您好！施泰因上尉！”

　　“您好！多菲内伯爵！” “您好！多菲内医生！”当两人与阿尔弗雷德分别握手致意的时候，仍然难掩眼中掠过的一丝惊愕之情。

　　“你们吃过晚饭了么？”朱利安关心地问道。

　　“已经吃过了。”卡特琳娜笑着说道。“现在，我只觉得浑身筋骨酸痛，我必须去房间好好休息！”

　　到房间后，卡特琳娜马上给罗贝尔打了个电话，他一定是担心坏了。“喂，罗贝尔，是我——卡特琳娜！我到里昂了。”

　　“怎么那么晚才到？比预计晚了2个小时。”罗贝尔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等我明天回巴黎再跟你解释吧！”

　　“好的。那么，今晚你好好休息！” 罗贝尔继续说道。

　　“嗯。再见！罗贝尔。”

　　“再见！卡特琳娜！”

　　挂上电话后，卡特琳娜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虽然经历了一些不愉快，但好在阿尔弗雷德及时赶到，卡特琳娜总觉得有惊无险、万分庆幸！随后，她准备好好泡一个热水澡，她需要彻底放松一下！

　　深夜。宵禁以后，整个里昂城都陷入了黑暗寂静。卡特琳娜披着一件丝质睡袍，走到了房间阳台上，双手倚靠在阳台的雕花铁栏杆上。此时，一轮弯月悬挂在夜空中，银灰色的月光静悄悄地洒在酒店对面的皇家广场上，远处富尔维耶山的轮廓清晰可见。一阵微风吹过，将卡特琳娜披在肩上的棕色头发轻轻吹起，风中夹带着山上花草的清香，卡特琳娜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晚还没睡么？”阿尔弗雷德也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两个人的房间紧紧挨着，此时他正隔着阳台和卡特琳娜打招呼。

　　“看你的左前方，阿尔弗雷德！在远处的富尔维耶山上，有一座圣母教堂。” 这时，那轮弯月已经悄悄躲进了云层后面。“你看，在星星洒下的微光中，教堂的轮廓依稀可见。这座教堂建于上世纪中叶，是为了纪念圣母在17世纪保护里昂城免受黑死病的袭扰而修建的。在礼拜塔顶上，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100年来她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俯瞰着这座城市，保佑着这里的人们。。。。。。”

　　“这里，不像巴黎那么喧嚣、热闹。。。。。。我喜欢这种感觉！宁静淡泊、离群索居、万籁俱静，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仿佛没有战争，也没有死亡。。。。。。这样的生活多么美好啊！”卡特琳娜微笑着说道。她好像在自言自语，然而每字每句却像在挑动阿尔弗雷德的心弦一般。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脸，在暗夜的微光中，她的脸显得如此柔美恬静。。。。。。